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是陪着两只小羊来的。
羊组织的主要构成人员,是在形成擂钵街的爆炸中失去父母、也没有其他亲友等等可以投奔的孤儿……
——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在这七年之中,羊仍在不断吸纳符合条件的成员,新加入的小羊,虽然是不得已沦落到擂钵街,但对普通的生活、正常的秩序的习惯与向往,仍然未能磨灭。
……因此在有上学的机会、有回归主流社会的希望时,尽管有以白濑为首的同伴输出“上学有什么用”“哪有这种好事,肯定是骗人的”“这一定是港口fia的阴谋,想想他们上任首领的作风”等等观点,这些小羊仍然怀抱幻想。
有两只小羊更是直接报名入学。
作为首领,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必须来保驾护航一番,虽然他不觉得这所学校有问题。
——可能是因为小七曾经叼来招生简章的原因吧,中原中也总觉得这里和小七、和小七的主人有一定关联,不自觉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然而这点在太宰治身上完全不适用。
想起那个明显和小七有关联的、裸露的皮肤上缠绕诸多绷带的同龄人,羊之王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尽管只见过一面,中原中也对太宰治却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那天在街道上人群中穿梭奔逃的背影,令人记忆犹新。
……是太宰吗?
中原中也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会儿,越看越像,他默默落下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挪动,无声地靠近背影所在的位置。
时间门稍稍回拨。
“因为森医生你破绽太大了。”
江户川乱步自然地打招呼,“初次见面,我是江户川乱步,是个大侦探哦!”
贝雷帽的侦探先生微不可察地朝神代清和眨眨眼,看也没看太宰治。
神代清和入戏道:“……森医生?”
这个称呼无疑表明了二者存在一定程度的熟悉。
职位变更后,很久没穿白大褂上下班的森鸥外从中听出怀疑的味道,心里一咯噔。
当然,这点小意外不足以让他的表面出现破绽。
森鸥外皮笑肉不笑道:“很久不见了,乱步君,福泽阁下还好吗?”
“唉。”
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接他的话,而是装模作样地叹气,对着神代清和关心道,“你们那边没有未成年小女孩吧?记得要小心森医生。”
他语气认真地嘱托,“这所学校最好也不要让他进了。”
神代清和笑盈盈道:“开学后安保会加强,非校内人士不得进出。”
“诶?”
太宰治恍然的声音插了进来,“可是森先生已经有爱丽丝了啊。”
“但……”
神代清和沉吟,“万一森君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呢?”
太宰治深以为然地点头。
“……”
森鸥外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动。
在埋汰他这件事上,首领和太宰君总是分外默契。
连有外人时也是如此。森鸥外看了眼显然从中得到乐趣的少年首领,掠过便宜学生,又看向不搭理他的江户川乱步,还有两位表情多少有点狐疑的同僚。
……淡了。
——感情淡了。
“初次见面,我叫神代清和,今后请多多指教。”
话说完一轮,神代清和终于想起自我介绍,毕竟这是初见剧情。
其他人也纷纷报上姓名。
主席台的校长致辞接近尾声,似乎是专门来打个招呼的江户川乱步匆匆告辞,神代清和目送着乱步先生在人群中缓慢挪动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森君,川上这个姓氏是假的,我其实姓神代。”
黑发少年用一种“今天中午吃什么”的平常语气,毫无半点心虚和歉意道,“一直忘了告诉你。”
以为刚才首领用了假名·森鸥外:“…………”
这个“一直”好长,快一年了吧。
——小丑竟是我自己。
森鸥外的视线再次掠过在场的同僚们,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
……很好。
……其他人都知道。
森鸥外幽怨地看着某人:“首领就这样不信任我吗?”
神代清和:“……”
今天特地打理了一番的森鸥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仿佛个20出头的青年。
面对那张俊美的脸庞,面对那双忧郁而哀愁的紫眸,许是被小七传染了颜控,少年情报员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好像是。
神代清和良心发现,安慰道:“不,港口fia这么多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森君你了。”
某种意义上。
黑发少年在心里补充。
“……”
森鸥外努力收敛眼底的怀疑。
即使想要安慰他,也没必要说这种根本没人信的慌话吧。
太宰君的眼神变得好冰冷。
“福泽先生和森君你有个很重要的共同点,让我相信你们在关键时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神代清和微微停顿,笑着道,“即使表现形式可能有所不同,但殊途同归,敌人不会一直是敌人,不是么?”
森鸥外呼吸一窒。
少年首领的面目在他视线中变得高深莫测,对方的话语也变得格外意味深长起来。
自己和福泽阁下的共同点……
夏目老师?!
森鸥外惊疑不定,但神代清和已转脸面向主席台,做出认真听教师代表讲话的样子,这件事也不方便在这里问……
前军医压下起伏的情绪,注意到便宜学生也跟着移开了视线。
他心中一动。
太宰君莫非也知道?
森鸥外还待细思,便听到一个低低的、愤怒的、如压在嗓子里的咆哮的声音:
“太宰——”
“哇!”
太宰治小小惊叫一声,躲在了小伙伴身后。
原本朝他抓来的手毫不意外地被红发青年阻拦。
织田作之助看着眼前这陌生的橘发小少年,看着那双钴蓝色眼眸里仿佛燃烧起来的、理直气壮的怒火,问道:
“你是……?”
——感觉是受害者。
对某人的风格比较了解·织田作之助默默想着,不由得看向太宰治。
“哇啊,这是什么,黏糊糊的?”
太宰治满脸嫌弃,点点头强调道,“我根本不认识这种小蛞蝓哦,织田作。”
??
学识有限的中原中也不明白“蛞蝓”是什么,可秉持着“虽然不知道太宰在说什么,但肯定没说好话”的正确纲领,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还击:
“青花鱼在说什么呢?”
如果这时候接“在说……”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青花鱼,太宰治当然不会中招,他忧心忡忡道:“织田作,你回去记得要用消毒液洗手,听说和蛞蝓接触以后的粘液会留在皮肤上,很恶心的,说不定还会携带病菌。”
???
中原中也恼怒之余,头顶的问号也更多。
神代清和默默咽下科普的声音。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吧。
中原中也扭转腰身,利用自己矮小灵活的特点,出其不意地挣脱了织田作之助的束缚,但在他向着不远处的太宰治抓去时,那条眼熟的、被沙色风衣布料覆盖着的手臂又挡在面前,中原中也眉梢一挑,跟着变招……
如此重复三四遍,每次都会迎来恰到好处的阻拦,红发青年总能预料到他的动作,提前做出应对。
“有意思。”
眉宇间门燃起战意,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你叫什么名字?”
“织田作之助。”
“……姓织田作,名之助?”
他还没有忘记先前太宰那混蛋是怎么称呼这个人的。
“咳。”
神代清和语声带笑,“姓织田,名作之助。织田作是昵称。”
太宰治警惕:“蛞蝓不能这么叫。”
“……谁在乎这个啊!”
“哦。”
太宰治无趣道,“蛞蝓好笨啊。”
中原中也一噎,才发现自己中了“接话‘谁在乎’=默认自己是蛞蝓”的语言陷阱,他狠狠瞪了太宰治一眼,随即正色道:
“织田你让开,我保证不会揍太宰,只是问他几个问题。”
“不——要——”
太宰治跳出来朝他做了个鬼脸,换了方位躲在了森鸥外身后,转移仇恨之余,视线仿佛不经意般落在兰堂身上。
神代清和也在隐蔽地观察兰堂。
……结果不太妙。
——兰堂在皱眉了。
自己失忆前和这个男孩认识吗?
兰堂神色略微恍惚,他觉得面前橘发蓝眸的小少年很眼熟,但对方没有看他,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太宰治身上,还会偷偷打量首领,没有表现出半分对他的熟悉……
难道自己认识的不是这个男孩,而是和男孩很像的人?
……会是男孩的亲人吗?
他有心想问,却看见了男孩右手腕上的蓝色手环。
——那是“羊”的标志。
……而“羊”,是个收容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流浪儿的组织。
线索又断了吗。
不。即使在流浪,也不代表对方的亲人全部离世,也有失联和不愿抚养的情况。——如果这亲人不是长辈,而同样是未成年,或许一起进了羊组织。
兰堂冷静而高效地思考着,在港口fia时过手的所有情报在脑海中排列重组,无声地等待他翻阅,他发现自己似乎非常习惯这样的场景,从无数或有关或无关的、海量的情报中做筛选的场景,思维一顿。
“头疼?”
神代清和的声音响起,兰堂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已抬手扶住了额头。
兰堂顺着话题道:“可能是有点累。”
他问:“今天的下午和晚上可以请假吗,清和?”
“当然。”
神代清和露出不作伪的关心,“要不要让森君看看,他好歹是个医生。”
森鸥外:“……”
这种仿佛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庸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某东大高材生自尊受创。
“没事。”
兰堂注意到,橘发的男孩已经和织田作和太宰走到了个稍远的地方,他们在说些什么,看表情沟通不是很顺畅,兰堂收回视线,语气略微沙哑,“那么,清和,我先离开了。”
神代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
“……嗯。”
兰堂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
原地只剩森鸥外和神代清和两人。
见机不可失,森鸥外抓紧时间门询问,声音压得极低,“首领,你刚才说的我和福泽阁下的共同点……”
“森君,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你宽容过头?”
“…………”
的确。
森鸥外理智地想,把一个意图篡位者放在身边还让他身处高位,这种行为,不管有多少理由,都违背常理。
“我只是不想让夏目先生的弟子夭折。”
神代清和眼睛看着太宰治三人所在的方向,脑中充斥着兰堂恢复记忆后的应对计划abc,心不在焉地纠正,“哦,虽然以你的年龄来说,不能叫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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