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观察着这两个人。
年轻男人和女孩似乎都是人类。
年轻男人对这里有更多了解, 他应该在异空间待了不少时间。
你没有贸然收起雨伞上前。
他们只是像人类,看不出来异常。
但在这种地方,没有异常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见识了上一个异空间生物、以及宥光伪装成的林曦之后, 你清楚自己并不是每次都能分辨出真正的人类。
年轻男人翻出一个酒精灯和小锅,拆了崭新的刀具和菜板以及一些调味,在水产区洗干净碗筷和菜, 帮小女孩把西红柿炒鸡蛋完成,倒出两份八宝粥在碗里。
两人坐在货架旁边吃了起来。
热食的香气缓缓飘到你身边。
两人俨然将这间超市当做生活区了, 尤其是年轻男人,翻找东西的动作很熟练, 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你退到远处的货架后面, 收起伞, 在地上踏了几步,发出脚步声。
嘴里轻声喊道:“有人吗?”
超市里窸窸窣窣的吃饭声变得安静。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装作一个倒霉地进到异空间里什么都不懂的人。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无人回应。
你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超市里回荡。
缓步来到刚才两人吃饭的地方, 原本零零碎碎摆在地上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只留下货架上来不及填补的空缺和空气中飘荡的热食的香气。
对方有戒心。
他们躲起来了。
就算是没有在进行游戏的房间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可是……躲起来这种行为真的合适吗?在这种以躲猫猫游戏为根本的地方进行躲猫猫。
那张铁牌上面,没有告诉你怎么样才会导致躲猫猫游戏在房间里开启, 是随机的、还是达成某种条件。
但从外界进入这个异空间里时,你达成的条件, 就是在房间里假装躲藏。
“嗡——”
像是手机震动似的声音响了一下。
很突兀。
你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周围的货架摆放着碗碟一类商品,没有电子产品。
紧接着, 下一秒响起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哒、哒、哒……”
每隔一秒响一下, 带着某种争分夺秒的意味。
指针转动的声音总是代表着时间。
异常的声音响动, 让你不可避免有些紧张。
谁知道会不会是躲猫猫游戏开始的声音, 这游戏开始得也太频繁了,你明明才刚结束一局,好歹喘口气啊!
总之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目光飞快转动,视线停留在右前方,迈开脚步朝那边跑去。
那里是超市的蔬菜区,上面摆着蔬菜,下面是一个个大柜子,里面是用来存放货柜上面摆不下的蔬菜的,空间很大,至少连起来的货柜藏两三个你没问题。
“哒哒哒……”
指针转动的声音加快。
像是在催促着:快一点,就快开始了。
你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确定这个响起的声音代表的就是开始游戏,就像是普通的躲猫猫游戏,游戏开始时,负责找人的“猫”要先闭眼数数,数到规定的数字后,才能睁开眼去找人。
而“老鼠”就趁这个时间寻找躲藏的地方,并将自己藏好。
你到达超市蔬菜区,但蔬菜下面的货柜被锁起来了,打不开!
眉头跳了跳,你拿出伞,准备没有地方躲藏的话,只能躲在伞里,只要看不到你,对方就不算发现你。
成为平衡者之后,你的能力增强了很多,也许使用“伞中世界”足够对抗异空间的游戏规则,让“猫”忽略你。
但如果要选择这种硬碰硬的法子,还不如呼叫宥光。
你捏紧伞,一边试图再挣扎一下,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指针声越来越快,像催命一样,听得你烦躁。
蔬菜区的每个货柜下面都上锁了,里面好像存放的不是蔬菜,是黄金。
你看着一个个精巧的小锁头,只觉得无语。
“哒。”
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停止,耳边变成了之前在你的房间里时听到的白噪音,不明显,却一直能听到。
游戏开始了。
超市里依旧静悄悄的。
你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刚才那两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们一定也在哪里躲藏着,只是相比起来,你对超市的结构没那么熟悉,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更好的躲藏之处。
目光飞快在周围寻找,甚至连地板和超市顶棚都看了一圈。
可惜越紧张的时候越难找到藏身的地方。
等等,顶棚?
你抬头,视线落在超市顶棚上。
这家超市做的是吊顶,在顶棚下面有一层错落有致的黑白色棋盘格设计。
棋盘格大概是1x15米的长方形格子,格子是黑色胶板和白色胶板错开,隔几行就有一列属于白色的胶板格被空出来,在顶棚装上大小相同的长方形灯具,高度比棋盘格更高一些。
棋盘格和顶棚之间有约半米多宽的距离,如果你躲在这层间隙之间,即便是抬头往上看,也不会被发现。而为了安装灯具空出来的的格子刚好可以让你从空格钻进间隙之间。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地面有点高。
超市被货架挡住的地方,已经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躲猫猫时间到,它来了。
你把伞放进外套口袋里,深吸一口气,外套拉链一口气拉到下巴处,盯着超市的承重柱,后退,助跑,最后蹬着承重柱猛地往上一跳,抬起的手攀住吊顶下方的棋盘格。
还好为了避免发生事故,这层设计里面加了钢筋作为支撑,只是略微震了震,发出轻微的响动,便稳定下来。
你另一只手也抓上来,在半空中荡了一下,提气往上爬。
与此同时。
“呼——吸——呼——”
又深又长的呼吸声响起,靠近,伴随着拖沓的步子。
像有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从远处缓缓走来。
它接近了。
你翻身滚了一下,整个人从灯具所在的空格滚进来,躺旁边的胶板吊顶上,裹了一身灰尘,也无法避免地发出响动。
你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听。
它离你不近,但也没有太远,不确定刚才有没有看到你进入吊顶,又是不是注意到你弄出来的动静了。
这里不像柜子和床底,受躲猫猫规则所限制,“猫”白天不能打开柜子,不能弯腰看床底。
虽然不知道异世界里怎么区分白天夜晚,但天花板是无论白天夜晚都可以看的。
它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偶尔碰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它缓慢的步子忽然加快许多,脚步声一下小了,就像一个穿着布鞋的人,一开始发出拖沓脚步声是因为鞋子贴着地面走,后来走得快了,反而没什么脚步声。
是朝你所在方向来的。
你很想从空格往外看一眼,但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如果它没有发现你,你往外看,反而会暴露自己。
它停下脚步,听声音在距离你大概七米至九米的位置。
“咔咔……”像是瓶子被拧开。
“嘟嘟嘟——”
水倒出来,溅在地上流了一地。
你回忆,生活蔬菜区旁边有个保鲜货架,里面是一些酸奶和饮料。
所以它的确拿了瓶饮料倒在地上。
怪异的举动勾起你的好奇心,你很想凑到空格面前,探头往下面瞧一瞧。
你忍住了。
它折腾出更奇怪的声音。
“咔嚓!咔!咔!咔!”
塑料瓶被踩扁。
“哗……”
和更多塑料瓶撞击的声音。
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种声音你并不陌生,在外界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老爷爷老奶奶捡起塑料瓶,倒掉剩余的饮料,用脚踩扁塑料瓶,然后扔进已经装着一些踩扁塑料瓶的蛇皮口袋里。
所以……它也在捡垃圾?
这可是异空间,你们还在异空间的规则下进行躲猫猫游戏,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实在太想看一眼了。
就看一眼,探出一点点脑袋,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头往空格偏了一下,又顿住。
不行,从上一次躲猫猫游戏来看,这些不知道是怪谈还是什么的生物,多少有点心眼子。谁知道它是不是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吸引你,说不定故意引你往那看呢。
你摸出折叠伞,在不拉长伞柄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将伞打开。
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
探头往下看。
对上一双浑浊冷漠的眼睛。
它头发散乱,苍老的脸上眉毛花白,下巴也长出几缕稀疏发白的胡子,那双像是掉进了泥土和小石子的眼睛微微转动,冷漠地、直勾勾地盯着你所在的方位。
神经像是被拨弄了下,顷刻间便绷紧了,连带着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一探头就发现它仰着脸在看超市顶棚什么的……
真是太阴险了。
不过“伞中世界”的能力在这里依旧有效果,它没发现你,很快挪开了视线,转着眼睛看向超市顶棚别的地方。
你本就是特意来看它,这么仔细一看,便发现不对的地方。
它身体微侧对着你,穿灰蓝色的布衣布鞋,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另一只手则拿着个空瓶子,准备踩扁。
尤为诡异的是,它的脑袋和身体反了。
就像是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再仰头看头顶上方。
母亲时不时这么做,对此你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但它一边目光巡视超市顶棚,一边手里的动作就没有停过。
脸一直仰起,却弯腰踩瓶子,将踩扁的瓶子放进蛇皮袋子,直起身体。
一系列动作毫无障碍,仿佛后脑勺还长了一双眼睛。
直到它收回仰头的目光,直视前方,迈步向前……
你隐约在它脑袋的另一面、本应该是后脑勺的地方,看到一张脸。
一张没有胡子,老太太的脸。
它一面是老太太,一面是老爷爷。
只要老太太低头,老爷爷就会仰起头,也许你刚才错怪它了,它没有刻意要引你出来的意思。它对躲猫猫来找“老鼠”的兴趣不是很大,反而对捡瓶子充满热情,只偶尔才像是突然想起还在躲猫猫游戏中一样,往四周看一看。
很快,蛇皮口袋里装满了空瓶子,地上也被倒满各种饮料。
你趴在塑料板上持续围观。
直到蛇皮口袋里面几乎要装不下瓶子时,白噪音突然停止。
躲猫猫游戏结束。
没有抓到“老鼠”的“猫”同样会被惩罚。
它所在的位置地板忽然陷出一个黑洞,黑洞越来越大,将它整个身形陷进去,它伸长了手去攀地板边缘,用力抠住,这时也不忘死死抓着蛇皮口袋,甚至还紧紧捏着蛇皮口袋的开口,不让里面的瓶子掉出去。
地板的黑洞越来越大,它的手指再也无法抓住任何边缘,整个坠入地板之下的黑暗,不知会去往何处。
过程无声无息,它没有尖叫,没有大喊。
只有对空塑料瓶的执着令人侧目。
直到坠入黑暗之中的那一刻,它也死死抓着蛇皮口袋没有放手。
很快,地板上的黑洞消失了,地板变回之前的模样,包括超市里所有物品都像是刷新一般,回到你最初进入这里时的样子。
包括倒在地上的那堆饮料,也不见了。
“哥哥,躲猫猫结束了没有?”你听到小女孩的声音。
是从生鲜区传来的,仔细看了看,那边有个柜子,被几个水池围在一起挡住,不容易被注意到,你如果还站在下面,以你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个柜子。
之前的两个人应该是躲在那里面。
“嘘。”年轻男人发出低低的气音。
你收起伞,双手拉着吊顶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朝生鲜区的方向喊道:“我知道你们藏在哪里,没必要再躲下去了,继续躲下去的话,不会再开始游戏吗?”
等了一分钟,没有声音回应。
你无奈点名:“生鲜区的两个人,出来吧。”
女孩小声说:“哥哥,他发现我们了诶。”
紧接着柜门打开,年轻男人先从柜子里爬出来。
“你想做什么?”他警惕的目光在看清你后放松了许多。
女孩跟在他后面从柜子里钻出。
你装作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男人选择性忽视了第一个问题,他仔细观察你,答道:“不知道。”
你又看向女孩。
她冲你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认真回答:“这里是专门玩躲猫猫的地方,游戏开始了,我们躲起来就会有怪物来找我们。”
你没有忽略她,半蹲下来问:“那你知道游戏输了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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