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舒适放松的环境中,大部分宾客轻声细语地交谈,脸上或多或少挂着愉快的笑容,小部分宾客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懒得搭理外界的一切人事物。
乔汐视线随意扫过每位宾客,眼睛逐渐模糊,连最近的江怀行和唐朝元都快要看不清,只能看到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
听力在这一刻,像受到严重损害,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本想向江怀行请教说服家里人的经验,最后惨遭江怀行嫌弃他话多,唐朝元放弃参考江怀行的做法,发现乔汐看着他们,戏谑道:“乔汐,你看看你老公,自己过得好,不管别人的死活!”
视力和听力恢复正常,乔汐第一反应是演夫妻恩爱的戏码,想表达自己和江怀行过得很好,潜意识却不让她做。
也许不是潜意识。
是江怀行薄唇紧抿、眉宇间明显透露不耐烦的模样,她捕捉到他厌恶和唐朝元聊刚才话题的信号,缺乏聊下去的耐心。
她扬起一个看不出敷衍的笑容,不接唐朝元的话。
当电灯泡久了,唐朝元识趣地站起来:“哎,不打扰你们甜甜蜜蜜,我滚了。”
口中说的‘滚’,他自认用词相当准确,因为江怀行刚刚让他滚远点,说情况不同,给不了他有效的建议,别坐在这里碍眼。
唐朝元一走,乔汐顺理成章地再紧挨江怀行而坐,继续吃蛋糕。
不知为何,这会吃蛋糕尝到的滋味,和第一口尝到的滋味相差太远,有种暗藏已久的苦涩,她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吃。
未曾想,江怀行拿过她手中的叉子,将剩下的蛋糕吃完。
他应该是饿了,还去拿其他食物。
食物是采取自助的形式,想吃什么拿什么,她暂时不饿,没跟他一起去,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一举一动。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敢保证,自己即便没有爱上江怀行,单凭他的相貌和气质,他长得也超级符合她的审美观,能戳中她的点。
九头身,宽肩窄腰,大长腿,面容立体精致,俊美又带有几分阳刚,乍一看,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帅气。
如果细看,会从他眸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眼神判断出,他是清冷类型的。
看了十年的人,乔汐再怎么看都看不腻,正满心欢喜地欣赏江怀行和今天穿的黑衣黑裤的适配度,仿若是t台行走的模特,前方有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向她走来。
这个女人不是旁人,是江怀行的母亲。
她有些紧张。
紧张不是因为江母难相处,相反江母一向对她客气有礼。
江母一落在江怀行的位置上,她面部肌肉微微绷紧,依然挤出礼貌的笑容:“阿姨。”
移开显然是儿子喝过的酒,江母抬眼注视乔汐:“伊伊会的词汇,比较少,还是不愿意说超过两个字的话吗?”
女儿现在已经被江心雅抱去和赵晨光玩,江怀行又不在她身边待着,自己一个人面对江母,乔汐是不适应的,还有拘谨。
她点点头:“是的。”
江母扫视一眼背对她们的儿子:“我前段时间想打电话问你,带伊伊看医生后,结果怎么样,但怀行说不要紧,我也就没问你了。”
乔汐没有江母的联系方式,不清楚江母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无从分辨江母说想打电话给她,是真是假。
在江家,除开江怀行和江心雅以外的人,她通通不熟悉,基本上是逢年过节见一面,平常江父江母想见孙女,由江怀行带孩子回来这里。
有关孩子的情况,她极少和江父江母说,江母知道她带孩子看医生,百分百是江怀行告诉的。听到他转告江母不要紧,她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小的不舒服。
江母似乎不需要她回答,紧接着说:“有的小孩语言发育确实晚,还是需要多注意的,你们一定得多给小孩子创造学说话的良好氛围,有什么问题,早发现早治疗。”
传授她育儿经吗?
江母到底是生育过两个孩子,又是教育行业的先驱者,名下有好几家学校,从幼儿园包揽到高中,乔汐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
岂料,江母突然话锋一转:“伊伊明年三周岁了,你们想好送她去哪家幼儿园?是送我们家的,还是别家的?”
乔汐想好下半年送女儿去早教机构,让女儿和同龄小朋友多玩玩,学习说话,顺便再学点东西,幼儿园则暂时没想好。
她诚实回答:“还没想。”
“本来这事我不想管的,但是伊伊情况稍微特殊点,你们把伊伊送到我亲自管理的那家幼儿园,我有时间多教教伊伊,你们也好放心。”江母说这话,蕴含强烈的一锤定音。
乔汐知道江母是好意,确实对女儿有好处。
可是,考虑到江怀行说过小时候最讨厌在他母亲的学校读书,被母亲时刻监管,初三时实在受不了,依靠中考成绩,跑到公立学校读高中的,她犹豫片刻:“阿姨,这……”
江母打断:“别这别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是你……”
江怀行端着食物回来,看见霸占他位置的母亲,表情略微严肃地跟乔汐说话,不等母亲说完,便问:“妈,你在做什么?”
“正好,我得说说你。”江母示意儿子坐旁边的椅子,“不知道你妹妹高三开学后,比以前更努力更刻苦吗!我跟你说,高考前,你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明摆着的,江心雅跟江母告状了,乔汐安静当个哑巴,不参与他们的家事,脑子里在想江母戛然而止的话语。
江母是想说什么?
被母亲‘教训’,江怀行漫不经心地听着,双手越过母亲,把一半食物放在乔汐的面前,而后问:“妈,你渴吗?我去拿点喝的?”
“……”江母如是噎住般,“乔汐,你饿吗?不饿的话,我们去陪伊伊玩会,省得在这待着,耽误他吃东西。”
乔汐看逗弄女儿开心的人多了一个,那个人正是江父,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我饿。”
相比江父,她一个人对着江母是有点紧张,然而和一群人对着江父,她不止紧张,头皮也会隐隐发麻。
起身前,江母强调道:“我们说好了,等伊伊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你们把她送到我亲自管理的那家幼儿园。”
乔汐一时茫然,记得自己没答应过江母。
江怀行微拧剑眉:“妈,我是伊伊的父亲,你不征求我的意见?”
江母斜睨一眼儿子:“你们家是你说了算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是乔汐说了算,你的意见不重要。”
“……”乔汐更加茫然了。
为什么她不知道这件事?她什么时候成了当家做主的人?
江怀行目送母亲离开,扭头问乔汐:“你答应我妈,送伊伊去她的幼儿园?”
乔汐摇摇头:“我没答应。”
“行。”江怀行放下叉子,“你想吃什么,我再去拿点?”
乔汐让江怀行随便拿,自己坐着发呆。
结果,江怀行前脚刚走,江心雅后脚带伊伊来找她。
见女儿紧紧抱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低头专注摆弄洋娃娃的头发和裙子,乔汐问江心雅:“洋娃娃哪来的?”
“我新买的!”江心雅璀璨一笑,“姐姐,我房间一大堆刚到货的,去我房间,你喜欢哪个,就带哪个回家。”
普遍的认知里,洋娃娃这种玩具,几乎是小孩子喜欢,很少有大人喜欢。
身为大人,乔汐依旧喜欢,大概是像心理学家说的那样,童年缺失的东西,成年后,会想方设法地拥有。
她二话不说地跟江心雅上楼,进入江心雅的房间,从琳琅满目的各式洋娃娃,挑选自己最符合心意的。
最终,乔汐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江家老宅。
有江心雅送她的洋娃娃,也有江母特地买来送给伊伊的一些衣物,她将东西放在车上时,莫名有种自己来江家老宅、仿佛是到批发市场进货的感觉。
江怀行抱住女儿,教她跟自己父母说“爷爷奶奶再见”,奈何女儿不停说“再见”,不肯说“爷爷奶奶”,只得放弃继续教,把她放在车子后面的儿童座椅上。
关上车窗,依然看到江父江母和江心雅在外面,向他们挥手道别,三人中,乔汐目光在江父身上停留得最久。
车子开出一段路,后视镜中看不到人,她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随时蜂拥而来的拘谨、紧张和不自在,也不用担心江父江母……
不对,还能怎么担心呢?
时间没改变过江父江母的态度。
曾经的她,天真无比地想过,江父江母不同意她和江怀行结婚,她可以用润物无声的方式来改变他们对她的看法,让他们满意她这位儿媳妇。
事实证明,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江父江母察觉她的讨好,没正面说过她一句,江母由始至终都是客气有礼,不会令她难堪,江父也是不爱跟她打交道、但面子上过得去,实则,背地里说过江怀行。
然后,江怀行来说她。
那一次,她也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地离开江家老宅。
刚上车,江怀行坐驾驶位置上,眸色幽暗地注视她,不悦道:“下次到这里,和我父母相处,你不要那么刻意地讨好他们,斟茶递水这种事有佣人做,不用你做。还有,你不要花大价钱买他们不喜欢的东西。”
她正为收到江父江母送她礼物而高兴,美滋滋地想着,江父江母上次没送她礼物,这次准备了这么多,一定是她的讨好奏效了。
江怀行说的这些,她当然听不进去,并且反驳:“我没有刻意,我是顺手给他们倒杯茶,买东西也是……”
“你顺手倒杯茶,不小心打碎的那个茶壶,是我爸养了很多年的紫砂壶。你买的东西,我爸说不喜欢,土不拉几的。”
说着,江怀行停顿好一会,边发动车子,边说:“你现在收到的礼物,是我爸特意叫管家准备的,是给你回礼,暗示你以后不要送了。”
过去两年多,乔汐仍然清晰记得当时的心情。
灰暗又微苦。
讨好人是要用对方法的,也要看对方究竟喜不喜欢你。
如果用错方法,无论你做什么,都难以得到对方对你的改观。
江怀行为什么不能委婉地向她转达,非要直白说她?她想过一遍又一遍原因,可能是她害他在他父母面前丢人了?
逃避再次受到伤害的心理使然,她再也没讨好过他父母,尽量减少来往,唯一改不了的习惯是,每次见他父母,她像初次被他带见他父母,控制不住的担心,哪里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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