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昆仑掌门交接典仪结束,  岑云谏都仿佛不知道有一批赠送给他的“夫人”的礼物,完全交由两名弟子去打理。

    是日。

    昆仑终于恢复清静。

    两名弟子因为只能看仓库,而不是去见识一下各门派离开时的热闹,而小有怨言。

    此时四下无人,  便聊起天来:

    “这么多好东西,  全是送给那个凡人的。就因为他是钧天仙君的妻子,  真好啊。”

    “天材地宝,  应有尽有,他要是还在仙山,  见到这么多宝贝,一定高兴坏了。”

    岑云谏放下推门而入的手,站在门外沉默倾听。

    不,  澹台莲州不想要。他想。

    不然澹台莲州也不会在下山的时候一件宝贝都没有带走。

    那两个弟子还在羡慕地议论:

    “要是我能得到那么多宝贝,  我的修为哪止现在这般地步?”

    “唉,我也是不敢说……仙君在那个凡人的身上浪费了太多,别说报一次救命之恩,就是十次也值得了吧。”

    这番话听这不算很耳熟,但岑云谏大致知道仙门里一直有人这样说澹台莲州。

    就在岑云谏向澹台莲州提出要成亲来报答之后过了两天,澹台莲州垂头丧气地来找过他一回,  讪讪地说:“那天我说得含糊,大抵是脑子有点热,  不大清醒。我不是想跟你成亲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给我安排个比先前清闲点的事做。譬如给你看园子之类的。”

    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岑云谏心下闷了一闷,他眉心紧锁,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澹台莲州,  问:“你不想跟我成亲?”

    澹台莲州的视线被他胶住,  挪不开,慢腾腾地蒸红了脸,到底没办法摇头。

    岑云谏觉得那一刻的澹台莲州像极了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小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欲说还休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很纯粹的渴望,不包含任何其他对于力量、名利的向往,仅仅是在向往着他而已。

    澹台莲州嘴唇嚅嗫了下,话滑到了喉咙边,翻了个样:“……想。”

    觉得声音有点轻飘模糊,又重新说了一遍:“想。”

    岑云谏忽然记起来了。

    他总觉得澹台莲州拔出心剑时的神情似曾相识,原来是与说想跟他成亲时十分相似。

    后来。

    早先他们刚成亲时还常成双入对,澹台莲州会随他每日去北宸殿早修,他不管去哪也爱带着人。

    只是,澹台莲州毕竟是个凡人,每次都得分神保护他,难免拖慢了整个队伍。

    即使不说,他也知道别人对此颇有微词。

    岑云谏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他不在意自己被议论。

    他年纪轻轻一路攀到昆仑首席的位置,不是没有过非议,不是没有过刁难。他都没放在心上,回头专心修炼就是了。

    现在他却莫名地想了想,要是澹台莲州在这里,听到这些言论会作何感想。

    澹台莲州跟他不一样,迟迟无法入道,又不可能用更进一步的实力让人闭嘴。

    而他对澹台莲州说了什么呢?

    他说,别在意那些人的话,好好修炼。

    他是太推己及人了。

    他是个不在意外界言论的人,但澹台莲州为什么不可以在意?

    他应当知道莲州有一颗温柔的心。

    只是没仔细去看过。

    先前他总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他只是去了一趟天山论道回来,澹台莲州就不见了。

    这会儿他隐隐约约地想明白了。

    岑云谏深知,这十几年澹台莲州不是为了昆仑的灵气,或是为了什么宝贝才留下的。不是因为这些的话,那是因为什么呢?

    岑云谏的心里一忽儿想起七岁的澹台莲州一团稚气地笑着唤他:“小木头。”

    一忽儿又想起十八岁的澹台莲州如幼时一样,满脸笑容:“岑云谏。”

    都是那样毫无阴霾,别无所求地望着他,对他说:“你来啦?”

    一个人在原地被困住太久,肯定会想要走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

    “平时大家见了他,表面上还得敬着。”

    “幸好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自行下山。”

    “你说,会不会是仙君对他说了什么,表示在当上仙君之前算是报恩?许多神仙故事都这么写的嘛,以身相报哪有一辈子的,都是三五年,或是解了燃眉之急就结束了啊。”

    “啊?是仙君让他下山的?”

    “那总不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

    岑云谏走进门去。

    两人赶紧起身,脸色一僵,低头行礼,惊慌羞窘,不敢抬头:“见过仙君。”

    岑云谏:“口如扃,心方恒。”

    这是在说,假如嘴巴像门一样,心性才会坚定。

    叱责他们嘴浅呢。

    两个弟子头低得更深,羞耻得涨红了脸:“是。”

    这是岑云谏第一次在这种口舌小事上教训人,他们惶惶不安,不清楚仙君来了多久,都听了多少。

    而且,恰好在他们怀疑是仙君逐走了那个凡人的时候突然打断,那开门声就好像是在反驳他们的言论。

    仙君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典仪结束都好几天了,这个把月以来,仙君对这里全无问津啊。

    是来要他们把东西搬过去吗?

    两人后悔极了,心想接下去一定守规矩,别说聊天,就是头也不敢抬。

    这时,仙君忽地没头没尾地冷声说:“我没逐他走。”

    啊?谁?那个凡人?

    小弟子都没反应过来。

    岑云谏说:“把东西都送到我的洞府去。”

    两个小弟子这次很守规矩,一声不敢吭,但在搬东西的时候,他们还是用眼角瞥见了些许仙君洞府里的陈设。

    因是第一次进来,也不知道先前是怎样的,打一眼看过去,好像跟其他人的洞府不大一样,有蛮多凡间的玩意儿。

    与仙君平日里清心寡欲的风格很不相符。

    装点了各种色彩。

    只是现在看过去仿佛有点黯淡。

    诶?

    凡人都走了,还留着这么多旧物吗?兴许是仙君太忙,懒得改吧。

    -

    澹台莲州在人间亦圆满进行了太子册封仪式。

    昭王分出国务让他上手历练,学习怎么当一位君王。

    当晏猗亲眼见到昭王喜滋滋地向太子莲州传授经验说:“做王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会听取意见,比如我就很会听取晏相的建议。”

    又夸太子学得快,学得好,说:“太子真是为孤减轻不少负担!甚好!甚孝顺!”

    晏相语塞。

    不免腹诽,臣先前是让王上有过政务上的负担吗?

    事实上,昭王以前也没怎么用心,都是让晏相决定好,到时候他说一句“好”就成了。这就是他的善于纳谏。

    晏相又想,昭王耳根子这么软,倘若他生出异心怎么办?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权贵蠢蠢欲动过,都被他压下去了。田氏代齐又不足为奇。

    他才是真正感受到太子上位后,肩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

    近来吃得饱、睡得香,他的夫人给他梳头时还说觉得他头发变黑了呢。

    算了算了。

    难道他还能反驳王上不成?就对王上厚颜无耻的言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在春天举办的祈祷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的祭天礼,昭王也分了一半出来,让太子来主持。

    尽管太子是第一次上阵,没有经验,但他形象佳、气质好,记性更是一等一得好,各种礼仪和祝词,礼官只需要跟他说一遍,他就能完整地复述出来。

    不光是在民生政务上,澹台莲州干得井井有条,在操练军队上也相当不错。

    之前被他从荒城带过来的八百多人被他收编起来,名为长虹军。这些人皆自称是昭太子的武徒门生。

    澹台莲州每日一早就会亲自过去,继续将之前没教完的剑术讲授给他们。

    毕竟,之前在荒城的日子不算长,怎么可能把他的剑术教完。倒不是澹台莲州藏私,是真的来不及,他只挑了其中的几招,为了让人学得会,还简化了不少。

    追随他来到昭国的这些人都纷纷赶到庆幸不已。

    每天一大早,他们根本不用人催,已经愈发熟练地快速地排好队列,等待澹台莲州来上课。

    当然,隔壁碎月军军中的人若是想要学,也尽管可以过来看。

    为了避免混乱,杨老将军编好了还想精进武艺的人,每天一齐过来听课。

    从十几岁的黄毛小儿到满头白发的老兵,澹台莲州都不拒之门外。

    今天他又讲解了一个剑招。

    当岑云谏到的时候,正看见数千个人围在高台的四面,如痴如醉地看他舞剑。

    他在云上,不作声地观看。

    却见澹台莲州的身影矫似游龙,真如江海凝清光,熠然映寒日。

    比起在昆仑时,更多了几分洒脱开阔。

    要由岑云谏来评价的话,不谈法力,只说剑招之妙,昆仑中也没几个人比澹台莲州更灵。

    他也看得很入神。

    他喜欢澹台莲州的剑。

    当年他们一道学剑的时候,澹台莲州就很聪慧,新剑招看一遍就能学会个中精髓。

    再看澹台莲州的徒弟们学他的动作,连一两分都难以模拟到。

    岑云谏看得直皱眉。

    澹台莲州发现天上多了一片紫云,知道是岑云谏来了,便收起剑,暂停解说,让大家自行练习。

    总不能让忙碌的仙君等他吧?况且,他对被岑云谏这样高高在上地窥探的行为感到很不舒服。

    澹台莲州对那片云招招手,再往军营后走去,到主将帐中等人。

    岑云谏才到。

    澹台莲州便如猜到他心思地说:“是来找我商量嶙山置的事吧。”

    岑云谏没开口就被说中:“……嗯。”

    澹台莲州知道他最近是接任昆仑掌门职务了,有礼貌地对他抬手贺道:“先前你当了仙君我没有亲口祝贺你,这次你当上掌门,一并贺过吧。只是我没准备礼物,万望见谅。凡间这些东西赠给你你也用不上,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岑云谏回:“也祝贺你被册封昭国太子。”

    澹台莲州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微微错愕,笑了笑:“谢谢。”

    寒暄完,又立即问公事:“何时出发?仙君,我直接乘你的紫云车去行吗?也省些时间。”

    岑云谏答应下来。

    他是爱剑之人,见了精妙的剑招忍不住想问问:“刚才你教的剑招以前没见你用过,很不错,叫什么?可以抽空再舞一遍给我看看吗?”

    澹台莲州闻言,却面露尴尬之色。

    他斟酌了下,硬着头皮说:“是我自创的一套剑招,从水之中悟出来的,谢谢仙君称赞。刚才那招……叫‘覆水难收’。”

    “我没有讥讽的意思。”

    他又客气地补充说。

    太尴尬了。

    澹台莲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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