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墓园时已经临近下午, 饭点已经过了。织田作之助没有准备便当盒,他们打算在横滨休整过后再回米花町。离开米花町前,白仓望对织田作之助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横滨了, 他说过想在横滨转一转再回去。
白仓望走在织田作之助身边, 两人重回了车子边, 拉开副驾驶,白仓望稳稳地坐了上去。
织田作之助开着车, 两人离开墓园。
手在方向盘上搭着,织田作之助目视着前方, 说:“想在横滨多留一会儿的话, 我们可以回原来的房子居住。”
织田作之助提到的原来的房子,是白仓家原本居住的住所。作为白仓望继承的房产,它现在仍旧完好地存续着让两人使用。白仓父母的房间以原样保留着, 平时也会进行清洁扫尘,除了无人居住外和过往一致。
房间整体由白仓一家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怎么改动,主卧旁两个侧卧一个是白仓望的房间,另一个原本用作客卧的则是织田作之助住着。由于织田作之助会回横滨处理一些事情,即使已经搬家到米花町,这所住宅里面也会放一些他的衣物。
所以, 刚才织田作之助才会提起要不要回去住。
“那先去吃饭吧,在外面吃。织田哥之前很喜欢去的那个旅馆还开着吗?我记得你喜欢他家的辣味咖喱, 可以去那个大叔那家旅馆吃。”
喜好被记得清清楚楚, 织田作之助眸色温和,说:“好啊。”
白仓望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横滨了,他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又熟悉。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着, 远方的繁华都市离得不远。看着远处高耸的建筑物, 他时不时和织田作之助说着这些风景和印象里的不同。
“港口附近的五座商业大楼是港口出版社的办公楼吧, 太宰哥是不是在里面做编辑?”
五座大楼是港口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窗玻璃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漂亮的白光。
织田作之助说:“是啊,太宰已经是总编了。”
这个职位超出预想,白仓望感叹道:“真厉害!他一定成长了很多。也不知道他工作忙不忙,好久没见了。”
听出了白仓望的想法,织田作之助说:“我问问。”
织田作之助说要成为作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之前的他都是自己投稿到各种出版社,当时港口出版社还没有成立。港口出版社在横滨宣传、收稿还是他初中时的事情,那时候他们已经认识太宰治了。
车子一路顺着公路往前开,没有去到繁华的市中心,而是向着小山丘驶去。
旅馆的老板是一位身材宽厚的大叔,织田作之助带着白仓望走进旅馆时,他正端着托盘和客人打招呼,一眼就看见了织田作之助两人。
“好久不见了啊!”老板还记得他们,特别是织田作之助。一见到他,给食客上完菜的老板就笑着走来,“多亏了你的宣传,我们快变成餐馆了,你小子真了不得!”
“因为老板手艺很好啊。”织田作之助觉得老板的餐馆……啊不,旅馆受欢迎是理所应当的,也直截了当地夸赞道,“没有一家咖喱料理能做得比你好吃,大家都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织田作之助把这家旅馆,以及他最爱的特辣咖喱料理写进了里。在知名家的宣传下,会有艺人、网络偶像、普通市民前来打卡也不奇怪了。
多层的旅馆比起他们第一次来时已经扩建返修了很多,整个旅馆看起来非常大,一楼的餐厅区域也扩大修建出了不少包厢,更像是一个带住宿的餐馆了。旅馆周围都是非常适合郊游的美丽风景,每到周末,住在钢铁城市里的人们都会选择来到郊外呼吸新鲜空气,这家旅馆的客人并不少。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智能手机的普及,各类美食排行榜也在艺人、网络偶像们的打卡点上,这家旅馆也不例外。
有着招牌菜的旅馆,就连大众的美食排行榜上都有他家的一席之地。因此,像织田作之助这样不为了住宿纯粹只为了吃而来的客人也不少。
老板一家住在旅馆里,眼见着曾经的熟客变成知名的家,甚至能带着自家的旅馆发达,在织田作之助带着白仓望来时简直把两人当成了家人。把事情安排给招来的服务员,老板直接把织田作之助和白仓望带到了包厢,他们一路聊了不少,还关心了白仓望的学习。
大约大人都是喜欢关注身边学生的学习情况的。
“小望上一次来都已经是两年前啦……”老板感叹着,“那时候他才小学,还没这么高呢!你照顾得很用心啊!”
“是啊,他长高了很多。”提到白仓望的身体状况,听到熟人的认可,织田作之助也很欣喜,“他很注意规律作息,在这点我还要向他学习。”
突然变成了话题的中心,白仓望的笑容有点坚持不住。
老板的热情很好,但是谈到他的身体……对不起,前段时间刚进医院。织田作之助的“规律作息”听起来是普通的闲聊,但白仓望总觉得那像是暗暗地提醒他这个听众,不要再犯一样的错误。
“织田哥也很棒!”白仓望连忙扯开话题,“他就算出门玩都会把旅行中的灵感记录下来,之前我们去雪山玩,一回来他就完成了又一本短篇,很厉害吧?”
“不愧是大作家啊!”旅馆老板说,“好了,作为我们的感谢,也作为久别重逢的庆祝,今天你们随意点单,我帮你们免单。”
老板跟着他的夫人继续去忙碌了,包厢里的两人互相对视,白仓望说:“……我知道了,之后也会注意规律作息,昼夜气温大注意关窗盖好被子,空调温度不开太低……”
话都被白仓望说完了。
织田作之助喝了口茶,语气平淡:“你知道就好。”
果然,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无意说的啊!
比起三天两头进医院的小学时期,到米花町后作为初中生的他身体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只要注意规律作息,保持日常锻炼,不过度劳累,除了体力不够好之外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最近从冬木到八原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确实很难规律作息、不过度劳累,他只能在每一次熬夜后用下一个时间来弥补错过的睡眠。
白仓望也端起手边的热茶小口地喝下,用其他话题带过了刚才的话题。
“织田哥,我想给杰挑点书看,有什么推荐的吗?”
“夏油杰?你的那个初中同学?”织田作之助还记得他,夏油杰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差。他和白仓望关系好,是真心对待的朋友,这就足够织田作之助接纳他了,“要什么方面的书?”
说起这个,白仓望又恢复了活力。
他先介绍了夏油杰的情况。
“杰他之前都是只看和学习有关的工具书,初中毕业以后他去了宗教学校读高专,那所学校在深山里,学校里还有寺庙鸟居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听了,问:“宗教学校?他未来的就业是什么方向?”
这是个好问题,既然不能说咒术师的存在,想了想,白仓望只这样说:“大概是宗教专业的研究员和实验员吧。”
研究如何使用咒术,还有实战实验……意思大概差不多?
料理上来了,咖喱饭酱汁香味扑鼻,织田作之助拿出了筷子,不忘记回答白仓望。
“既然这样,就要接触一些和普通社会有关的书籍了,了解现实以及真正的现实里的人和社会,有助于帮助他开阔思维。”
“所以我买了些你的书寄给他了。”白仓望笑道,“织田哥不就是写百姓生活的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他们谈话间,有人拉开了包厢的门。
“你们回来得也太突然了吧?”身穿轻便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走进来坐下了,他黑发微卷,鸢色的眼眸盈着愉快的笑意,“选书?我最近新作了一本,干脆把我的也寄给他吧。”
“太宰哥,”白仓望惊喜了,“不是上班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你们回来,我肯定要来的啊。”
这话从他口里说来,语气自然而轻松,好像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质疑。
太宰治坐在这里,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仍旧是融洽的。
白仓望对他提到的书好奇极了,追问道:“你写了什么书?已经上架了吗?我没见过宣传呢。”
“因为是最近刚完成的。看着织田作写作,我不知不觉也想动笔了。”太宰治说,“现在没有上架也没有出版,但是已经完本了。”
这个称呼好久没听到了,白仓望一时间有些怀念。
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的称呼都是“织田作”,虽然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不多有五岁,但他们如同同龄人那样相处得自然。白仓望认识太宰治时还太小,虽然也是五岁的年龄差,但在相遇后的相处过程中,他也是把这位青年当做了和织田作之助一样的哥哥。
“为什么不上架?对自己没有自信吗?”织田作之助一语中,让太宰治无奈地摊了摊手。
“写作……听起来就像是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我都想不到我会去尝试,怎么样?要看看吗?”
包厢内的温暖,驱散了春日残余的料峭春寒。
只要是这两人所在,无论何处,都仿若归所,让太宰治心情很好。
他打开手机,电子书在手机里的书架上躺着,他笑容灿烂。
“是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哦!”
……
似乎话题总是聊不完。
太宰治的书很好看,故事的灵感却怎么问都不说,白仓望手机里存着他发来的电子书,夜幕浓浓,他们才即将散场。
“下次要去我的港口出版社看看吗?”离开前,太宰治邀请道,“织田作去过,小望还没去过呢。我手下的主编也在最近开始写作了,我们出版社也有不少作品展示,绝对很值得参观——带上你的朋友来也没问题哦。”
不知道是该吐槽主编居然没有自己的作品,还是主编当上了编辑还要继续写作,白仓望吞下了吐槽,说:“好啊,那到时候你带我逛逛吧。”
太宰治这想把所有成就炫耀给他们看的样子,像一个考试拿到了第一名的孩子那样,盛着笑意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他们愉快的分别,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他和织田作之助也重新回到了车上。
太宰治和当年初遇时真的很不一样,却又有着一样的地方。即使很久没见了,白仓望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熟悉。
他还记得11岁的那年和太宰治相遇的事情,那时,21岁的织田作之助早已经正式收养了他,他们居住在白仓宅了。
那是普通的一天早上,白仓望正准备出门上学。阳光不太好,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织田作之助匆忙地去收衣服,他和织田作之助道别后,才打开雨伞走出玄关,就发现了倒在门外的不明身份、浑身脏兮兮的人。
他身上穿着破烂的黑色西装,大衣破损得失去了下半截的布料。一条红色的围巾混杂着鲜血的暗红色,同样也是破破烂烂得完全不能用了。
雨后泥土与青草的湿润气息,混合着腥味扑鼻而来。白仓望认得那是什么,是血的气味。
他撑着伞快步上前,织田作之助就在身后的家里,他并不害怕。金瞳注视着这个面朝下蜷缩躺着的人,白仓望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戳了戳黑发下苍白失去血色的脸颊。
那张脸包裹着绷带,一块纱布盖在他的脸上,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触碰到的脸颊很冰凉,但是手指感受得到,他的鼻下还有一些细微的吐息。
这个人还活着,但是大概快要死了。
这大概是16岁左右的少年,纤弱的躯体看来年纪不大,虽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是白仓望知道不管他的话,这人很快就会死去,像他的父母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么年轻的大哥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11岁的小少年认真地想着。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是坏人,就到时候再说吧。
“再坚持一下哦,我叫织田哥来救你。”
他把伞留在地面,转身向家里跑去。
白色的透明雨伞遮盖住从天而降的,越来越急骤的雨滴。滴答、滴答的声音接连不断,绷带遮盖下的鸢色双眸微睁,在这一伞之隔下,通过绷带的缝隙,他仰望着伞外并不清楚的,朦胧的世界。
他没有昏迷。
他只是不敢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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