裴素养伤的过程中，连续拐卖妇女的大案破了。
从大原府衙那边传来消息，因为邻省已经出现聚集的会匪作乱，方元昱禀明父亲以后，方巡抚十分重视，派了军队协助搜捕镇压，主谋四支香会的老巢被端了，抓了许多会匪，解救了三十多名被拐卖的女眷。
其中，大部分是参加乡试的学子家眷。
“我们想劫些漂亮的，能卖高价钱。但漂亮的大都是出身好的小姐，身边丫鬟仆妇一大堆，也不轻易出门。只有这些学子，因为在外地考试，带的仆从不多，又住在客栈，人生地不熟，所以……”
他们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假装轿夫，在学子女眷雇佣轿子时，直接用迷香手帕把人迷晕，轿子立即抬到城外。
若女子稍微察觉，有些争执，便打她耳光，大骂其背夫私奔，路人一听以为是夫妻吵架，且牵扯私情，也就不管了。
至于那些官差，原本就有些勾结。
他们平素贿赂上供，一些被腐蚀的官差就睁一眼闭一眼。且这次劫掠了妇女，倘若有爱女心切的上报府衙，这些坏官差就按下消息来，不仅不找，还通知劫匪，从劫匪那儿得到孝敬以后，又骗报案的人说替他们跑断了腿，再讹诈受害者的血汗钱，实在可恶至极。
若不是拐卖余莹时候出了岔子，闹大了，又叫裴素发现他们是四支香会的人，这一个同流合污的把戏还不知能玩多久，不知会继续伤害多少妇女。
捉住的匪徒处以极刑是肯定的，但是那些勾结匪徒的坏官差怎么处置，则产生了分歧。
有一部分觉得应该按法处置，为首者脸上刺字流放边疆，从者关入监牢数年至十数年不等。
但另一部分人则觉得，官差毕竟是官府的人，若闹大了，府衙和朝廷颜面无光。且能当上官差的，多少有些关系，甚至有某位官员的远方亲戚，或者同族同乡，其家人也想交钱赎罪。
方巡抚想考察这些新进举子的办事能力，于是拿这个问题问他们。
几个人依次说了，中规中矩，没甚亮点，也无非就是上面两种办法。
等问道裴素时，他却语出惊人。
“乱世需用重典，不仅要按律罚，且要重罚。”
他的办法是以铁箭贯穿单耳，重枷站在囚车，先满城游街三日以发泄民愤，再写明通告将为首者秋后问斩，从者刺字流放，以重刑来震慑后人，严明法纪。
这也太狠了。
周围举子不禁纷纷侧目，全都咋舌。
方巡抚看着这俊秀的年轻解元，倒是起了兴趣。文弱书生，却有武将的心狠。
面上不露出神色，方巡抚淡淡问他理由。
裴素微微颔首，侃侃而谈。
他考虑的不止是拐卖妇女这么简单，而是从邻省会匪作乱起头，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容忍了官差与拐卖妇女的会匪勾结，明日他们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和造反的会匪勾结。
又举出例证，双方死战时，己方奸细背刺，偷偷打开城门，城破后百姓遭涂炭不说，抗敌不利的本城守将和官员纵然不自杀谢罪，也会受到朝廷的惩处。
方巡抚由淡然，听得凝重。裴素说的不错，从开朝至今，因为破城而横刀自杀的巡抚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身为高官虽然享受无边富贵荣耀，但也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官员都那么刚烈。而是没有守住城池，就算逃出去了，皇帝震怒之下，也可能因罪免职抄斩，连累全家。倒不如直接在城破时自杀，以身殉职，皇上怜悯下不仅能保留个死后哀荣，家人也不受连累，还能得些抚恤。
方巡抚是绝不想面临这种两难困境的。
他接受了裴素防微杜渐的建议，当众赞扬了他，日后又嘱咐自己的儿子，此子之才学狠辣，大可出将入相。让自己儿子一定和裴素搞好关系，拉拢到自己的这一派系。
这些先不提，到了罪犯游街那日，大家伙儿既因为他们耳朵贯穿尺多长的铁箭恐惧咋舌，又觉得坏蛋官差受到这种残酷的惩处，十分痛快。
尤其是那些家有女眷被害的，恨得拿石头块烂菜叶打得囚车臭气熏天，满是污秽。
方巡抚铁面无私之名传遍整个大原府城。
获救的女眷暂住在府衙后宅，由自家人签字画押领回家去。
～～
九月二十，府衙。
余莹属于案件相关人员，要过来这边签字结案。
因被拐卖的女子太多，今儿府衙后堂十分拥挤。
顺娘从小姐妹那儿听到了八卦，悄悄过来告诉余莹一个大八卦，神仙夫妻重逢后没有恩爱，反而拆伙了：“秦亚魁写了休书，姜夫人写了十首决裂诗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一代才女，分手也这么文艺范儿。其实据匪徒招供，姜夫人十分烈性，扬言他们若是敢动她，立即划破自己的脸孔。匪徒看她漂亮有名气，有人专门重金订购了她，怕破了自己的财路，因此并没有碰她。
可就算匪徒这么说了，秦南皓也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曾经妻子带给自己多少羡慕的眼光，如今就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嘲笑的语言。
他这次乡试考了第六名亚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好男儿何愁无好妻，他可不愿意因为妻子“不贞洁”叫人一辈子指指点点，于是恩断义绝，给刚脱险而出的姜秀丹的见面礼就是一封无情无义的休书。
姜秀丹哭没哭闹不知道。就知道她呆了半晌，默默接过休书，走进自己的绣房，把原先和丈夫写的那些恩爱诗词找出来，一把火全烧了。
才女的愤懑必须用文字表达出。
于是，她又一气儿写了十首分手诀别词，把当初秦南皓怎么追她，原先多么恩爱，自己被拐以后的苦苦坚持，出来以后秦南皓的懦弱无能和无情无义都写清道明，描画得入骨三分，字字珠玑，句句泣血，造诣达到了她本人的诗词巅峰，又加上这么传奇的故事，顿时火爆整个大原府城。
秦南皓也彻底出圈了，当场社死扬骨灰的那种。
不管他以后会试能考出多高的名次，写出多好的文章。人家只要听到秦南皓三个字，就能想起那个负心薄情，说的恩爱话语都当放屁的丈夫，估摸着不仅没有高官做，正经人家也不愿意把好女儿嫁给他了。
秦南皓休了自己的老婆，也别想娶别的大家小姐。别人都是从婚恋市场云端那一波掉到地上摩擦……他与众不同，是直接掉到地狱里安家了。
众人津津乐道之余，难免议论“最毒妇人心。”说姜秀丹狠毒，自己嫁不出去了，也教丈夫娶不成。
余莹却觉得这姐妹太牛x了！
文化就是力量啊！
不过这力量也挺可怕的。
假如……
就说假如在某种情景下，裴素也愤怒上头，刷刷刷写她个几篇分手决裂小作文……
毫无疑问，以他本人的文化造诣水平，绝对比姜秀丹写得还毒，绝对得叫她当场社死啊。
就凭她那点都还给高中老师的文言文小知识，一百个自己加一块也写不过裴素啊。
要么说自古以来文化人就不能轻易得罪……以后对小素素得稍微好一点。
～～
从府衙回到客栈，已经是下午。
睡了美美的一觉起来，因过两天就要回家了，遂和顺娘一起收拾行李。正收拾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人反宅乱的，到处喊着：“北边打仗了，去京城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
还有四五个月就到京城春闱……那裴素怎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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