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证大道之人。”江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而坚定。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言语之间中气十足,似乎并没有受重伤。
砸到九荇面前的转经筒,被一枚箭头硬生生截住。九荇的目光落在箭头上雕刻的“九”字,正是九荇惯用的袖箭箭头,除了她,便只可能来自……江疑。
九荇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只见江疑已睁开双眼,凝视着妖童。她不曾见过江疑这般衰弱的模样,心中自然焦急。但此刻江疑已醒来、能说话,代表一切尚有转机。
九荇满脸欢喜,手脚并用地爬上揺草丛,为江疑拨开周遭的揺草,声音有些颤抖:“师父,师父,你还好吗?”
江疑瞧见她眼圈都红了,安抚道:“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九荇蓦地想起符剔山遭游荡群魔袭击的那一夜,江疑也是这般笃定地安慰她,心算是落定了。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万般无虞。
江疑这边说着话,那边还与妖童角力着。
九荇细看二者之间的灵力流动,才发现江疑非但没有挡住妖童的意思,反而将他拉向自身。九荇不解其意,但也没出声询问,只站在江疑旁侧,以防意外,且待他后续动作。
江疑双目一凝,双手向前虚晃一段,又猛力向自身收回。这一来一回,妖童的身体内竟有一团黑气被抽出,凝为鬼面具的模样。九荇恍然大悟,原是那小童被邪气侵入身体,变成了个活生生的傀儡,想来也是个可怜的寻常小童。她飞身接下小童,将小童抱在怀中。
江疑这时已挣开那些揺草,站起身来。
“何人指使你?”江疑将那团黑气制于掌中,五指每收紧一寸,那黑气的挣扎便猛烈一分。
“放了我,我便告诉你。”那黑气声音尖细,极近狡猾媾和之能事。
江疑冷笑一声:“你若说了,我上禀天君,将你流放入无尽海中,关上千百年或许还有被赦免的可能。你若不说,我自有其他方法查探,但今天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期。”
那黑气还在犹豫,江疑见状,面若冰霜,又一施力,似乎真要将他捏得魂飞魄散。
九荇第一次见到江疑充满杀气的模样,双眼不曾挪开,只想记住他这般模样。
那黑气似是受不住了,声音也不再尖细,断断续续道:“诡市……”
江疑微微松开手,以便黑气将真相尽数道来。黑气还未继续开口,地窖上方便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梵音。那梵音起先听得并不真切,却在弹指间由远及近,由小及大。黑气一听到梵音,似是得到助力,身形暴涨,竟从江疑手中挣脱,沿通道冲出地窖。
江疑追至通道便返回,丝毫不见失去线索的焦急。
九荇不解:“师父不去追吗?”
“我在他的魂干上下了寻迹咒,”江疑接过九荇手中的小童,转头向揺草花丛中的另一人说道,“你还要装多久?”
那髯须大汉闻言睁开眼,一脸笑意,声如洪钟:“真是一出好戏,可惜这么快就收场了。”
心思不再紧绷,九荇这才想起向江疑介绍蘼芜,环顾整个地窖却不见蘼芜的身影,只能暗自叹气——自第一次在赤水上相见,他便来无影去无踪,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髯须大汉身形壮硕,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与胡子几乎将脸盖住,他单手接过江疑手上的小童,抱得十分轻松。见到九荇讶异的眼神,他乐呵呵地开口:“这便是更懝的小徒弟吧?果真有九公主几分神采!我叫乐酒,是这寺庙的伙头僧,年岁长你许多,你若遵循礼节,便喊我一声乐酒前辈,若不想被约束,唤我乐酒我也不介意!”
江疑一记冷眼抛去,警告意味十足,乐酒却不甚在意,只乐呵呵地我行我素。
九荇听在耳里,心中自有猜想——她初到凉州时,更懝府上众人也都将她认错成江疑的第一个徒弟,这些日子她旁敲侧击,也知道了这个徒弟从前是南庭仙洲的九公主。这髯须大汉的话,恰证实了这一点。但是,这么重要的人,后来去哪里了呢?
九荇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师父真是固执得紧,明知这地方已被邪物把控,直接一锅端就好了,这南庭仙洲又有几个人能敌过他?可他非要为了救这小童用一出苦肉计,先是假意中了幻术,又让这些什劳子野草攻击自己,刚要骗过那邪物,你们就下来了,”乐酒仅用左臂抱住小童,右手摸向腰间,“呀,我的酒壶也被那帮邪物抢走了,真真是罪大恶极!”
乐酒的叙述颠三倒四,但九荇也理出了个大概——江疑进入寺庙正殿之后,循血腥味进了地窖,发现鬼面人一伙控制了这位小童,为了救这小童,他便假意被擒。若九荇与蘼芜没有从正殿下到地窖来,江疑最终也会伺机灭敌。
江疑蹲在揺草丛前,似乎在观察这些迥异的揺草。听到乐酒的话,他头也不回:“若是被当做傀儡的你,我定不使苦肉计,可能连管都不管你。”
九荇噗嗤一声笑出来,能让向来温文的江疑说出这种“狠话”,乐酒也算十分了得了。
乐酒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他们趁老子喝多了偷袭,老子才不会被他们抓到!”
“你被他们抓进来多久了?”江疑站起身,朝着地窖出口走去。
“大概有三个月?还是四个月?反正是天气正热的时候。”乐酒挠挠头,跟在江疑身后。
“你进来时,这些草就已经长成了吗?”江疑在地窖出口前站定,携千钧之力于一拳打出,通道霎时宽了许多。
“那倒没有,那会儿都还是小芽芽,但是他们定期会来割掉一批。应该来割了八九回吧。”乐酒细思之后方答。
九荇一边跟上前,一边掐指算起乐酒说的时间。若是乐酒记得没错,他遇袭的时间应与游荡的群魔袭击符剔山的时间相近,这期间有什么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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