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回到了许家。
小白又重新变回白鸟的样子缩到他外套内侧的口袋,一路睡得香甜。盛盈还在国外未回来,许先生也不在家,据梁榭说是在东南亚某国。
不知他们是不是约好的,两人的车在二十九那天上午一前一后驶入许家,这对常年分居的夫妻于门外碰了个面。
再加上穿着大衣一看就准备出门的许晟,一家三口聚齐了。
许睿看到他便问:“去哪里?”
许晟:“有事。”
许睿倒是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对盛盈说:“进去吧。”盛盈神情淡淡地点头,转身前看了一眼许晟离去的背影。
上周下的雪早已融化,很难再从街角树端发现任何下过雪的痕迹。两天前的预报说过还要下雪,至今毫无动静。
许晟把车停在公园门口。大过年的,天气又冷得要死,很少有人会来公园游玩,所以公园入口的停车场空空荡荡。白鸟缩着脖子看外面被凛冽的冬风吹得东摇西摆的树枝,就算有妖力护身也坚决摇头不肯下车:“我要在这里等着!”
公园不需要门票,一路走来难见人影。
他走到人工湖附近,见到了坐在湖边亭子里的人。那个人穿着白色的棉服侧对着他,正盯着结了冰的湖面默默思索着什么。
白鸟说感觉到戚守真回到京城时许晟还以为是它搞错了,毕竟这只傻鸟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几乎没做过一件正经事。而此时眼前的事实告诉他,原来戚守真是真的回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戚守真颤了一下,回身看向正走近自己的许晟。
他的神情很复杂。
许晟说不清其中蕴藏的含义,惊讶?忧郁?彷徨?矛盾?他经常会觉得人类的情绪难以捉摸,现在也不例外。
戚守真撑起一个笑容,这笑容在许晟看来脆弱得很,一戳即碎:“我看看风景。”
“你应该在阳城。”
“家里没什么事,所以就回来了。”戚守真站直了身体看他,棉服领子上厚厚的一圈毛让他的脸显得格外小。
许晟觉得戚守真在说谎,不要以为他不懂过年在凡人心中的地位,这是一句“没什么事所以就回来了”就能解释得通的吗?
“几天了?”
戚守真顿了几秒,回答道:“四天。”见许晟神色有异,他又补充一句:“我怕直接回白水公馆不方便,就找了家酒店住下,打算过了年再回去。”
许晟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说道:“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再无更多表示。戚守真踌躇片刻,起身小跑几步跟上他。
隔了老远,小白在车上看到他们过来,头伸出窗外使劲招手:“戚星哥哥!”
戚守真和他一起坐在后座,被他抱着胳膊念叨了一阵“好想你”之后,问发动车子汇入车流的许晟:“那个……是要去哪里啊?”
许晟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我家。”
惊讶的不止戚守真一个人。
戚守真说:“不行,我……我酒店房间还没有退,再说明天就是除夕……”
显然小白要比他镇定许多:“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适合直接回去?”他在许家向来以鸟型示人,从未展现过人类形态。
“你们想去哪儿?”许晟问。
“要不我还回酒店住着?”戚守真试探着提议。
小白却兴奋地嚷嚷:“白水公馆!我们两个要去白水公馆!你自己回去。”他扭过头,得意洋洋:“我要和戚星哥哥一起过年啦!”
他倒是很会打算。许晟没搭理他,而是问戚守真:“你什么想法?”
面对征询他意见的许晟和小白热切的目光,戚守真实在找不到理由推脱:“我可以,但是小白不需要和父母在一起吗?”
小白满不在乎地说:“我没有父母。”
许晟先送他们去戚守真住的酒店收拾东西。他还是离开京城时的那些行李,甚至更少了些,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
白水公馆没有人,成阿姨和李阿姨在许晟离开后就没再上门。好在也就两天时间,房子依旧干净整洁。来的路上许晟陪他们到商场采购了三大包食材,现在提上来都堆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走廊上。
小白跑去客厅开电视,戚守真忙着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摆进冰箱里。许晟倚着隔离墙看他忙碌,语气平淡:“他鬼点子多,有劳你照顾他。”
戚守真正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蓝莓,闻言摇了摇头:“小白很可爱。不如说,是我在给你添麻烦。”
许晟走过来,从戚守真身后伸手探进冰箱单手掰下一支香蕉,剥皮咬了一口才吐槽:“也只有你能给我添麻烦了。”
许家过年依旧是那套流程——祭祖,吃饭,发压岁钱,毫无新意。本来许晟是打算吃过饭就走人的,结果他名义上的堂弟许昴突然提议几个人一起玩游戏,这才让他停住脚步留了下来。
许淼半个小时前被朋友约出去,剩下的人中,许晟、许昉、许昊和许昴四人组队,还差一个。按年纪接下来是十四岁的许暄,可许暄说自己不会玩这游戏,也不想玩,她和许晗要看一部古装爱情剧。倒是十一岁的许晏很积极,特别想要和他们一起组队开黑。
“许小晏你行不行啊,小学生还是去看喜羊羊啦,你要是太坑二哥可带不动。”许昊和自己的堂弟开玩笑。
让人意外的是许晏居然玩得挺不错的。这款手游里有五个位置,许晏专注打野位,无论是走位、意识或是支援都很到位,偶尔一两局还能拿到p;反而是许昊,每次游戏结束得分都垫底。
又一局结束,许晟看了眼许晏,难得开口夸奖道:“最后一次团战入场时机把握得很好。”
许晏笑得羞涩,露出了小虎牙,根本看不出方才切到敌人后排大开杀戒的勇猛样子。
许昊酸溜溜地说:“都是我辅助得好……”
许昉不耐烦踢他一脚:“就你话多。”
他们就这样一局又一局地玩,一直玩到十二点。老宅所在的主城区对烟花爆竹有管控,不允许市民私下燃放,但跨年的时候官方会在主城区几个地方设点举办烟火表演供市民观看,长达半个小时。
许晟这是第二次观赏,第一次是他幼时刚知道凌晨十二点有烟花表演的时候。许家老宅的主楼共四层,能看到周围三处的烟花。站在屋顶上吸一口气,冷嗖嗖的,仿佛能闻到远处火药的味道。
“好看啊!真好看!比去年还好看!”许晗裹着棉服又蹦又跳,像只笨拙的幼熊。
看过烟花后他们吃了顿夜宵,又继续玩游戏,这次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实在是许晏精神不支连续出现两次失误才让许昉看出来的。许晟原本没注意到,还以为许晏是判断失误,听到许昉说时一抬头就看到不停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的许晏。
许家没有大年初一早起拜年的规矩,所以他们才敢玩到半夜。其他人还沉浸在梦乡时,许晟却被一个电话叫醒。
“你快点过来!”白鸟尖锐的叫声让半睡半醒的许晟忍不住皱眉,“戚星哥哥他发高烧了!怎么办?!”
戚守真这次生病基本上算是白鸟的错。
他们两个人守岁,应白鸟央求戚守真做了热腾腾的火锅,小白吃得十分开心。之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春节晚会,即使是极无聊的节目也很给面子看得专注。
戚守真陪着小白,一边听他吐槽舞台上的女演员肯定是假唱,一边给他剥瓜子。中间小白吃零食口渴他还起身去给他冲了一杯热可可。小孩子靠在他的怀里乖乖地捧着杯子喝,身上热乎乎的,比这屋里的暖气更温暖,轻易就能驱散戚守真心口的那股冷气。
他本就挺喜欢小白,在听到他说“我没有父母”后更是心疼这孩子。
后来他们裹着毯子在楼顶露台看烟花。小白说自己看过电视剧,这种氛围下一定要喝酒才够意思。戚守真肯定不能同意让他喝酒,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
小白遗憾地把色彩缤纷的酒摆了一排。
酒是好酒,是小白从储藏室的酒柜里拿来的。虽然戚守真在这方面不了解,但从精致的瓶身和标签上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上就能猜出来。他尝了一点红酒,酒色纯清透亮,香味柔和细腻,入口甘冽醇厚,让人不禁想品尝更多。
戚守真陆陆续续接到关豫陈楠等人的电话,他一边分心和他们寒暄一边自饮自酌。等到接完了电话,收到的消息也一一回复后,戚守真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杯里竟变成了果绿色的酒液——他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所有酒都尝了一遍。
怪不得头这么晕。
戚守真半靠在露台的沙发上,努力支撑意识对小白说:“小白……我有点喝多了,准备睡觉吧。”
“好的好的,等我吃完这个冻梨哦。”
得到回应的戚守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等着小白。他感觉脑子越来越迟钝,勉强还能睁开眼睛看着视野中灯光璀璨的运河发呆,不过也就短短十来分钟。很快他就歪在一边迷迷糊糊。
小白叫了他两声,见他真的醉过去了十分意外:“酒量好差啊……不过接下来就是我一个人的狂欢啦!哈哈。”
白鸟灌了自己小半瓶红酒,兴奋之下干脆趁着夜色变回鸟型,直飞夜空。冬日自然寒冷,白鸟仗着妖力在身,在京城市郊之间飞了十几个折返,还到京城最中心的观星塔玩了一会儿,站在最高处俯视整个京城,相当快意。
喝酒取暖的说法在人们心中好像颇有信度,但事实上喝酒并不能取暖,反而会加快人体热量的丢失。
万幸的是白鸟及时回来,所以避免了戚守真在大年初一凌晨于露台被活活冻死的悲剧。
戚守真勉强睁开眼睛,好几秒后才察觉这是卧室的天花板。他头一歪就看到床边椅子上正在翻阅文件的许晟。
“许晟?你,怎么来了?”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了一分钟才清醒,一开口才察觉自己头痛难忍,嗓子十分沙哑。
许晟丢开手中的文件,探身过来在他脖子上摸了摸,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不来的话你现在还能有命?”他俯视着戚守真,“给我添麻烦……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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