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纹丝不动,叱炎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毫无商榷余地,语调亦没有一丝宽宥:

    “再脱。”

    辰霜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变脸的男人,顿觉屈辱和难堪。她冻得发青的手臂紧紧抱着胸,浑身颤抖着,作着殊死的顽抗。

    她死也不会再脱的。大不了,即刻就在这里杀了她。

    叱炎的刀没有再往下探,他猛地收刀入鞘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火折子点燃。

    小簇微茫的火光,点亮了他暗沉的面具,也照出了她青白的脸颊。

    “你疯了?会引来人的!”辰霜上去想要夺走他手中的火折子熄灭。

    她在军中多年,不会不知道在敌人境地点火的危险。暗夜里的火光下,两个人就是弓箭手的活靶子。他点火到底要做什么?

    叱炎把手高高一扬,一点没有让她碰到火折子。他本就身量极高,哪怕她将手举过头顶,也才到他的手肘处,根本够不到他的手。

    男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高举着那簇火光对着她。好似要借着光,将她全身上下看个透彻。

    那双深邃的眸子映出晦暗的火光,内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喜,然后是迟疑和冷漠,最终只剩下万分无情。

    好像全然变了一个人。

    辰霜被他看得羞愤难当,如受凌迟,不由后退几步。可她每走一步,他便举着火上前再逼近她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被逼到了墙角处。

    面对叱炎莫名的举动,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把唇咬得死白,已被冻得无法思考。

    “谁让你穿这身的?”男人音色低沉。辰霜在微弱的火光下,看到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起伏的胸膛不断喘着粗气,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从未见过叱炎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胡人舞裙,是这身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可是和王庭里那些舞姬穿的,并无任何不同啊。

    为何她们穿得,她就穿不得?

    “给我脱下来!不许再穿!”男人低吼着,伸手一把扯去她水红色的肩帛,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她死死抵住他的手,用以卵击石的力量阻止他撕扯那条帛带。这是她明日作战的武器,不能被他这么毁了。

    拉扯间,叱炎突然身形一动,猛然将她扑倒在地上。男人沉重而有力的身躯压在身上,令她瞬时透不过气来。

    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他的一呼一吸都滞重无比。散开的粗辫散在她□□的锁骨前,像是绳子将她的皮肤捆紧了,束缚着她的心绪。他额间沁出的一滴汗液沿着面具的沟壑,淌入他紧收的下颔,最后落在她的唇边,轻轻一抿,便送入了口中。

    舌尖一舔,是咸涩的。

    她忍不住去直视他的眼睛。只看见黑幽幽一片。这样深沉的夜里,这样的判若两人,连一点相似都摸不到了。

    于是奋力想推开他,身体却没有一处使得上劲。

    “别动!”叱炎愤恨的声音使她停下了乱拍他肩的手。

    耳边传来“嗖嗖”之声,她艰难地撇过头,看到了不断落在二人身边的暗箭。

    他点燃的火光已引来了祁郸人守城的弓箭手。他们被发现了。

    辰霜放弃了挣扎,别过头去,不再看身上的男人。箭雨接连不断,他将她环在大臂两侧,似在侵略,又似回护。

    “为何?”许久,她的声音在四周箭声之下,细微得不可闻。

    前有这头狼一样不近人情的叱炎,后还有祁郸人的追兵放箭。她既害怕又困惑,为何她不能穿这身衣服?

    她屏住了呼吸,终于问出了口,却未有听到任何回音。

    待箭雨停下,她身上的男子双手撑地起身,二人分开一臂的距离。

    他在上,她在下。他抽身前,直直望了她一眼,寒冰一般的眸光射来,冷冷道:

    “因为,丑陋无比。”

    “今后不准再穿红衣,否则,杀了你。”

    他骤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辰霜脱困,怕再度迷路只能赶紧跟上了他。她边走边拧着一侧的裙带,既委屈又气愤,在心下咒骂了数回:

    “坏种!叱炎他就是个坏种!”

    肃州城建于一条蜿蜒的山岭之上,它的背后便是广阔的牧海高原。主城门由于封城抵御而紧紧闭锁,只能抄小道从半山腰一处侧门入内。

    那条山道其实是一条由粗重的栎木一根根捆绑搭建而成的栈道。依陡峭的崖边而建,距离地底有百丈之高,如若不剩跌落,尸骨无存。

    叱炎令葛萨带领玄军骑兵在城下待命,自己带着一小队精锐换上普通民众的便服,将陌刀藏于厚厚的氅衣之下,和一众舞姬先行上了山道。

    这条废弃的栈道狭窄无比,不过三尺余宽,底下悬空,只能一人行走。司徒陵领着几个大汉走在最前面带路,几个女子步子小走在后面。

    山间偶有鹰隼尖唳,低飞擦着人身而过,吓得几个舞姬花枝乱颤,趔趄了一下,踩到了一片碎石之上。谁知那碎石迅速裂开,化为几个小石子迅速滚落山崖。

    她们倚着山壁,大口地喘气,慌张地差点一同坠下山去。

    叱炎的几个亲卫走在前面,见状用回鹘语轻轻嗤笑了几句,示意她们噤声。他们指了指上头城墙角露出的几根箭矢。那是祁郸人的守城军,就在他们头顶数百米之内。

    一箭命中,必死无疑。

    见她们不再发出声响,众人便纷纷继续往前走。

    叱炎驻足回首,扫过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望向了最后一个,走得最慢的女子。

    辰霜正屏息挪着步子,她身上并不合身的舞裙阻碍了她行走。昨夜还被那疯了一般的男子扯坏了衣衽,只能艰难地将半裙打结、裹紧,以免走在路上拌了脚,失足坠崖。

    可这粗木的栈道,木头与木头之间缝隙极大,女子的脚掌又小又细,稍不留神便会陷进缝里卡住。若是没踩稳,坠下山崖只是一个步子的事。

    简直是举步维艰,生死攸关。

    就在她心中哀叹之时,眼底突然出现了一柄长长的刀鞘。

    她抬眸,只见叱炎默不作声,面具阴森,将陌刀从腰间取下,将圆润剑鞘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要她扶着他的刀走?

    辰霜想起昨晚他莫名其妙的冒犯,一时气血上涌。

    这番好意她可受不起。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掠过他,转眼便来到他的前方,又开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着栈道的底木中央,绕开那些缝隙走。

    虽看不到背后那人的脸色,但心下突然多了一丝愉悦。

    她撩起裙角,还没走几步,突然脚底一空,身子一轻,整个人升腾而起。

    “呀——”

    叱炎一只手将她抱起,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单手将她整个人扛在他的肩头。

    辰霜小腹顶着他□□的右肩,半个身子露在栈道外头,毫无依托,一睁眼便能看到百丈悬崖。峭壁之上,甚至还有之前坠崖无人收走的森森白骨。

    她头晕目眩,只能看到他背后不断晃动着乌发。她不停敲打着叱炎坚若磐石的肩背,又抓了抓他身后的粗辫。

    钢筋铁骨一般的男人,怎么弄都不为所动。

    他只低斥了一句:

    “聒噪。再动,把你扔下去。”

    在他的蛮力下,本身就开叉极高的裙裾快要将她整片大腿露在寒风中,雪白的肌肤,离男人的侧脸,不过一指之遥。

    辰霜回手想要将两片裂开的布料重新拉紧,却不经意间抚到了他温热的手背。

    触电一般,她迅速收回手。敛神后,试探与他谈判: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叱炎环着她腰身的手又收紧,腾出另一只手将散开的裙裾遮盖好裸露在外的雪肤。

    他语调极其冷硬:

    “你走得太慢,误我军机。”

    她无言以对,满腹憋屈,只得闭上眼,不敢再看那陡崖。双手慢慢撑在他的肩头,努力克制心底的恐惧。叱炎人高马大,步子稳健,晃动极少,攀在他身上,反而确实比自己走更稳。

    可这类似环抱的姿势,莫名的比这万丈悬崖更令她心悸。

    在他身上的时间过得极慢,每一步都是煎熬。

    终于,一道大弧形弯道的尽头,可见巍峨城墙底下的一扇矮门。

    再行一里,便可入城了。

    只不过,这一侧的栈道有一处中断,裂开了一大道口子。应是隆冬大雪后的山崩,巨大的山石滚落导致折断了几根栎木。那空隙足有四五尺之宽,若是踩空了,当下便是粉身碎骨。

    叱炎望着脚底断裂的栈木,停下了脚步,低声对身上的女子说了一句:

    “抓紧了。”

    辰霜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再度凌空而起。万里高空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下意识地搂住了叱炎的脖子,吓得整个身子缩进了他怀里。

    叱炎今日只着一身玄衣,并无盔甲,柔软的衣料贴合男子紧实的胸膛,也磨蹭着她细嫩的脸颊。

    熟悉的热烈气息拂过她蜷长的眼睫,与她轻喘的鼻息混在一道,萦绕在她心怀。

    挥之不去。

    在她愣神的转瞬之间,叱炎已跳到了对面,轻轻将身上的这团娇软扶上几寸,按牢在肩上,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辰霜眉头一蹙,抬头又撞上他的目光。

    目光深注,如若在窥伺掌中猎物,玩味十足。

    她回过神来,讪讪地松开了勾着他脖子的双臂。

    坏东西。她心虚地在心底又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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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余何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9章 坏种,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笔趣阁并收藏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