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多不可能去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
他更不忍再多看一眼认识多年的发小,他就不懂了,他们门前都挂上了弓或者汗巾,怎么凌厉就突然死了呢?
他为什么会死?他不可能死的!
眼前死去的人并未像鲁飞那样剥去了全身的皮囊,然而对陆文多来说,这是对凌厉最残忍的死法。
他的五官不翼而飞,整张脸是残忍的血肉模糊,要不是现实让他无法反驳,他根本认不出这是凌厉。
连五官都没有的人,凭什么要他相信这是他的朋友?
赵对对蹲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她起先是捂嘴闷声地哭,然后便是嚎啕大哭,她这个年纪,别说是父母了,哪怕是老一辈也都尚在人间,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她,根本不想也不愿去懂什么叫做亲近之人的死亡。
凌厉的两个好朋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余人有的流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有的只是惊恐今晚自己的结果,有的只是淡漠无谓地走开。
死亡,是这个世界再寻常不过的事,它就是个定时炸弹,会准时降临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谁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安然度过今晚看见明日的太阳。
意料之中,陈芯和朱力也死去了。
朱力的死法和凌厉完全一样,只是他死前应该做了过多挣扎,朱力的整个脑袋几乎被扭断捏碎,只剩些皮肉挂在两侧,他面部损坏相当严重,头盖骨粉碎了大半,红黄相间的视觉冲击让好几人直接呕吐不止。
比起前两位参与者血腥的死亡场面,陈芯相对正常的多,她身上不见一处伤口,没有一道勒痕,然而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她极其扭曲的面部表情,她双眼瞪得几乎弹出了眼眶,嘴夸张地张开着,她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彷佛要将自己的脖子活生生扭断似的,双腿弯曲的弧度直至腹部。
李萧瑟站在她边上,不轻不重地说:“像是活活被吓死的。”
陆文多和赵对对还站在凌厉的边上,赵对对的嗓子都哭哑了,陆文多满脸通红,他今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已经发烧了,此刻又受到了好友凄惨离世的打击,整个人颓废至极。
赵对对哭得头脑发胀,她就不明白了才过了一晚,只是几个小时而已,绝对不会死的凌厉怎么就
等下!
赵对对猛然抬头!
朱力,陈芯,凌厉不对!明明昨天没拿到弓的是郁立平!
赵对对模糊的视线扫过人群,在最后方她看见了站在最远处神情淡然的郁立平。
赵对对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她直起身跑了过去,狠狠地推了一把冷淡的郁立平,朝着他让人生厌的脸抽了一巴掌。
所有人都被赵对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整懵了,尤其是郁立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愣是被赵对对抽的耳光退后了数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直接摔在了地上。他没有因此而发怒,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生怕她再有什么其他惊人的举动。
陆文多这才反应了过来,上前拉住了赵对对。
“放开我!这男人一定做了什么手脚!是他害死了凌厉!”
郁立平面对众人狐疑的目光,忙说:“我能做什么手脚?我要是有这大本事早就离开这里了,你们回头看看,凌厉门前的弓不是好端端挂着么?”
赵对对怎么会相信,作势又要扑上去,“骗鬼呢,昨天就你,陈芯和朱力没有道具!”
郁立平懵得快,恢复得更快,也不再怕赵对对了,起身冷声说:“搞笑呢,弓和汗巾是死亡筛选的条件本就是你们的猜测,什么叫做猜测?就是会有问题,你懂不懂,按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筛选条件,就是随机的,凌厉自己倒霉怪谁啊!这个世界疯了!你们也都疯了!我要自己想办法找出路,你们都给滚开!”
郁立平说完,猛地推开了围观的人群,跌撞着跑远了。李萧瑟用极其古怪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也转身离去了。
凌厉,朱力和陈芯,昨晚被这个世界无法抵抗的死亡力量杀死的三个人并排躺在地上,其余人大多早就各自离开,陆文多眼睛红胀难忍,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要如何走。
赵对对跑到了凌厉农舍的门前,她取下了挂在屋梁上的弓,她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陆文多肩上一紧,回头见是“宋”扭住了他的右肩。
“宋”低头说:“做不到入土为安,也要让他呆在该去的地方。”
“宋”将死去的三人挪去了村口,又找来了宽大的树叶,将他们和鲁飞并排放在了一起。
“该上山了,今晚会有新的死亡条件,不想死的话,就在今日之内找到线索离开这里。”“宋”回头,宽大墨镜背后的双眸宛如一滩死水,仿佛生和死都无法激荡起任何涟漪,他没有感情地冷冷说道:“我也不介意你们陪着朋友一起死去,这样其余的人都安全了。”
陆文多如梦初醒,他看着被树叶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凌厉,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无法再和他们说话,微笑,打闹。
他用力揉了下眼,硬拽起还蹲着起不了身的赵对对,紧随着“宋”上了山。
陆文多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不认为我们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死亡的筛选条件不会有错。”
在梁上系上弓或汗巾就能避免死亡,对于昨晚来说,这个死亡条件是不可能会出错的。即便是凌厉已死的事实,陆文多也不认为他们的思考方向是错误的。
“除非”
“宋”说:“除非是弓和汗巾必须要挂在对应的农舍前才是最正确的避免死亡的方式。”
这一点他们昨天也是考虑到的,只是二六的比例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昨天全凭个人意愿选择道具。
这就很棘手了,这说明他们今晚面对的也是相同的问题。
“宋”脚步微滞,回头说:“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算了,没什么,你的病如何了?”
“宋”不提还好,这一说陆文多只觉得自己两眼冒金星,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烧,虽然并不严重,可先前的感冒还未好,如此一来整个人就头昏脑涨,加上一早凌厉的死讯,他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呵呵。”陆文多苦笑了一声:“这个世界不杀我,我大概也快要病死了,我刚才一刹那真的有想过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死去,还不如病死来得一了百了。”
跟着他们身后的赵对对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宋”却问:“除了感冒发烧,你有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哪怕不合情理的也可以?”
陆文多不懂他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宋”没再多说什么,清晨的风凉飕飕的,仿佛让人本就低落的心坠落到了冰川深处。
小和尚还在门前扫着落叶,可爱的脸蛋上是疏离冷淡的神情。
他看见了他们,却未放下扫帚,伸手往里一指:“施主今日可是晚了些时候,不过不要紧,我师父还在主殿里,各位赶紧过去吧。”
赵对对压低声音:“什么情况?今天不是他分配任务了?”
陆文多摇头:“看来每天或许都会不一样,我们先进去再说。”
大殿里,主神像前老和尚跪在蒲团上正在诵经,范捷和徐清薇已经在了,两人皱眉沉思着。
范捷看到“宋”,摆手说:“瓦和玉器,今天的任务?”
陆文多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范捷说:“原话是,天气太过阴冷,就要下雨了,这么冷的天农舍的穿堂风会冻得人几宿都睡不着觉,添置些瓦和玉器吧,倒也不着急,劳烦各位施主帮忙了。”
陆文多一脸愁容:“昨天是弓和汗巾,今天又是瓦和玉器,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赵对对说:“瓦暂且不提,这玉器你们当真觉得这破地方能有玉器这样的好东西?”
昨天的弓和汗巾是现成分配的道具,而今天的瓦和玉器却是要大家各自寻找。
陆文多走到老和尚身边,拱手作揖,非常客气地说:“老师傅,还请指教一二。”
老和尚口中诵经不断,他右手捻着串珠子,双眸紧紧阖,两耳不闻其余事。
范捷苦笑:“别问了,这两位和尚就是npc的存在,他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只会安排任务,这两位暂且算是和蔼,要是碰到难搞的npc,恐怕当场就要了你的命。”
陆文多闻言,紧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宋”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
“锁上门的杂物房!”
“宋”原本就打算要想办法溜进杂物房一探究竟,老和尚在念经,小和尚在打扫落叶,眼下倒是个合适的机会。
他才这么想着,只见小和尚走了进来,合掌躬身后说道:“各位施主与我们,与这座庙宇皆是有缘之人,本庙坐落在这山腰之处已千秋万代,说起来略有歉意,庙内陈设略有欠缺,麻烦施主们将大殿四周的墙壁做下简单清理吧,希望施主们在离开村落前能完成清理工作。”
小和尚说完就走了出去,在低沉不停的诵经声中,陆文多和赵对对面面相觑,内心沉重又凌乱。
范捷低语道:“除了找到瓦和玉器,还要打扫大殿的墙壁。”
“宋”补充说:“重点是清理工作要在我们离开前完成。”
盲盒世界有全军覆没的可能,而小和尚却说了要在他们离开前完成,前后相比实在有些违背逻辑。
但是这都不是关键
“宋”说:“这个工作量可不轻”
大殿的面积并不大,可是因为四周皆摆满佛像的关系,打扫难度相当大,恐怕忙活一个下午也清理不了太多地方。
范捷说:“看来只有分开行动了。”
等其余人都上了山并告知了他们任务之后,赵对对突然提出了新的想法。
“刚才小和尚说在我们离开前务必打扫完,有没有可能打扫完也是一种条件!”赵对对眼神一亮:“清理完成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清理完成是一种条件,或许那个时候盲盒里的东西就会出现!”
“宋”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李萧瑟喜上眉梢,瞬间心情也愉悦了很多:“那还废话什么,我们合力完成,赶紧开始啊!”
“宋”不理她,自顾自往外走去。
李萧瑟皱眉,丝毫不顾及“宋”压根没走远,在后嘲讽道:“不想累死累活的干脏活?他是不打算出力?呵呵,死的人就该是他,每天戴着副墨镜,把自己搞得像个瞎子,滑稽可笑。”
李萧瑟还站在那儿骂骂咧咧,徐清薇有些看不下去,扯了扯她的衣角,李萧瑟淡淡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古怪:“干嘛?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好朋友?我看你和那个范捷处得挺愉快啊,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和我搭话吧。”
徐清薇更不自在了,脸瞬间气得通红:“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大家不都是各自组队完成任务么,我哪儿有不理你了,再说了眼下这个情况那儿有心思聊别的。”
李萧瑟冷哼了声,别过脸去不理她,徐清薇见状直接气红了眼。
赵对对拿来了装满水的木桶和抹布之类的东西,她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干起来吧,大家抓紧时间。”
陆文多说:“我来吧,你出去找“宋”,既然他说了那间杂物房有可疑,想必他是有自己打算的,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赵对对将抹布拧湿,分别递给他们,在给到郁立平的时候,郁立平的视线明显避开了她,故意找了个话题和李萧瑟说了起来。
赵对对咬牙忍住了怒气,转身跑出了门。
“宋”果然在杂物房的门前徘徊,赵对对环顾了下四周,大部队都在主殿进行打扫,而小和尚也不在走廊和院内。
门是锁上的。
赵对对说:“你有办法可以进去吗?我给你把风。”
“宋”点了下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类似贴片一样小又薄的东西,然而插入门锁,便听到有声音从里头传出。
“施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分明是小和尚的声音,却比他平时孩童般柔弱的语气要高亢深沉,语调里透露着不满和愤怒。
“宋”立刻取下了贴片,一手搭住朱赵对对的手腕,二人连连后退,直至退到了庙宇的大门口。
赵对对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里面!”
除了每天在门口打扫落叶等他们,布置任务,安排两餐膳食,还有晚上回房让老和尚讲故事,除此之外他都在杂物房里。
他必定是在看守着什么!
山头的风刺骨的寒冷,冷到了赵对对的心里,她想起了孤零零躺在山下长眠于此的凌厉。
赵对对两眼微红,尽量抑制住哭腔:“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这里,在担心受怕中被恐怖的未知慢慢地折磨,然后死去。”
“宋”没有回答她,此刻他的脑海里众多线索匍匐徘徊。
弓和汗巾,瓦和玉器,和村落相连的庙宇,“宋”觉得前两者他似乎有些印象,但又极难记起,而村落和庙宇,绝对是两者密不可分的关系,村落里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些能被称呼为“活人”的村民。
赵对对遥望山下,看着还在劳作的村民,视野中这些村民宛如尘埃般,彷佛一抹即逝。
“我现在就下山,他们身上一定有线索,我要去找出来。”她转身急促地跑下了山,留下沉思的“宋”。
午饭的时候,赵对对也没有回来,直至天空染上了阴暗的灰色,庙内的烛火亮起,她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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