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函双没带几件衣服来黎城。
行李箱有限的容积被佑佑的衣服和玩具占据了一大半。
闵函深知道之后为了怂恿姐姐出去参加同学聚会,带她去了黎城市新区的一个服装饰品的买手店。
买手店的店主是函深的客户,店内的室内设计部分也是闵函深公司来做的。
闵函深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上玩手机,旁边的佑佑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闵函双站在硕大的更衣间内,看着衣架上挂着的店主帮她挑选的一排“onepiece“裙子,有长有短,有黑色、白色、驼色、淡黄色、雾霾蓝色,都是不张扬的颜色。
闵函双反复试了几件出来,她的弟弟都用白眼来迎接她。“姐这个不好看”、“姐这条穿了不是你”、“姐我真是无语了”,闵函双苦笑不得的说到底是谁去参加同学聚会,要不要这么麻烦。
直到闵函双穿了件墨绿色的真丝长裙出来。
这条裙子是一个小众西班牙设计师的作品,肩部宽松领子开的略大,领口处有一条细细的珍珠链子将肩膀两端松松的连接起来,保证领口不会随意滑落。
腰部收紧,有双层褶皱,真丝面料垂垂的坠到闵函双的脚踝处。闵函深眼睛一亮,他也从来没见过姐姐穿这么正式的裙子。
“就这条裙子了姐,我去结账。”
闵函双有点不知所措的说,“这合适吗?是不是身上的赘肉很明显?领子是不是太大了?”
“姐你相信我吧,你就穿这个,佑佑快看你妈像仙女不?”
听了闵函深的话,闵函双哭笑不得。佑佑睁大了眼睛看着妈妈,这和他一直以来见到的妈妈完全不同,他迟疑了。
旁边的店主听到闵函深的话之后就笑个不停,她伸手帮闵函双理了理裙子的侧面,“这条裙子有个名字,叫做rtina,设计师来自巴塞罗那。”
裙子还有名字?闵函双的认知被刷新了。“rtina”,她小声的念了一遍。
晚上六点半,闵函双准时来到洲际酒店“云天阁”包间。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零零落落坐了六七个人,男性居多,每个人都错愕的看着她,有一个人甚至油腻的开口问“美女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闵函双略有点尴尬,直到有一个假睫毛长的要戳破天际的女人开口大声说“函双!好久没见到你了,真的差点没认出来!”
说话的是吕媛,以前高中班级里的文艺课代表。“快来快来,坐我旁边!”吕媛成功的拯救了闵函双不知所措的尴尬。
陆陆续续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闵函双啊!”“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你会来。”“现在在哪儿上班呢,在哪儿发财呀?”“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吧,显得你真是白的发光啊!”“结婚了吗?没结考虑一下我呗哈哈哈!”
闵函双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暴风骤雨袭来的一连串问题。还好陆陆续续不断进来几个人,在座的炮火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就迅速转向了其他人。
她呼了一口气,其实大概也没有人对她的生活特别感兴趣,只是成年人避免尴尬寒暄的一种方式罢了吧。
闵函双在家呆了许久,有些社会性的话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一来二去的交谈,只能尴尬的“哦”和“恩”还有“是吗”。
“章总,快快快,上座!”“买单的终于来了呀!”“主位主位,快,章总结账的位子就是给你留着的。”
突然的人声鼎沸吸引了闵函双的注意力,她看向门口。
“你们又来折腾我,差不多得了啊。”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隔着人群从缝隙中传到了闵函双的耳朵里。她的耳根瞬间开始发热,她知道避免不了要见到的一个人出现了。
这也是她最早犹豫到底要不要来参加聚会的心底真正的原因。可能大部分的人生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冥冥之中好像很希望宇宙有神秘的吸引力可以让这两个人遇见,但是又希望有一种互斥的力量避免相见。
闵函双过去的人生经历很简单,但也存在这么一个人,就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的高中同学章庭飞。
“函双,我有多少年没见到你了。”听到章庭飞的声音,闵函双头皮发麻,身体有些部位好像迅速的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都是属于自己的私密的独一无二的颜色。
闵函双的高中生活总体色调都是灰暗的,是埋在数摞教科书和练习册后面很少抬起的头,是画不出来的解析几何题目里的辅助线,是记不住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
有的回忆中也会腾起母亲深夜给她煮的葱花鸡蛋挂面的热气,也有闵函深在自己房间堆满的各种颜料散发出的矿物质的奇特味道,和她的闺蜜偷偷的喷了自己母亲的香水来她房间炫耀的俗艳的香气。
青春就是各种颜色和气味的回忆。闵函双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大概是最平淡无奇,最容易被人遗忘的那一个。
在那个个性还不能特别凸显和张扬的年代,她的每门功课都不是拔尖,也不算垫底,大家解不出来的题目她也解不出来,从来没有享受过“这道题只有我会做”的荣耀感。
她也不是特别爱出头的人,没有什么文艺特长,没有体育特长,甚至连说话声音都不太大。在高中的几年中,她作为“闵函深的姐姐”的身份好像更出名一点,总有不同年级的“小迷妹”想要通过她来认识和打听她那个不知所谓的弟弟。
所以闵函双在最初完全不明白章庭飞看到了自己的什么。他是第一个和她说“你很特别”的人。听到章庭飞的这句话,闵函双那个晚上整晚都无法入眠。
同学聚会还在热热闹闹的进行,旁边的吕媛给闵函双夹了一大块煎过的牛排。闵函双没好意思推辞,旁边有人说“她不爱吃牛肉,把这个虾转过去给她弄点。”
“那你来,你行你来。”吕媛笑了。
章庭飞趁势和吕媛换了座位,坐在了闵函双旁边。饭局正在高潮中,包间里的三个大桌间都在吆五喝六觥筹交错,也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这一个小角落的小心机和小动作。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章庭飞小声和闵函双说。
“正好带我儿子回我妈家住几天,他也从来没回来过。”闵函双有点紧张,还迷失在年少和成人的错乱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章庭飞。
“你都有儿子了。”章庭飞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叹气。
闵函双不禁失笑,“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啊庭飞。”
闵函双对于年少时的章庭飞来说就像一个谜,谜面看上去好像异常的简单,但他总觉得谜底深不可测。
章庭飞大概永远都记得,高一刚开学不久的某一天下午的物理课,阳光照着教室里暖洋洋,许多细小的灰尘飞扬在空气中。
老师无聊的讲着把正方体放在一个斜坡上然后如何分析受力,章庭飞把橡皮掰下来一小块,趁老师转过身去画重力摩擦力的时候,向着斜前方的发小柳轶扔过去。但是也许是受力分析或者是抛物线曲线没学好,橡皮被扔到了柳轶后面的同学后脑勺上。
那个人有点困惑又有点恼火的慢慢转过头来,章庭飞看到了一双极其清澈的双眼,十五岁的他好像被感动或者被震撼了。
三十一岁的闵函双,也许岁月改变了她的很多,但是她的眼神仍然清澈无边,像一口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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