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警视厅的人前来的那二十分钟里,工藤新一曾向秋元贞治例行公事地询问过相关的事情,而在询问结束后,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秋元贞治搭在领结上的右手,转头忽然向赤井秀一问道:“秀哥,借根烟。”

    赤井秀一和他的默契是这么多年来培养出来的,自然没有说什么‘你不是不抽烟吗’之类的话,动作熟稔地从烟盒里敲出支细长的雪白色烟来。

    “niseven?”工藤新一半真半假地惊讶打趣道,“怎么换了,我记得你以前抽的是jiloises来着。”

    “别人送的。”赤井神色淡淡,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工藤新一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自顾自以一种周围都听得见的普通音量嘟囔:“那个包装盒倒是挺好看的,我记得是个长着翅膀的……呃,人?天使?”

    秋元贞治皱起了眉,忍不住纠正道:“是铃铛才对!”

    “啊,是这样吗。”年轻的警官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也不怎么抽,所以不太清楚这些……那个,秋元君有带打火机吗?”

    “没有。”秋元贞治脸色一变,冷硬地说。

    坐在椅子上的夫人替他解释:“贞治是不抽烟的,知道这些大概是因为周围的同事抽吧。”

    “原来是这样啊。”工藤新一笑着说,像是相信了,“抱歉,我去走廊上抽完再进来。”

    警官出去之后没多久,从秋元休昭倒下开始就没怎么发出过声音的、那个名叫秋元守的小男孩跟在后面悄悄地也溜了出去。

    工藤新一靠在窗边,显然是在等他。

    “小守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这孩子一直在后面盯着他看啊。

    秋元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新一哥哥,真的是妈妈或者哥哥杀了爸爸吗?”

    他把自己知道的、今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倒给了面前的警官。

    秋元守三岁那年父母离婚了,哥哥贞治跟了妈妈,他则跟了爸爸,四年过去之后,虽然平时也会去妈妈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但他更亲近的人总归还是在离婚后加倍疼他的爸爸。

    他说妈妈很讨厌爸爸喝酒,所以爸爸最近都很努力地在戒酒了,他说哥哥以前很温柔,现在却经常在爸爸不在的时候跟妈妈骂爸爸,他说爸爸赚了很多钱,可他只想跟爸爸一起去一次游乐园。

    今晚对这个孩子而言,不过是一次寻常无比的家庭聚会,难得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同时看到爸爸妈妈和哥哥坐在一起吃饭,他全程都雀跃无比,笑容始终没从脸上下来过。

    他还小,看不懂大人们之间的气氛涌动,他只知道老师说相爱的人会在一起,可爸爸和妈妈明明爱着彼此,为什么还会分开呢?更别说,现在最爱他的爸爸也不在了。

    秋元守是个早熟的孩子,他在听见这位警察哥哥的同伴说爸爸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并没有开始哭闹,而是很安静地坐在一边,很安静地听着警察哥哥向妈妈和贞治哥哥询问那些事。

    爸爸死了,小守知道,他好想哭,可是他不能哭。

    “新一哥哥,我以后可以当警察吗?”

    “为什么?”工藤新一蹲下来和秋元守对视,眼神温柔平静,似乎在给予这个孩子支撑的力量。

    秋元守认真地说:“因为爸爸说,要是他不在了,我就要帮他保护妈妈。妈妈哭了,所以我不能哭,我长大以后当了警察,就可以帮爸爸保护妈妈了。”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会哭的。

    只有工藤新一看见了从这个不过七岁的小男孩眼睛里滚落的泪珠,嘴上说着自己要当一个坚强的小男子汉,忍耐了几分钟,却还是轻声抽噎着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

    小孩子的情绪大起大落后很容易感到疲惫,在打了个哈欠,被工藤新一抱起来之后,秋元守的手指还揪着工藤新一的衣服,嘴里在问:“真的是妈妈或者哥哥杀了爸爸吗?”

    工藤新一垂着眼睛看着怀里即将睡去的孩子,轻轻拍了拍那个并不结实的小肩膀,他知道,自己能给秋元守最好的东西,就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只是一个意外。”他听见自己说,“等小守醒了,还要继续保护妈妈呢。”

    转身的时候,工藤新一在门边看到了神色不明的好友。

    赤井秀一沉默着跟在他们身边一起回了餐厅内。

    —

    工藤新一在那个时候已经能确定凶手的身份了,他本来可以在警视厅的同事们赶来前就破了这个案子,把凶手逮捕归案,但他没有那么做。

    在一个爱着家人的孩子面前告诉他,他最爱的爸爸是被自己的哥哥杀死的,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他是侦探,也是警察,最重要的职责不止是破案而已。

    “秋元君,你生了重病吗?”工藤新一在指出凶手的名字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秋元贞治本要反驳的话卡住,条件反射地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没——”

    “你的右手食指指甲盖发黄,留有烟熏的痕迹,从我出示了警察手册开始,你就一直坐立不安,频频摸向裤子口袋——我猜,那是因为压力太大,让你想抽一支烟。”

    工藤新一不疾不徐地接着说:“jiloises是法国著名的香烟品牌,一包大概就要六百円了,对普通的烟民来说,算是价位比较高的烟,而秋元君目前是在秋元电机上班吧?与其像夫人说的那样,是周围薪水不怎么高的同事经常抽这个烟,不如说,这是家里还算有钱的你本人熟知的牌子。”

    “真奇怪啊,明明能算得上是一个富二代,你今天的打扮却不太符合你的身份,香水用的都是廉价的牌子。”工藤新一神态从容,所说的话有理有据,令人忍不住信服,“缺钱,压力大到染上了烟瘾,脾气忽然变得暴躁易怒,又没有患上急需用钱的重病——”

    “赌博。”他说,“我很抱歉要在夫人面前指出这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看起来不像是吸了毒的样子,所以秋元君,你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吧。”

    秋元贞治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呢?债确实是他欠的,他也确实是……

    “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欠了那么多钱,也知道秋元社长不可能会为了帮你还债而把公司也赔进去,所以你决定直接用慢性毒药杀了他,这样只要没人发现,你就还是那个好哥哥,好儿子。”

    工藤新一大跨步走到秋元贞治身边,把手机屏幕反转给他看:“你在外面购买毒药的记录,是这个没错吧?其实再简单一点,只需要检测一下桌上那些杯子里装的东西,毒杀这个名头就摘不下来了。

    按照秋元贞治的计划,秋元社长本来今晚是不会死的,因此,他自然也没有准备过销毁证据的计划,再加上工藤新一两人从听见声音赶来开始就始终守在边上,让他找不到机会处理那杯没被喝掉的毒药。

    “可是我…”

    “可是你也没想到,秋元社长居然开始用戒酒硫辅助戒酒了。”警官耸肩,“最开始我就说,双硫仑样反应不严重的情况下不会轻易致死,秋元社长只喝了一口就发现那是真的酒,本来他不该直接死亡的……但是很可惜,你细水长流给他下的那些慢性毒药恰好堆积在一起起了效,把他原本生还的可能性给抹杀了。”

    “我猜,夫人其实是知道你要对秋元社长动手这件事的。”

    秋元贞治不敢相信地看向黑发女性:“怎么可能!”

    “夫人已经不是秋元社长的夫人了没错,与此同时,她还是一位母亲,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儿子身上的变化?”

    工藤新一的表情看不出来情绪,声音冷静:“她发现了你要杀社长,可她既不想你坐牢,也还爱着社长,不想社长被你杀死。所以,她才会悄悄替换了自己和社长的杯子。”

    却没想到这个想要救爱人的举动,反而害死了对方,夫人在那之后还试图让自己替儿子顶罪——工藤新一前面故意把线索引到夫人身上,就是想激一下秋元贞治。

    有的时候,包庇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

    “他下次想和妈妈还有哥哥一起去游乐园。”在秋元贞治跟着目暮警官等人已经走出餐厅大门时,工藤新一站在友人身边忽然说道,“小守说,爸爸不在了,他要快点长大,代替爸爸保护妈妈和哥哥。”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等出来之后,带他去一次游乐园吧。”

    犯罪无法原谅,但孩子是无辜的,要是他在最初揭露真相,秋元贞治不会真心悔改,秋元守也会从此无法正视自己最爱的家人们。

    工藤新一把生命放在第一位,绝不姑息任何犯罪行为,但他同时也清楚,仅仅推理出案件的真相没有用,作为警察而非单纯的侦探,他还需要去想很久之后的事情,而不能只看着眼前的案件。

    ……如果用他的生活中从此不再有破案带来的刺激快感,可以换来世界上不再会出现任何残害生命的案件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交换。

    当侦探也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当警察却不是为了他自己,工藤新一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哭声。

    【新一先生,为什么我都没看到你查了那个购买记录啊?】001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道。

    咳,因为那玩意本来就不是他临时查的,只不过他拜托另一个不在场的家伙远程找出来了。

    【没关系。】工藤新一颇为怜爱地摸了一把怀里的记事本,【你不用知道这么多也没关系。】

    真是个清新脱俗的小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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