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冉每日都雷打不动的到藏书阁去,从不迟到,即便大多数时候陆珩都不在,但她依然认认真真的坐在二楼专心读书,一读就是一整日。
渐渐的,她好像才成了这个藏书阁的主人,院里的一些书童,看她的眼神都微妙了起来,不过林冉自己并没注意。
直到几日后,陆荣终于出现了。
少年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闷闷不乐,不过几天过去了,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林冉见到他,关心的问道:“三表哥病可好了?”
他闭门不出的几日,林冉一直以为他生病了。
陆荣随口应了一句:“好多了。”
林冉笑了笑,给他把书案滕了滕。
快到五月了,天儿也渐渐热了起来。陆荣本来就有心事烦躁着,这一到中午,外面零零散散的一些蝉鸣声更是让他怒从心头起。
“能不能把外头的蝉给粘了!这么吵,怎么读书!”
陆荣忽然打开窗子朝外面吼了一句,将林冉也吓了一跳。
很快,有书童跑过来回话:“回三公子,这些蝉都爬的太高了……奴才已经命人去找更长的捕蝉网,麻烦您稍等。”
陆荣啧了一声,将书一合:“要你们有什么用啊!小爷我自己去!”
他其实就是读书也读不进去,烦躁的要命,林冉刚想劝他,陆荣已经起了身,朝楼下去了。
林冉拦不住他,只好从二楼窗户朝外看。
爬树,对陆荣来说向来是小菜一碟。他也的确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于是让书童找来了梯子,二话不说就朝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上爬去了。
那棵梧桐树真的很高,高到树冠都快和二楼的窗户齐平。
院子里的书童和林冉都紧张的看着他,尤其是那些个书童,全都聚集在了树底下,生怕三公子脚下一滑,有胆小的,已经去柳安苑通报玉夫人了。
不过爬树对陆荣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他两三下就到了树冠,林冉眼睁睁的看着他暴躁的将那些聒噪的知了抓住,然后扔了下去,空气中的确安静了不少。
“三公子,您快下来吧!”
就在陆荣也觉得差不多准备下来的时候忽然一愣,那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冠里显然有什么东西让他僵在了原地,陆荣冷汗涔涔,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居然里隐藏这一个巨大的马蜂窝,现在就有那么两只,在他的眼前虎视眈眈的飞着。
“三公子??”
众人见他忽然不动,疑惑的喊了一声,从林冉的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他半个身子。
“三表哥?你快下去吧,太危险了。”
林冉话音刚落,就见陆荣忽然叫了一声,接着,就是“嗡”的一下!
“表妹快关窗子!!是马蜂窝!!!”
可怜林冉从小到大哪里见过桶马蜂窝的场景,更没见过那么大的马蜂,一时间手忙脚乱根本反应不过来,陆荣被那马蜂袭击后也扑通一声从树上往下掉,那些个书童急着上去接,也顾不上那些马蜂了。
林冉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就要关上二楼的窗子,可惜她这里离树冠很近,好几只嗡嗡直叫的马蜂朝着她的方向就飞了过来,小谷和微雨也赶忙冲上去,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都在闹什么!!!”
藏书阁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陆珩回来了。
-
这件事不出半日,就闹得国公府人尽皆知。
陆荣回去后就挨了一顿板子,玉夫人气的一面打他,一面命人朝褚玉苑送东西送药。
林冉被马蜂蛰了。
脸上被叮了一口,当天就肿了起来,二夫人知道后心疼的不得了,第一时间就到褚玉苑看人。
陆柔陆婉和陆勋放课归来,也连忙去探望表妹。
见到林冉原本精致小巧的脸上又红又肿的一块儿,大家都心疼坏了。
陆婉狠狠的跺脚:“这个陆荣!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表姐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报仇!!”
林冉虽疼的厉害,却还是劝道:“也不全是三表哥的错……”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你不知道他从小坑人的事可多了!都被板子打皮实了,就还是不长记性!”
林冉不说话了,左边脸肿的厉害,她的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兄妹在褚玉苑待了好一会儿,又看着大夫给林冉换了药,天色渐晚,几人这才十分不放心的离开了。
闹了大半日,快到夜晚,褚玉苑才安静了下来。
小谷和微雨也心疼坏了,等人都走后,小谷给她用冰慢慢敷着,“我小时候被马蜂蛰过,今晚可能是最难熬的,要辛苦姑娘了。”
夜深了,林冉的确疼的无法入睡,而且她习惯朝左侧卧,这如今是没法这样躺,便更加睡不着了。小谷和微雨在外面耳房歇着,林冉也心疼她们,默默忍着没出声,可脸上火辣辣的烧着,泪水终究是没忍住,她连忙用帕子擦掉,害怕碰到伤口,又得加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冉没忍住坐起身来,却被床幔外忽然闪过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谁?!”林冉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那身影看上去不像是微雨和小谷,难道是贼人?
她刚要开口叫喊,床幔外那个身影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
“是我。”
话音刚落,林冉的紧绷的心就松懈了下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冉有些紧张,她毫不怀疑陆珩的身手能自由进出国公府的任何地方,她惊讶的是以两人如今的身份,他怎么能半夜到她的房内来……
“你、你……”
震惊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珩的声音却云淡风轻,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在了窗边的桌案上,不等林冉继续问便道。
“今晚厚涂,一日两次。”
林冉眉头微微蹙起,看向那个影子,他是为了给她送药来的?
“藏书阁都已经清理,是我考虑不周。”
陆珩声音听上去含着浓浓的疲惫,林冉看着那小小的桌案:“没关系……这也不怪你……”
无声的沉默。
那黑影驻足片刻,才稍动了动:“记得涂药,先走了。”
“其实我肯定上过药了……”
两人异口同声,林冉飞快垂下眼眸,抿了抿唇。
床外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像是从胸膛中发出,沉沉的,和他声音一样好听。
“若想明日消肿,就用这个。”
林冉惊讶的问:“明日就可以消肿了?!”大夫明明说至少要三日。
陆珩没再说话了,但林冉却相信了他的话,她想起陆珩在洛阳城受伤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外伤药,竟然五日就痊愈了,还有那日的药油……
“谢谢你,大表哥……”
这是林冉第一次平心静气的和他道谢,这谢意也是发自内心。
她等了一会儿,见陆珩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准备离开,谁知下一瞬,床幔微动,就看见陆珩的手伸了过来,林冉睁大了眼,心如鹿撞,一时间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只修长的手顿在半空,又停住了。
到底没有拉开。
“无碍。”他缓缓开口。
接着,陆珩收回了手又后退两步,离她更远了些。
屋内烧着香炉,是林冉习惯的安神香,可此刻,陆珩身上清浅好闻的沉香却充斥着她周围所有的气息,不同于一般的沉香,少了一分厚重,多了一分清冽。这是独属于他的味道,无孔不入的朝林冉脑中钻。
从前一些回忆和感觉也不可避免的浮现在脑海中,林冉小手揪了揪被褥,骨节泛白,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时,那个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一丝声响都没有。
林冉哗啦一下拉开了床幔,外头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只是桌案上一个小小的玉瓶还放在那儿,提醒她方才一切并不是梦境。
她叹气,将那玉瓶打开,下床,默默走到镜子前。
这药果真不同于白日涂得那些,顷刻就缓解了她脸上的疼痛感和灼烧感,她默默的看着那个玉瓶很久。
她曾以为他是刀口舔血的刺客。
毕竟他身边神医和高手簇拥,就连上等的伤药也是应有尽有。
可他明明是国公府世子,出生就拥有别人可望不可得的一切。
林冉觉得自己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压根不懂他,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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