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突然多了个铃铛。
金灿灿的小铃铛拇指大小,制作得精致圆润,用红绳串着挂在下颌处,一走动便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新奇地低头去看,又用爪子拨弄着玩儿。
楚煊坐在床边,面上笼罩着一层微微的笑意,问她:“小梨儿,喜不喜欢这铃铛?”
原来这个会响的小金球叫铃铛。
阿梨小鸡啄米点头,她喜欢这个。
楚煊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神情变得越发柔和,伸手过来抱她。
今日的早膳丰盛许多,好像自从那天阿梨带回半个包子之后,送到他们这里的膳食就恢复正常了。
没有奇怪的味道,也不再简陋得只有清汤寡水。
对于这些变化,阿梨并未想过原因。
她只是一只小猫咪,小猫咪才不会去思考那些复杂的东西呢。
小猫咪的世界里只有玩耍和快乐,吃饭和睡觉,以及趴在屋顶晒太阳。
冬日里寻一处避风的地方晒太阳睡觉是最舒服的,暖烘烘像烤火一般。
不过这几天楚煊看阿梨看得很紧,一旦发现她要走,就会把她抓回来。
阿梨不见了一阵子,楚煊便到处找她。
阿梨有些苦恼,这个主人是不是太黏人了一点?
她是一只向往自由的小猫咪,虽然福宁宫也很好玩,但这里人少,到底不如外面有趣。
而且来这也有几天了,阿梨早就把福宁宫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就连院子底下住着几窝老鼠,她都一清二楚。
有次她抓了只老鼠玩儿,结果吓得翠枝花容失色,愣是不敢靠近她。
要知道之前翠枝还会趁楚煊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摸她两下。
之后阿梨再也没玩过老鼠,她也知道了,原来人是会怕老鼠的。
老鼠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猫咪百思不得其解。
吃过早膳,阿梨刚想溜,结果她前脚一动,尾巴立马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
楚煊对小猫的行动早已了如指掌,它想做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
他两手掐着它腋下,抱起小猫,与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四目相对,沉声说道:“今天好好待在家里,不许乱跑。”
漂亮的小白猫眨巴眨巴眼,软绵绵地喵了一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听话乖巧这四个大字。
楚煊眯了眯眼,把它放下来,到底不放心,又对身边伺候的两个宫人说:“看着点小梨儿,别让她跑出去。”
马上就要举办立后大典,近来宫里不大太平。各路人马都往皇城汇聚,人多口杂的,小梨儿又是只猫儿,若是冲撞了什么人惹了什么祸事,他又不在身边,兴许一条命就没了。
上次她带回来的木球,要是被有心人看见再禀报给皇帝贵妃,又是一桩麻烦。
所以没两天楚煊就给她换了个新的,那只旧的给扔了。
虽然楚煊并不惧怕麻烦,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限制了出行的小猫咪趴在屋门口,百无聊赖地舔爪子洗脸。
她身下垫着个棉布垫子,是翠枝给缝的,里面塞了软乎乎的棉花,趴在上面睡觉最舒服了。
最近这块棉垫成了阿梨的新宠,每天晚上阿梨都要睡在这上面,但往往一觉醒来,她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床上,睁眼看到的就是楚煊的脸。
哼,诡计多端的人类。
门口这块地儿可以晒到太阳,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熏陶陶让猫忍不住打哈欠。
阿梨伸了个懒腰,瞅一眼屋内。
楚煊不知在忙什么,他这几天总是很忙的样子,不是看书就是写信,每次写好的信件都给翠枝,让翠枝送出去。
翠枝不在的时候,看守阿梨的就是另一个宫女。
小宫女名叫翠桃,听说是翠枝认的妹妹,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为人却十分成熟稳重。
翠枝都会悄悄摸一摸阿梨的毛,翠桃却从不敢这样做,阿梨跟她相处几天,都没听她说过几句话。
楚煊让宫人看住阿梨,翠桃就真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住她,阿梨去哪儿都要跟在后头,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前几天阿梨还能跟她们躲猫猫,躲在犄角旮旯里让她们找不着。
结果今天她脖子上多了个小铃铛,阿梨往哪个地方躲,哪个地方就响。
这一刻阿梨才反应过来,楚煊为什么给她带小铃铛。
啊,人类真是太狡猾了。
小猫咪愤愤地喵呜两声,看一眼旁边双眼炯炯有神的翠桃,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阿梨原以为今天又不能出去,不料很快她就等到了一个时机。
有人来福宁宫拜访楚煊了。
来人是位衣着华贵的少年,身后簇拥着一大堆人,一来就把空荡荡的福宁宫给挤满了。
少年看到楚煊,张口就喊:“皇兄。”
翠枝不在,翠桃去给楚煊推轮椅。
楚煊坐在椅内,一袭乌沉沉的黑袍空荡荡罩在干瘦的躯体上,腿上盖了个薄毛毯,脸色依旧苍白不见血色。
少年站在他面前,他的相貌不及楚煊俊美,稍显平凡了些,明亮的双眸却熠熠生辉,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活力。
楚煊面色淡淡:“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少年有些尴尬道:“皇兄还是叫我阿宁吧……前些时日一直在忙,不曾来看望皇兄,是阿宁的不是。今日才听母妃说皇兄住进福宁宫了,想是父皇气消了些,再过些时日,皇兄定会好起来的。”
楚煊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
“哦,是吗?”
他这样敷衍,楚宁却仿佛并不介意,又转口道:“皇兄这腿有没有叫太医诊治?可还能痊愈?”他说着便露出自责的表情来,“都是我不好,当日若快些叫太医来,兴许还有救。”
听到这里,楚煊神色一冷。
眼见他面色冷沉,楚宁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道:“对不起皇兄,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
楚煊摇摇头:“不,你很会说话。”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人痛处。
楚宁以为他在为自己的腿恼怒,实际上,楚煊更多在意的是他竟然真的在他们手上栽了个跟头。
五年前开始,这些人就恨不得他死了。
可惜楚煊有那一项异能,只要身怀恶意的人靠近他,就一定会被他察觉,从而躲过无数阴谋诡计。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人越发急躁起来。似乎发现他对危机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那一次他们把楚宁都算计了进去。
楚宁邀请他去猎场赛马,当时他的心音很单纯,只是想赢过他。
楚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也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却不知自己上的是一匹有问题的马。
最终,他从马上跌落断了两条腿。
疯马跑得太远偏离人群,太医赶过来时已经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腿骨虽然接上去了,脚筋却再也没办法连上。
楚煊之前从未想过要登上皇位,他甚至连活着的念头都并不强烈。
所以哪怕面对那些人的重重恶意,他也只是用消极的态度抵抗,并没有选择反击。
之后他太子之位被废,母后自缢身亡,外祖一家被发配流放,他都只是冷眼看着。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丢了太子的身份才那样颓丧。
不是的,那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段被所有人摒弃的时光,让楚煊体会到了世间最极致的黑暗。
这样的人世,活着有什么意味呢?
他们想要皇位,想要他的命,那就拿去好了。
反正都是他不要的东西。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论是皇位,还是他自己的命,乃至于这整个天下,他都要。
“来这里有什么事?”楚煊言语冷淡。
楚宁笑了笑,他心底有些自得。
在他印象里从来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皇兄,每次都用一种隐约带着嘲讽的眼神看他的皇兄,此刻会因为他的话而变色。
装什么清高呢?
以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个皇兄是真的不在乎权势富贵,现在想想,不过都是装的罢了。
他若真不在乎,缘何能从冷宫重新回到福宁宫?
就算重新爬回来又怎样?
讨父皇一时欢心可没用,如今的太子是他楚宁。
他的母妃也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中宫皇后,到那时他就是正统的嫡子,是大雁国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至于废太子楚煊?
就是个废人而已。
心中思绪万千,楚宁的脸上依旧洋溢着活泼灿烂的笑容,好似一位心思单纯的小少年:“皇兄,再过两日便是母妃的封后大典,到时我会向父皇求情让你也一起去,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要让世人都看到,楚煊双腿残废、不良于行的样子。
这一句心音清晰地飘进耳内,饱含着无尽的恶意。
轮椅内的男人却面不改色,恍若未闻。
他漆黑眉眼微微一挑,眼底竟隐约浮现一丝笑意。
“好,我一定去。”
他正巧有一件大礼,也想送给他们。
楚宁浩浩荡荡的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后,又浩浩荡荡的走了,连杯茶都没坐下来喝。
眼看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楚煊漫不经心转眸,正要回屋里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空空如也的棉垫。
棉垫用上好的云锦缝成,深红色的布料上沾了几根雪白的猫毛。
原本趴在里面的小白猫,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楚煊眉心一蹙:“小梨儿?”
无人应答,只有清风拂过,卷起地上枯叶,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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