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下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惊讶之余,还没有人动作。
中年男人两三步到近前来, 他接下来会弯腰和大婶一起把你从地上捞起来, 趁群众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抱着就跑;也有可能顺便揍你几下,让你老实点。
两个大人你恐怕敌不过,更不想挨打, 就着大婶的拉你的动作站直身体, 反拉住大婶的两只手臂, 脚下转动, 巨大的力道让她原地旋了半圈, 背对中年男人, 而你站在大婶身前。
中年男人被挡了一下,想捉住你得绕过大婶的身体才行。
但他两次想绕过大婶的身体, 都被你拽着大婶挡住,她几乎变成人形盾牌,站都站不稳, 连连惊叫。
你的力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现在再去和五金店老板掰手腕的话,绝对能赢。
中年男人又气又急,咬着牙帮子眼睛发红,额角青筋一突一突的:“小兔崽子……”
周围的人陆续反应过来,吵吵嚷嚷着抓人贩子,火车上、站点旁,都有不少人面带怒气冲过来, 要拦住人贩子。
中年男人见无法得手, 骂骂咧咧转身就跑, 他对这附近很熟悉, 说不定还真会让他逃掉。
你累得气喘吁吁,那位大婶趁机挣脱,朝着中年男人相反的方向跑。
可不能让他们逃掉。
“妈妈!!”你扯着嗓子大喊。
“有坏人欺负我!”
下一秒,一道白影从火车上窜下来,来到你身边。
母亲静静站在你旁边,只有发尾和裙角轻轻晃动。
几乎让人以为,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
围观群众一阵骚乱,你听到一些拔高音调的喊叫。
“什么东西!”
“刚才是不是有个白色的东西‘突突’一下就过去了!?”
“啊啊啊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的娘诶,跑得也太快了吧?是国家运动员吗?”
“孩子被拐走,母亲潜力爆发干出这种事……标题取好了,等会就去采访她们!”
别说是围观群众咋咋呼呼,连你都被震撼到。
她来得也太快了!
你知道她身手敏捷,从她两三下就能爬到天花板上就能看出来,但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跑这么快!
今天又是低估了妈妈实力的一天。
来到你身边后,她仅仅是站在你旁边,没有去追中年男人,目光紧紧盯着中年男人逃跑地、快要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
中年男人很狡猾,逃跑特意故意挑选老、弱、幼 等人员多的方向,边跑边把一些老人孩子往后面推,让追赶他的人不得不停下扶住老人和孩子。
不过两三秒,中年男人的背影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但你能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母亲对中年男人建立了联系,身上的力量像触须一样缠在男人身上。
你身上那股来自于母亲的奇怪力量被隐隐牵动,黑暗触须缓缓从你身边探出来,让你感到不安和恐惧,唯有视线盯着旁人背影的时候,才能减轻这种深入骨髓的惧怕,得到安宁。
被你注视的人察觉到什么,抬头四顾,神色间有些慌乱。
好像有什么危险找上他了。
苍白的手在你身边划过,扯断那些黑暗触须,不安和恐惧被抚平,躲进心底深处。
你拉住那只苍白的手,没有温度,却让你安心。
“妈妈。”
“宝宝。”母亲低头俯视,语调平静、幽凉:“不怕。他以后,不会出现了。”
不管中年男人是逃走、还是被抓住,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仅仅是不出现在你眼前,更是……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那名逃跑的大婶没有中年男人灵活狡猾,被热心群众押着抓了回来,头发都被人扯掉了几搓,你注意到她一左一右两只手臂上都有个发青发紫的手印。
那个手印的大小……
你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
嗯,确认是你自己的手掌印没错了,刚才捉大婶的时候下手太用力,竟然捏出这么深的印子,怪不得觉得她叫得太大声了。
火车上的乘警迎过来,押着人贩子回火车上审问,还有一部分拿着对讲机在联系火车上其他乘警。
他们对这种事有经验,火车上很可能还有人贩子的同伙,多半还带着被拐的孩子,坐火车可能是为了将被拐的小孩送到其他地方,因此让同事警惕,别让同伙跑了。
有乘警拿着小本本来问你情况,你身旁立马围满一圈看热闹的人,站得近的甚至和你距离不到一米。
母亲缓缓垂下头,头发将她的脸遮住大半。
围过来的人类太多了,他们的视线来回扫过你和母亲。
母亲大概是不习惯吧。
你握紧她的手,朝身旁人群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散开一点!你们长太高,挡着新鲜空气了,我会呼吸困难!”
围观群众哄然大笑,倒是散开些许,没挤得那么近了。
乘警也笑了笑,弯腰问:“小朋友,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你摇了摇头,看到人群里男孩艰难地挤进来,他的妈妈跟在后面。
男孩眼镜都挤歪了,挤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伸出两只手把眼镜重新戴好。
你一边回答乘警关于人贩子拐卖你的询问,一边手指在唇前比划一下,朝男孩做了个“嘘”的动作。
希望他不要说出你故意骗人贩子的事情,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
男孩环着双手看你,不知道怎么想的。
直到乘警询问结束,他也没说什么。
围观群众也问了你一些关于人贩子的问题,还问你多大了、读几年级、夸你勇敢之类的,其中还有个自称记者的男人,一本正经拿着本子采访你。
他挺眼熟,你想起来幼儿园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两次,那是纸月亮怪谈之后了。不过记者显然没有认出你来,身边也没有带摄像机。
你随便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他还想采访母亲,但只问出一个问题,与沉默的母亲对视良久后,尬笑几声就溜走了。
人群散去,火车停靠站点才过去十分钟,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火车才会继续启程。
没多久就听周围人说,乘警抓到人贩子的同伙了,有两名同伙,一名同伙背着一名五六岁大、一直昏睡的男孩,另一名同伙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孩。
正准备逃走,被乘警逮个正着,除了那名逃走的中年男人,其他的人贩子都押起来送进派出所。
“喂。”
你拉着母亲回到火车上,男孩也坐回座位,面无表情地瞪着你看了几分钟,见你始终不给反应,忍不住先出声。
“你做的不对,太危险了。”他指责地说。
“离思。”他的妈妈不赞同地看着他:“弟弟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已经很害怕了,这不是他的错,你说他干什么?”
男孩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低头小声嘀咕:“他害怕吗?我看他兴奋得很。”
他又抬眼看你,你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他推了推眼镜,板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妈妈在旁边看着自家儿子的表现,凑到儿子耳朵旁低声说:“跟小朋友交流温柔点,别天天学你爸那副臭脸,别的小朋友都不跟你玩。”
男孩没有压低声音,用正常音量回道:“不稀罕,跟他们玩浪费时间。”
“……”他的妈妈露出无语又有点小嫌弃的表情,不再说什么,转头看风景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男孩再次问你。
“长安。”
“长安,我叫段离思。”
他又问:“我在源树读书,你在哪个学校读书?”
你奇怪地看他一眼。
怎么突然查户口了?
不过你还是回答:“星辰小学。”
“我堂弟也在那里读书,和你一样念一年级,他叫段寅,你认不认识?”
段寅是那个后脑勺留着一小撮头发扎成辫子的男孩。
你对他印象很深刻,毕竟他用心爱的洋娃娃和你换了毛绒兔玩具。
他竟然和段离思是亲戚,也太巧了。
“段寅和我同班。”你这样回答。
段离思难得露出个笑脸,露出脸颊一侧的梨涡。
只有右脸有一个梨涡。
笑得怪可爱的,和板着脸装严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说:“我成绩好,小学的题我都会做,你以后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找段寅,让他告诉我,我教你。”
段离思的妈妈诧异地看过来,显然对儿子的举动很惊奇。
“为什么?”你不理解,他不像个热情的小孩。
段离思直接了当地说:“你很神奇,我想跟你做朋友。”
他用了“神奇”这个词。
“好吧。”
你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发现,只要段离思愿意说话,他真的话很多,后面的路程中大部分时间都伴随着他的声音,他会问你喜不喜欢看凹凸曼,喜不喜欢和其他小男孩一样玩弹珠、煽卡片、或是抓癞□□玩之类的。
“我不抓癞□□,我抓老鼠。”你认真地告诉他。
段离思僵了一下,身体往后倾了倾。
你两只手掌圈起来比划:“这么大的老鼠,黑漆漆的、滑不溜秋,捏在手里吱哇乱叫,得抓紧它的后背,卡住头,不然它会扭过头来咬你。”
段离思看着你,缓缓摘下眼镜,拿出眼镜盒里的眼镜布,认真又仔细地开始擦眼镜,几乎忘我。
段离思妈妈也在听你们说话,此时尬笑两声,缩着手言不由衷地夸赞:“长安好厉害啊……呵呵……”
恰好他们的目的地抵达,朝你和母亲告别,拿着行李匆匆下车了。
段离思下车前回头看了你一眼,也不知道他觉得你可怕,还是继续想和你做朋友。
下一站,你和母亲抵达目的地。
这里很荒凉,四周环绕着矮山,没有人烟。
火车上和你们同一个目的地的,总共也就十几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下车就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开。
他们的年龄都偏大,除了有两三人牵着小孩子,成年人里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肤色偏黑,手上有长期劳作长出的老茧。
母亲牵着你,和其他人走的路线相同。
你不知道怪谈会在什么地方,母亲也不知道,她只是感应到了怪谈的方位,并不清楚怪谈处于什么环境。
踩着黄泥巴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村庄映入眼帘。
村子一半破旧荒凉,一半炊烟缭缭,形成鲜明的对比。
与你和母亲同行的人朝着村子里走去,他们是朝有人烟的方向走的。
母亲带着你,踏向村子另一半的破败荒凉。
“诶——”有人喊住你们,回头看去,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他头上包着头巾,背上一个大包袱,两只手里还分别提着两个大袋子。
他皱眉,浑浊的眼睛眯着,苍老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喊出来的:“你们是哪来的啊?我没见过你们。”
说完缓了口气,不等你回答,他又大声说:“我不管你们去村里干什么,都不要去南半边村,不能去那边!”
其他同行的村民回头看你们,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没有看热闹的探究,也没有恶意。
你问:“为什么不能去?”
老头眉毛皱得更紧了,他偏了偏头,张开嘴:“啊——?”
“你们要去摘桃子?那边没有桃子,别去!”
原来是耳背,怪不得他自己说话那么大声。
不大声点,自己都听不见。
你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大喊:“为——什——么——不——能——去!”
老头皱着脸捂耳朵,嚷嚷着说:“小崽子声音那么大做甚,我听得见!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你无语。
他后面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把背上沉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撇开他,对你和母亲说:“南半边村荒几十年了,从几十年前就怪事多,进去过的人要么当时就失踪,要么出来后古里古怪,过阵子也不见人影。
前阵子还丢了一个年轻人,非不听劝,唉……你们是外地的吧?不知道你们为啥跑到这里来,总之听我们一句劝,别进去。
最好早点离开,天黑前就赶紧走,我们北半边村的人因为南半边村的事情,规矩多,天黑后从来不敢外出。”
你再次看向荒废的那半边村子。
瞧得仔细就会发现,荒废的那半边村子不管是房屋大小、高度、还是外观,都比有人烟的那边富裕许多,有种地主和长工的差距感。
看得久了,荒废的半边村恍然间化作一只被天地束缚的奇怪生物,数十只尖利细长的爪子伸向北半边村,狰狞地张大嘴咆哮着,拼尽全力咬向北半边村,只是因为被天地束缚,无法脱离,才没能将北半边村吞入腹中。
它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朝北半边村挤过去,试图靠水磨的功夫,日积月累一点点将北半边村吞噬。
一切只出现在眨眼间,当你定神再看时,只有荒凉破败的房屋,刚才看到的东西仿佛只是错觉。
但南半边村在你眼中,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它很奇怪。
散发着强烈的执念。
你拉着母亲后退了好几步,手心发凉,母亲侧头看着你。
“妈妈,它好像很厉害。”
母亲摇摇头:“它不厉害,厉害的是另一个。”
你又看了南半边村一眼,朝那位老太太问:“老婆婆,南半边村……”
你迟疑片刻,还是说完剩下的话:“南半边村的范围一开始没有那么大吧,它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老太太惊讶地看着你:“你怎么知道?”
随即她有些忌讳地说:“小娃娃别管那么多,不是好事,你们要是找人,就到北半边村找,要是不找人,就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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