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女声响荡在屋子里, 犹如是刀刀致命的伤疤,江怀行努力地与这些伤疤做抗争,不让它们蔓延到骨髓里, 转化成难耐的疼痛。
可再多的努力,抵不过眼前人脸上毫无掩饰的嫌弃。
他紧抿唇角,好一会过后,才开声说:“我们认……”
仅听三个字,乔汐猜测江怀行是要拿过往来打感情牌,便打断他:“我们之间没得感情牌打。”
绕过江怀行,她朝着可能是主卧的方向走。
专注玩魔方的伊伊,忽地看见房门被打开, 父母一起出现, 母亲脸色似乎不太好,父亲寸步不离母亲, 不由放下魔方, 改为观察父母的异常。
女儿目光中的打量格外明显,乔汐想忽略都难。
强忍着不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只是无奈地斜扫一眼跟着她的江怀行, 她走到女儿的面前, 牵起女儿的手:“走,跟妈妈回家了。”
将近三个月来, 一次又一次地望着乔汐带女儿离开,她们的旁边和身后都没有他, 仿若他被彻底驱逐出她们的世界, 江怀行今晚极想留下她们。
他有意无意般地挡住她们的去路:“我一周见伊伊一次两次,每次都是白天,今晚能不能让她在我这过夜?”
同时留不下两个, 唯有选择留下一个。
伊伊听得懂‘过夜’的意思,未等母亲发话,抢先回答:“我要和妈妈睡。”
“……”江怀行剑眉微拧。
“作为父母,我们要尊重孩子的意愿。”乔汐满意地勾起红唇,似带有几分奖赏地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我们如今住同一栋楼,我带孩子也方便,如何带伊伊,我们重新商量。”
“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怀行今晚的言行举止,通通在表明一件事,他搬到这里,主要目的是她,女儿像他拿来使用的借口,假如放任他这么做,等于给他堂而皇之打扰她生活的权利,乔汐不想自找麻烦。
自己的真实想法被看穿,江怀行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垂眸注视女儿:“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长期的陪伴!伊伊,你说,你想不想和爸爸多在一起?”
伊伊不明白父母具体聊什么,但依稀分辨得出父母在谈判某种重要的东西,关于父亲此刻问出的问题,自己说的话,相当于是在做选择。
江怀行等待女儿开口,帮自己添砖加瓦。
岂料,等来等去,女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频繁来回地扫看他和乔汐,硬是不说半个字,大有假装听不到他说话的架势。
乔汐没那么多的耐心,将宝贵时间耗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于是她牵着女儿,绕过挡路的江怀行,大步离开。
见状,江怀行追上去。
“乔汐,伊伊!”
背后是江怀行的脚步声和叫声,乔汐并不理会他,径直地走着。
伊伊回头看了几眼父亲,误会他是送她们的,便礼貌地挥手道别:“爸爸再见!”
乔汐对他不残留一丝眷恋,就连女儿也逐渐和他切割,跟随乔汐的态度走,江怀行不知拿什么来形容自己当前的复杂心情。
也许,酸苦辣都有。
临近中午十二点。
林乐晗约乔汐到她们常去的餐厅吃午饭,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大约十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她重新登录微信页面,准备问乔汐忙完没,仔细一看新收到的消息,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眼瘸了,午饭消息错发给顾以诚。
以致于,顾以诚满是疑惑地回她:【?】
向顾以诚解释清楚,她转而切换到和乔汐的聊天框。
下一刻,微信提示她被邀请进入一个群,她、乔汐和顾以诚都在其中,群是顾以诚建立的。
【今天午饭我请,你们想吃什么?】
乔汐没来得及回复林乐晗,看见顾以诚发的这条群消息,不禁愣了愣。
顾以诚怎么拉了个三人群?
无缘无故的,顾以诚为什么请她和林乐晗吃午饭?
林乐晗一上午忙得晕头转向,对于上司的请吃饭,脑容量不足地想,顾以诚此举大概率是化解她发错消息的尴尬,因此反问他想吃什么。
顾以诚和林乐晗一来一往地讨论,乔汐发个呆的时间,林乐晗就艾特她。
【我们说的这家餐厅,你ok吗?】
她回一句‘ok’,立刻前往餐厅。
由于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乔汐一进入包厢,听见林乐晗和顾以诚在聊工作。
不参与话题,她跟他们打完招呼后,认真地浏览菜单。
突然,顾以诚问:“晚上我带里里下楼,让它和伊伊玩?”
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乔汐觉得这句话适合形容女儿。
江怀行家里也养了一条金毛,女儿昨天到顶楼玩,回来后,绝口不提里里,反而一口一个‘小可’。
小可是那条金毛的名字。
她抬头对顾以诚笑了笑:“今晚不行。”
女儿目前最喜爱小可,不知道江怀行和女儿做了什么约定,女儿早上去学校时,问她:“妈妈,我今天还能去和小可玩吗?”
她们暂时还没搬家,她同意了女儿合理的请求。
小孩子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顾以诚不确定伊伊多喜欢里里,但能确定伊伊没喜欢到天天想和里里玩的程度,便转移话题。
非工作时间,好朋友和顾以诚是高中同学,如今两人又是关系不错的邻居,顾以诚一不聊工作,林乐晗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我有几张古典舞演出票,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
说完,林乐晗眼睛炯炯有神地直视乔汐。
乔汐不明所以,放下筷子,流露出一些疑惑。
多得顾以诚察觉她没仔细听,好心给她重复一遍林乐晗的话语。
最后,顾以诚朝林乐晗说:“几点的票?”
林乐晗是邀请乔汐一个人,没想到顾以诚误会她把他也邀请上。
自己说了有几张票,拒绝顾以诚,显得眼力约等于零,她挑挑眉:“八点半!顾总有时间吗?”
顾以诚没立即给出答复,用眼神询问乔汐去不去。
人是群居动物,喜欢扎堆玩是很正常的,乔汐意外林乐晗把顾以诚叫上。
并非说顾以诚不能和她们一起玩。
只是顾以诚和林乐晗有上下级这一层关系在,林乐晗和顾以诚现在发展出工作外的交情了吗?
她没做太多的猜想,道:“我明天晚上不一定有时间,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忙房子的事。”
江怀行搬来的这几天,他们仅见过一次,没对她接连产生困扰,她仍想尽快搬离壹号花苑,否则她哥一直夺命连环催。
她有点扛不住,她哥天天追问:“你脑子好没好,会不会又处于进水的状态,傻乎乎地跟江怀行复合。”
作为好朋友,林乐晗当然知道乔汐因何忙房子的事。
碍于顾以诚在场,不好吐槽江怀行的所作所为,给乔汐添了多少麻烦,她微笑不语,眼中写满‘我懂的’。
“你买好房子了吗?”顾以诚看乔汐想拿旁边的餐巾纸,随即把餐巾纸移到她的手边上,“最近忙装修?”
“我没买房。”房子不是便宜的物品,尤其是b市黄金地段的房子,价格都要六位数一平方,乔汐没想好到底买哪一套,当前倾向租房。
因为租房比买房方便多了,不用考虑太多,也不用弄装修。
顾以诚接着问:“那你弄的是哪套房子?”
乔汐实话说:“我租房。”
顾以诚不解地扬起眉:“租房做什么?”
“住啊,我要搬家。”
“你在壹号花苑住得不舒服吗?”
闻言,林乐晗心底默默地帮乔汐回答:不舒服。
涉及到隐私,顾以诚和自己不是非常要好的关系,乔汐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顾总,你只住一套房子吗?不轮着住几套房子?”
条件不允许的人,肯定是固定住一套房子,但他们这种条件,轮流住几套房子,较为常见,顾以诚十分理解乔汐的表达。
不过……
乔汐不常住壹号花苑,他们之间拉近距离的机会被减少。
他若无其事地浅笑道:“租的房子也是金融界附近吧?”
考虑到女儿上学的问题,可选择范围小,只能围绕金融街附近找的房子,乔汐点点头:“对。”
“房子轮流住,称不上搬家,你和伊伊以后多久回一次壹号花苑住?”
“不好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搬家?需要我帮忙吗?”
一个人说话客不客套,不难看出来,乔汐没看出顾以诚是说客套话,反倒看出真诚,他是真想帮她搬家。
生活便捷的年代,搬家公司满大街都是,花点小钱就能请人把搬家弄得漂漂亮亮,她婉拒顾以诚的好意:“不麻烦你了,到时我请人。”
听顾以诚和乔汐的对话,林乐晗下意识地观察顾以诚。
太子爷很闲吗,竟想帮乔汐搬家?
是不是热情过头了?
哪里不对的样子。
话题回到最初,顾以诚问:“你和我们去看古典舞演出吗?”
乔汐模棱两可地回答:“看情况。”
这两人没一个给准话,特别是顾以诚,明摆着乔汐去他也去,乔汐不去他也不去,林乐晗愈发感觉哪里不对劲。
饭后,离开餐厅时,她习惯性和乔汐并肩行走。
准确是她们和顾以诚并肩行走。
走着走着,她步伐莫名地落后于他们。
前方的一男一女在聊天,时不时地扭头扫视对方。
她大概测量他们和她的距离,诡异地有种自己是电灯泡的错觉。
错觉没维持几秒,乔汐发现她没跟上他们,停下脚步,回头喊她快点。
今晚不想加班到三更半夜,适当利用午休时间来处理工作,必须依靠咖啡提神,但又喝腻公司提供的咖啡,林乐晗提议去买咖啡。
乔汐和顾以诚没意见,跟随林乐晗到隔壁的咖啡店。
三人先后地对店员说清楚自己要的咖啡,林乐晗打开二维码,准备付款之际,顾以诚就快她一步,扫了自己的二维码。
等待店员弄好咖啡给他们的空隙,乔汐一边跟林乐晗说话,又一边跟顾以诚说话。
一开始,林乐晗不觉得有什么。
慢慢的,她眼尖地观察到顾以诚,表面上是将她和乔汐同时纳入视线范围,实际上顾以诚没拿正眼看她,全神贯注地看乔汐。
咖啡厅外墙是采用透明玻璃制作而成的,阳光洒落进来,整个空间非常光亮,甚至带有太阳的专属灿烂。
帅气十足的男人,脸庞被阳光照耀,那双平日看起来多情的桃花眼,此时不是多情,而是像专一的含情脉脉,眼中仅容得下一个人。
她认识太子爷的时间不长,见得最多的是太子爷在工作时的严谨和高要求,首次见太子爷露出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乔汐和太子爷,不会有什么吧?
忘记伪装,目光上下左右地审视,疑惑和好奇一并充斥在脸上,乔汐见林乐晗这副模样,用手肘轻撞她的腰身,并问:“你怎么了?”
恰巧,服务生将打包好的咖啡递向他们,林乐晗迅速转移乔汐的注意力。
不是同一家公司,踏出咖啡店,三人分道扬镳。
乔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放好咖啡,随后躺在沙发上,进行午睡。
岂料,她助理唐静怡有些慌张地走进来,说:“乔经理,周宏达父母来我们公司,指名见你。”
陈瑞安被周宏达杀害的一事,已过去三个月,最先确实在金融圈掀起大波澜,但公司成立小组专门处理,给足陈瑞安父母的补偿,也花重金帮陈瑞安父母聘请律师,她渐渐淡忘。
乔汐想了想:“你去告诉刘总。”
刘微身为她的上级,亲口承诺过,公司完整地负责这件事,不用她操心,她也不必担忧和过度内疚,如今周宏达父母找她,铁定没好事,除非她傻了,才自己出面应对。
“好的。”
唐静怡根据乔汐的命令,紧急找刘微。
周宏达父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在上流圈子也是有分量的,不巧妙处理,说不定给公司带来麻烦,刘微听完唐静怡的汇报,去见了周宏达父母。
面对坚持要见乔汐的两人,刘微保持得体的态度,劝说他们离开。
陈瑞安父母和他们公司聘请的律师沟通得无比清楚,不接受周宏达父母的赔偿,唯一诉求是周宏达被判处死刑,以命抵命。
周宏达父母搞不定陈瑞安父母,转头找乔汐,万一做出过激的行为,伤害到乔汐,换作是在其他地方,他们公司也许不用负责任,但在公司里让乔汐受到伤害,责任划分明确。
不论出于私人或公司利益的角度,刘微不希望乔汐被伤害。
一是乔汐在这件事上很无辜,二是乔汐的身份地位高出周宏达父母一截,乔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公司无法向江怀行交代。
请走周宏达父母,刘微到乔汐的办公室。
乔汐坐在电脑前,边扫看几块屏幕显示的页面,边听刘微说话。
“陈瑞安那个案子,最快下个月开庭,能否判处周宏达死刑,各方面因素都会影响到结果,周宏达父母现在绞尽脑汁地不让儿子死刑,他们一次找不到你,二次三次是必然,你小心点。”
停顿了会,刘微建议:“出门,最好带个保镖。”
乔汐太阳穴隐隐作痛:“我会小心的。”
之前,周宏达父母去江家老宅,颠倒黑白,污蔑她和陈瑞安合伙骗周宏达的钱,这样的人找上门,百分百是个大麻烦。
“如果周宏达父母执意有不理智的想法,还把想法付之行动,难以使人及时预料,做出防护!不如,你叫你老公处理一下?你老公出面,他们应该不敢太过造次!”
这么说,刘微纯粹是为乔汐的安全着想。
没正式对外公布她和江怀行分开,他人仍把江怀行看作是她的丈夫,蓦地,乔汐想到另外一件事。
捧高踩低和欺软怕硬是人类的劣根性,一旦她对外公开她和江怀行再无关系,假设,周宏达父母在儿子判处死刑后,迁怒于她,可想而知她面临何种处境。
她揉了揉太阳穴:“再说吧。”
心里装着事,怀揣些许担心,乔汐下午工作时,效率变慢一点。
晚上,她下班回家,门一开,猛地见到江怀行的身影。
站在旁边的陈阿姨,满脸的有苦说不出。
伊伊依然沉浸在教鹦鹉说话的快乐中,陈阿姨小声地对乔汐说:“乔小姐,今天是江怀行接伊伊放学,伊伊上顶楼一趟,下来了,反复强调几遍,她要和爸爸玩。”
陈阿姨时刻谨记乔汐的命令,以此来行事,可惜总有控制不了局面的时候。
两岁多的小孩子,指望不了什么都懂,有些事当着小孩子的面,不能做得过火,她坚决拒绝江怀行进门,而伊伊拉着江怀行进门,不听她找的借口,江怀行也不配合。
有关周宏达的那件事,乔汐忆起江怀行当初是如何质问她的,本就心情不好,这会雪上加霜。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江怀行:“你过来。”
江怀行早看到乔汐回家,没第一时间向她走去,是两只鹦鹉落在他手上,女儿不准他动的缘故。
一听乔汐是跟他说话,他马上把鹦鹉放到女儿的手中。
见江怀行一步一步的靠近,乔汐转身走了几步,待在门口外面。
被乔汐当面拒绝和好的请求,江怀行经过这几天的调整,寻找新的策略中。
停在乔汐的身旁,他唇角微勾:“乔汐。”
乔汐垂目看了看江怀行所站的位置。
没搭理江怀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重新回到家中,同时大力地关上门。
乔汐一动,江怀行条件反射地跟着动,结果她接下来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刚正对着门口,门毫无预警地关上。
估计乔汐是用全部力气所致,关门声极其响亮,还刺耳。
他和门只隔几公分,差点就迎面相撞,以乔汐刚才的速度和坚定,她压根不在意他有没有被门撞到,是否会受伤,他眸中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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