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你说什么?我没有要给他生孩子。”

    “说了不承认,还要我录音吗?”

    岑晋从椅子上站起身,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脚踹开腿边的转椅,椅子碰到电脑桌,砰一声响,又弹到阳台的落地窗。

    轮子在地面划出一道闷声,又在阻力下归于平静。

    岑晋试着和她心平气和地谈:“你刚刚还在说,你要给段修岳生孩子。”

    温苏凌想到梦里,她对苏廉岳说的那两句话,是喊出来的。难道,她说出来了?

    她手指按着额头:“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段修岳。”

    看着她三缄其口的态度,岑晋脑子里嗡嗡直响,像有成百上千只蜜蜂同时煽动翅膀,“不是段修岳又是谁?你和他上床时,叫他‘阿岳’?真够亲密的。”

    温苏凌是这样觉得,换位思考一下,她也能够理解岑晋的心情。

    可是,要她怎么解释?她说的不是段修岳,而是已经死去多年,却还在找他的替身的苏廉岳么?

    哪个男人恐怕都没办法接受,自己是另一个男人的替身。

    她整理了下睡裙吊带,翻开被子,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指,“岑晋,我不喜欢段修岳。我向你保证。”

    他手指有些发抖,咬紧牙关,不去看她,不能受她的蛊惑。

    他抬手甩开,又像审讯一样,直直地盯紧她的眼睛:“好,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来找你了?”

    “是。”温苏凌很坦然地承认了。

    “好,只要你说,你们之间一点事都没有,他没碰过你一根手指,我就信你。”

    温苏凌想到那个吻,但她其实把他认成了苏廉岳。这算是出轨吗?算是怎样,不算又是怎样?

    她轻声说:“他只是帮我把冯冶弄走。”

    岑晋听到她的回答,心已经凉了半截,他一字一字道:“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温苏凌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拧起眉心。

    最开始,她对岑晋是逃避的,因为他让她想到苏廉岳。她已经在段修岳身边,而世界上,不会有两个苏廉岳。

    后来,她把他当苏廉岳的替身,他在爱着她的时候,有点苏廉岳的影子,她也一厢情愿地把苏廉岳的印象放在他身上。

    而替身终究只是替身,如同段修岳一样,比不了正主。

    温苏凌现在看着这张因为怒气而扭曲的脸,突然就非常厌恶岑晋长了一张和苏廉岳相似的面孔。

    岑晋的人品怎样她不太关心,但她不能让他玷污苏廉岳在她心中的印象。

    她下床,拖鞋也没穿:“我们没有睡过。如果你不信,非要纠结这个问题,我们就分手吧。”

    “你说分手?你把我当什么?”

    岑晋怒极反笑,“我他妈为了你,和我家人大吵一架。段修岳为了睡你,把我爸妈的工作搞得一团糟!你就这么走了?”

    一旦决定分手,温苏凌是那种会立刻想撇清关系的人,听见这句反问,她更觉得好笑。

    “那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和我无关。”

    岑晋没想到怎么突然之间,她的态度就变了,见温苏凌想走,一把拽过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甩到床上。随后欺身而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温苏凌回过神时,已经被他的力量压制。

    心里唤起了被冯冶抓到的那晚,恐惧瞬间占据,“你要做什么。”

    岑晋眼底,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怒气而泛红,“作为你的男朋友,我要亲自看看,段修岳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他将她的睡裙推至胸部以上。轻易就看清了她白皙的皮肤,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痕迹。

    怒火降低大半,但由于她过于冷淡的转变,和那句“分手”,让他又想到那句惊醒他的“阿岳,我们生个孩子吧”。

    最终,他还是毫不迟疑地把自己推了进去。

    谁说生活没有戏剧精彩。

    温苏凌在戏里体验了一把被强的感觉,戏外却真实地被自己前男友使用暴力。

    但她到底和拥有勇敢品质的女主不一样。

    最初的抵抗无效后,她决定对自己好点,试着放松。

    她很熟悉岑晋的节奏了,只要服个软,应该没有太难受。

    可是,自从岑晋展露出和苏廉岳完全相反的一面,她只觉得,是一个陌生人在折磨她。

    他像冯冶。

    他像网络上发泄自己不满和肮脏欲望的猥琐男。

    他像任何一个把女人当作所有物的陌生男人。

    她只能瞄准时机,趁他松懈下来,将他一把推到地上,拉开门,迅速地逃跑。

    温苏凌敲开易卿的房间。

    易卿的每天,能保持十分钟清醒就不错了,没注意到温苏凌只穿着个吊带睡裙就过来,其中一个带子被扯掉,另一只带子也岌岌可危,轻薄的真丝布料皱皱巴巴地覆在身体上。

    “你是爱上我了吗?总往我这跑。”

    易卿一边喝酒,一边关上套房的门,“你就不怕我屋里睡着个男人啊,我也是有性生活的人好么,亲爱的?”

    温苏凌直接进了旁边没人住的卧室,打开浴室门,上锁,冲洗自己。

    确定自己安全后,她有些绝望地想,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替身不好找。

    在段修岳之前,她也想过试着和别人谈恋爱,但是不行,完全行不通,她对他们没有感觉。看一眼都嫌烦。

    其实也不是非要谈恋爱,但她想找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孤单是需要勇气的。大量的勇气。

    而温苏凌的勇气,也随着那场枪杀和车祸,同苏廉岳一起死在雪地里。

    有朋友评价她,温苏凌看起来是个能跟她开玩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朋友忙的女生,但其实想要真正和她交心,这十分困难。

    温苏凌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原来,她没想要了解岑晋,岑晋也不能了解她。

    所以,今天这个结局,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演《苹果》之前,温苏凌曾经看过很多纪录片,女性被侵犯后,心里路程很复杂。

    她忘了当时什么感想,但此刻,她也不能轻易地把岑晋送到警察局,电影会被搞砸。

    但她也不甘心,从漂亮香甜的苹果里,吃到半只虫子的心情是无比恶心。

    洗完澡,温苏凌穿上浴袍,走到书房。

    相比客厅,易卿的书房十分混乱,而她禁止任何人包括保洁,整理这里哪怕一根数据线的位置。

    温苏凌小心踩过地板,易卿正在戴着耳机,闭眼靠在老板椅里,双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

    温苏凌戳了戳她肩膀:“你借我几件衣服。”

    易卿扬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拿。

    温苏凌于是挑了她一个卫衣和嘻哈风牛仔裤,去客厅给酒店打电话,“给我送来一盒紧急避孕药,谢谢。”

    易卿闻言,倏地睁开眼睛。

    温苏凌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拉开易拉罐环。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一个备受网络声讨但收视率一骑绝尘的乡村婆媳剧。

    手机衣服全都落在岑晋那里。

    但她也不急着去拿。

    不一会儿,易卿坐在沙发另一边,以她高严格的导演视角,看这种垃圾剧简直比被人强迫还痛苦,她直接找到一个综艺节目。

    这才问她:“怎么回事?”

    温苏凌也不打算把这个事告诉易卿:“没戴套呗。”

    易卿想,可能小两口因为段修岳吵架了。哎,也正常,有个段修岳那样的前任,现任稍微心态不稳定一点,都要出问题。

    “你们真够野的。”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来药。温苏凌就着啤酒吞了,“我在你这待一会儿。”

    “行。只要你别来我书房。”

    到了晚上,温苏凌和易卿吃饭。易卿忽然说:“岑晋在找你。”

    “哦。让他继续找。”

    易卿看着神态和热恋期完全不同的温苏凌,找了个借口回岑晋。

    温苏凌吃过饭,出了酒店。

    她什么都没拿,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d市虽然不比锦城,也是个繁荣度很高的城市。

    酒店坐落在市中心,周围都是商圈知名的建筑物和品牌。傍晚霓虹璀璨。

    温苏凌每次想起苏廉岳,她都要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也会死,人人都会死。穷人会死,富人也会死,不开心的人会死,开心的人也会死。大家最后的终点都是一样的。

    静静地跟着时间走就行。

    可是,她有点走不下去了。

    沿着道路转弯,她忽然发现,旁边是一所公安局。

    从窗户往里看,有零星几个人在值班。

    温苏凌没有进去,她靠在公安局外面的墙壁上。长久地站立。

    天色更暗时,温苏凌的身体已经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有点僵硬,有人探过身来看到她,忽然出声:“温凌?”

    闻声,温苏凌侧过脸,“你是……”

    她只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我,周城。”

    一提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是苏廉岳的一个学弟。和他关系不错。苏廉岳带着她,和他吃过几次饭。苏明明也认识他,说过她一个学长就在d市。

    温苏凌站直身体,双手放在嘴边哈气,顿了顿,才说:“你好。”

    周城正要和同事接班。被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却是熟人。

    但温苏凌已经和他几年前认识的那个女生一点都不一样了。

    她更精致,更漂亮。

    也更加没有人情味儿。

    以前在苏廉岳身边,她还会跟他笑笑,现在,面无表情时,下嘴角从不会上翘。

    周城看了看周围:“你一个人来的?有事吗?”

    温苏凌手揣在兜里:“没事。”

    周城还是有点不放心,“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听明明说,你在d市拍戏。”

    “嗯。我住在酒店里。”温苏凌报了地址。

    周城这才相信她是闲逛过来的。酒店就在这附近。

    温苏凌不想耽误他的休假,但忽然想到什么,“你送我回去,再帮我拿回来个东西吧。”

    周城愣了下,也没问是什么东西,和她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慢慢往酒店走。

    到了酒店,周城跟着温苏凌进了电梯,左拐右拐,到了一个房间门前。

    她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的人打开门,岑晋正在拨打电话,看见温苏凌出现,松了口气,语气也很急:“你去哪了?”

    他又看着她身后的陌生男人,留着凌厉的短发,神情也有些茫然,但看着他的脸,又有些惊讶。

    温苏凌抬头看他,岑晋和段修岳都属于个子很高的男人。和他们对视,需要仰着脖子。

    她忽然嫣然一笑。

    岑晋愣了下,他拉过温苏凌的手,试图放软:“凌凌,刚刚的事,是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被人用膝盖狠狠一踢。

    疼痛让他不得不弯下腰。

    温苏凌推开他,到房间里,把手机衣服还有保险箱全都拿在手里。一句话没有多说,转身走了。

    周城摸了摸鼻尖,大致明白发生什么,看着岑晋皱紧的五官,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问了他一句:“需要去医院吗?”

    岑晋没想到温苏凌下手这么恨,咬着牙说了句不用,关上房门。

    周城跟着温苏凌,看她进了电梯:“应该没事了吧?我就不进去了。”

    温苏凌用手当着电梯感应门:“谢谢你。哪天请你吃饭。”

    “嗨,不用。我吃过多少次学长请的饭了。”

    周城以为温苏凌只是客气,她现在是大明星,不方便加他,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我扫你。”

    “……好吧。”他又想起那个蛋疼的男人,“那个,他长得很像学长。”

    温苏凌加完他微信,发了个呲牙的表情,但嘴上没有半点笑容,眼睛也没抬:“不像,一点也不像。”

    段修岳回到锦城,仍然带着未消的怒气。

    陈策明显感到,老板这次又一次吃瘪。平静的声音里,暗藏星火:“去给我查,查温苏凌的家庭背景。”

    段修岳在追女人方面,也曾经碰到过硬茬,最近的一个就是蒋萌。

    她号称她想要独一无二的恋爱。对他这样的渣男敬而远之。

    但他追她的第三天,她就缴械投降。

    手段也没什么新鲜的。送礼物,和她聊天,帮她解决工作上的烦恼,当然,不能直接说是他做的。

    等形成习惯,再冷落一段时间,突然出现,告白。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他能看得出来,这女生对他有意思。

    她们的眼睛,就像一本摊开的说明书,明晃晃地向他传递着简单易懂的信号。

    但段修岳明显感到,温苏凌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怎么会这样。

    看着工作上复杂的文件,他头脑冷静下来,虽然被拒绝,但他还是想要温苏凌。

    一般人可能选择放弃。

    段修岳是那种,难度越是强,他越是有斗志想要拿下目标的性格。他从小的家庭教育就是如此。

    小时候不喜欢学滑雪,可还是很快上手,并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因为父母会逼着他,强迫他比其他孩子都优秀。

    他也愿意品尝胜利的果实。

    已经得到的东西,才有资格说这东西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家里排行最小,却能坐到舜禹集团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一回家,父亲段振远已经在书房等着他。

    段修岳早就知道,父母对他和沈韵的婚事很满意,如今他不打招呼地离婚,不仅失了沈家的面子,也丢了自家的信誉和财产。

    家里没有多少年味,不过是多了几样新菜,换几件新衣,置换新的家具。但父母却要求他们,除夕那天必须出席。

    他们家不看春晚,而是在餐桌上,汇报一整年的工作。段修岳在这两天不在家,可能相当于旷工。

    段振远眉心皱着,笑的时候都有个川字,严肃时,沟壑更深。

    “你过年去了d市。”

    本是疑问句,他用肯定句问出,显然已经查出了段修岳近期行踪。

    “有点急事。”段修岳抿了一口佣人端上的茶。

    段振远敲了敲桌子:“我们对你的私生活不多插手,但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了?”

    “还好吧,网上有人说我是慈善家。我想保持这个光荣的身份。”

    段修岳说的是,网络上有人说他给那些女人钱,又捧红他们,简直是做慈善的。

    段振远眉间褶皱更深:“你为了一个朱黛,就要一直和家里过不去?早就跟你说了,那女人势力得很,不是你叔叔,也会跟别人。”

    段修岳放下茶杯,这还是父亲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朱黛。

    “不啊,我很感谢你们,幸好和朱黛上床的不是你。不然我真的有点尴尬了。”

    砰的一声,段振远扔碎了一只据说是古董的茶杯。

    段修岳笑了:“别那么大火气。开个玩笑。”

    段振远大喘粗气,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车里,段修岳点燃一支烟。

    朱黛的事,已经很久了。

    他现在对她已经没有当年那种爱恨交加的感觉。

    没有什么力量比时间更强大。

    不管是朱黛还是他,性格和心境都变了。甚至想不起来,当年为什么会喜欢她。

    朱黛没有那么美,但是身上有一股子谁都不屑的劲儿。那是有野心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睛。

    俩人谁也没跟谁告白,在朋友的聚会上,自然而然熟络起来,不约而同在一起。

    但热恋期过去后,他们开始吵闹,分手的话也说了几次,谁都没当回事,继续和好继续吵架。

    可能是年轻吧,谁也不服谁,忘了因为什么吵架,好像因为是一部电影,朱黛最后说了句:“如果我一无所有,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你!”

    段修岳当时也不想进入什么婚姻,但他赌气一般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后天周一,你拿好证件,跟我去国外注册。”

    国内有年龄限制。

    他私人飞机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为什么,父母得知这件事,将他关了起来。

    再然后,父亲交给他几张照片。

    原来,朱黛早就和他叔叔段振飞有了某种交易。朱黛和他在一起的同时,还要逢迎段振飞。

    他找到公司,当着董事们的面,和段振飞打了起来。

    段振飞早有防备,让保安对付他,过程中,不知哪里来的笔尖划破了段修岳的左眼。

    他送到医院抢救,但眼角膜已经破裂,缝补好之后的几年,完全不能用,需要移植。

    也是在母亲的一次抱怨中,他才知道,朱黛的事,是父亲一手安排的,就为了给他一次深刻的教训。

    并且告诉他,婚姻在他们家,只是一种合作手段。作为继承人,不要被一文不值的情爱绊倒。有钱有权了,想要什么没有?

    和朱黛在一起之前,段修岳相信这世界上有爱存在。和朱黛在一起时,他以为他遇见了。和朱黛分手后,他也相信爱还是存在,但不会轻易被他拥有。

    听起来很矫情。换成现在的段修岳,一定会对以前的自己尽情嘲讽。

    好像生在他这样的家庭里,比起保持初心,堕落来得更加容易,且愉快。

    段修岳想,即使没有朱黛,若干年后,他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像是一个摆脱不掉的咒语,他不喜欢父亲操控人性的处理方式,却在日复一日的影响下,渐渐变成了他那副模样。

    所以,父亲其实没必要发火。

    但他很喜欢段振远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这证明,他离向上更进一步。

    段修岳回到品汇君庭时,陈策给他打来电话。

    “段总,我查到了。”助理声音专业,从不过多问他的感情生活,这时却有些不同。

    “说。”

    “温小姐她……她的户口落在苏女士家里。”

    段修岳查看助理发来的图片,温凌的户口,显示的是,苏伯母的侄女。

    他徒然蹙眉:“温凌是苏廉岳的妹妹?”

    陈策轻咳一声:“据我打听过的消息,温小姐其实是苏女士收养的,她和苏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

    段修岳听到助理电话那头顿了顿,才说:“是苏廉岳先生生前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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