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杲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败倒?支撑不住的他坐了下去,看着千帆走了过来。千帜抽剑回身后对着受伤的原野一阵乱砍,将他砍死于剑下,仍然解不了她的恨,遂将头斩了下来。

    千帆收起短刀,从地上捡起穆风剑,冷厉地走向苏杲,此时的苏杲在她眼里不过是牢笼里的猎物。苏杲战了一夜,受了伤,刚刚又与她对打那么久,再加上千帜那一剑,坐在地上,想爬也爬不起来,恨恨地看着她,他没有输,他不会认输。

    千帆提着剑走向他,对着他的左手就是狠狠一剑,道:“这一剑是还给我父亲的。”

    “啊……”

    苏杲惨烈的叫声响彻整个崖顶,千帆对着他的右手又是狠狠一剑,道:”这一剑是还给我母亲的。”

    “啊!!!”

    紧接着左腿上又是一剑,道:“这一剑是还给平叔的。”

    “还有这一剑是还给阿宁的。”右腿上再砍一剑。

    “啊……我恨你……千帆!”

    苏杲的四肢淌着血,锋利的穆风剑几乎要把他的四肢斩断,而他吃人的眼神看着千帆,吼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千勇,千帆,我恨你们!千勇成了我的刀下鬼,千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他也要你的命,回了京城,你终究也会死,我在黄泉下面等你,我们的恩怨到了地下也要算个清楚,哈哈哈……。”

    千帆看着凄惨咆哮的苏杲,悲愤交加,举剑狠狠刺向他的胸口,痛道:“这一剑还给两城的百姓和战死的将士们。”

    苏杲的笑声戛然而止,而他刚刚的惨叫好像还在山崖上回荡。千帜趁苏杲还未倒下时一剑砍向了他的头,整个头颅断裂,在地上滚了几圈,半截身子突兀地倒了下去,千帜恨道:“这一剑是还给小姐的。”

    千帆看了一眼千帜,她明白这么久以来她又何尝好过,她遭受的煎熬一点不比她少。两颗头颅,两具身躯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又好像没结束。苏杲死了,段容骥死了,当年有关的人都死了,除了那个不能大白于天下的人。

    当年的事到现在快八年了,这八年来,她傻了五年,经历了这三年的起起落落,生死一线,她真的感觉好累。现在一切突然变得明朗,仇也报了,按理说,她该感到轻松,可是,她没有,她只觉得悲凉,彻骨的寒冷。

    她的父亲母亲再也不能指导她,平叔再也不能笑着说她是最厉害的那个,阿宁再也不能在她面前哭,这些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如果说这一切是她成长的一部分,她宁愿傻一辈子,只要他们都在。

    千帆仰头望天,为什么老天连她这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满足?为什么要夺走她所在乎的一切?此时的天将近黄昏,霞光漫天,红云飘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该旭日东升时就旭日东升,该落日余晖时就落日余晖,并不会因为你的高兴或伤痛而有任何改变,最是无情乃天道。

    千帆大声哭了出来,没有理由的哭泣,只想发泄心中的愤恨,众人都看着她,也都跟着她红了眼睛。他们知道她真的承受太多了,这一切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却全部都让她承受了。哭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去,凄厉的哭声听得人胆战心惊,更让天地为之动容,山岳为之倾倒!

    苏昶在这种哭声中看了看那个只有半截身子的人,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是苏杲解脱了,还是他自己以后轻松了,都不得而知。

    当千帆他们回到城内时,苏杲的亲信已被全部处理。苏昶临时选了一位将领让他带着济军全部驻扎在城外,等待一起回去。被苏杲弄来的济国百姓,苏昶也安排士兵送他们回到自己的故地去了。

    尤许帮着收拾妥当后也带着士兵驻扎在城外,与济军遥遥相望。宁吾炜又将那块玉令给了千帆,他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做什么,只要她需要他都会伸出援手,并说不会再出现青柳那样的问题了,那些侍卫和昏官都被他换了。

    千帆叫千家军将死去的士兵全部收殓在一处,点检下来,当初带的五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三十万余,将近二十万的士兵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而济国当初四十万大军,后来苏杲又召集了一些,五六十万的士兵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一个烂摊子留给了苏昶。

    千帆将牺牲的将士全部都葬在一处高山上,可以遥望丞国,看到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上百个万人坑矗立在高山,与青山相伴,与日月对望。

    千帆看着这些万人坑,心中悲寂,她带他们出来,却不能再带他们回去了,他们的亲人再也等不到他们的归来。所有活着的将士哭着告别他们的同伴,他们有幸回去,可是他们的兄弟却留下来了。

    千帆蹲下拿出那把短刀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一刀一刀地刻上了“天地英雄冢,万世长青碑,千家军泣立“这十五个大字,立在了这些万人坑前面。

    千帆望着这些高茔,一种无声的泪从心中流过。这些新土造就的坟茔,总有一天会塌陷下去,上面野蒿丛生,分不清是山丘还是坟茔?能够证明他们的就只有这一块石碑,这不仅仅是一块墓碑,而是千家军的脊梁。

    忍不住大声呼道:“茫茫苍野,渺渺寰宇,忠骨托此震鬼厉。千家英豪,纠纠北上,驱蛮抑恶,捍山河,保南丞;赤血盈沟,躯滋荒草,无种英雄志,肝胆昆仑与天参!经值一岁,天清气朗,近半男儿辞妻母,吾乎哀哉!恨吾无能,众尔不得回乡乎!痛掘阎殿埋英豪,泣掩黄沙蚀忠骨。沧海桑田,斗换星移,唯有浩气荡人间!众尔瞑目兮!”

    她知道无论日月如何变迁,这些躺在这里的将士们永远都是天地间最浩然的存在。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千家军在,就会记得他们,深深地记得。

    千帆将士兵安葬好后,又去看了候平和阿宁,告诉他们她找到父亲和母亲的尸骨了,不久她就要去将他们接回来。南池看着阿宁的棺椁哭得稀里哗啦,众人也都红了眼睛。

    将一切都安排好后,千帆叫来了所有人,待人都到后,对尺素说到:“尺素,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尺素诚道:“千小姐,有话快说,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不用那么严肃,我只是想叫你画出到达纳摩耶那里的路线图而已。”

    苏昶不假思索问道:“你要路线图干嘛?”

    “我想叫他带领族人到这里来生活,冺州城和沁水城被苏杲屠城,如今是一座空城,而达纳巫师他们生存艰难,将他们找出来,到这里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们愿意来吗?”苏昶有点摸不准。

    “他们是为了躲避战争才不得不委身那里,如果我向他们保证不用受战火侵袭,那么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的族人也越来越少,重新走到世人面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给他们惹来麻烦的裂魂也没有了,现在的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苏昶了然,道:“尺素,去画吧。”

    千帆接着问道:“四位将军,你们可有人愿意在这里驻守?”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道:“末将愿意。”

    千帆道:“那就由杨将军和攸将军分别驻守冺州城和沁水城,吕将军和施将军,我再修书一封,你们二人带着我的书信与路线图去接达纳巫师,将所有族人都带出来,安顿好他们,以后所有的城民都交给杨将军和攸将军守卫。”

    “末将领命。”四人齐道。

    千帆坐在桌上,铺开文房四宝,写了起来:

    达纳巫师尊公明见:吾知尊公族人如浮萍飘摇,甚感痛心!吾乃千帆,千家军之首,丞国千机府出也。本安享福禄,然天有不测风云,济国有一苏杲者,生性残暴,野心撼天,发军丞国冺州沁水二城。彼尸横遍野,鸡犬无影。吾领千家军相抗,出师连捷,修复山河。不幸小人作祟,流落济国,中尊公裂魂。料无生路,却又柳暗花明,遇一贵人相救。遣红桑尺素二人寻古国月氏,历经万险,得见尊公。尊公赐药之情,永世不忘。又闻尊公日益惟艰,内心万分震憾。一隅之安,三粥之求,天理常情也。然世上却有鬼蜮之心,尔尔不得矣!今去阴剔恶,浊清雾散,千乞尊公携族人至二城,复二城往日之繁荣,安尊公族人之飘摇!吾知尊公之顾虑,故誓曰:凡有千家军一人在耳,定护百姓之所安,山河之所固,不教魍魉乱人间。希尊公详虑,达吾所愿。千乞千乞!

    千帆写好后将它封好,与尺素画好的路线图一并交给施将军,道:“二位将军带上人马即刻出发,务必将他们都接出来。我也要出发去济国,接父亲和母亲,我们再在这里汇合。”

    二人领命而出,千帆道:“吾炜,你打算如何?南池,你要跟我回丞国吗?”

    二人支支吾吾,没有说话,南池脸上一片晕红,宁吾炜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济国,而且苏昶太子也说了叫我去玩。还有,姐姐我要跟你说件事,我想,我想求娶南池,请姐姐成全。”

    千帆愣了一下,看了眼南宫澂,又看了眼羞红了脸的南池和宁吾炜,了然于胸,她没想到,分别近一年,他们两人也都有了归宿,故意道:“我可做不了主。”

    宁吾炜见她这样说,着急道:“那要谁做主?”看了眼南宫澂后,想到既然是他的义妹,那他就做主,于是对南宫澂说道:“端王殿下,不,姐夫,求姐夫成全!”

    南宫澂听到姐夫,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道:“我也做不了主,你得问南池自己。”

    苏昶见羞红了脸的千帆,心里一阵失落。

    宁吾炜闻言,傻傻地走向南池,像是宣誓一样,大声问道:“南池,我想保护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南池此刻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了,怒瞪他一眼,虽然她心里有他,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真的很难为情,都怪他这个傻子,弄得人尽皆知,嗔怪道:“都是你,不理你了。”说完跑了出去。

    宁吾炜看着跑远的南池,不知该干嘛,呆呆地看着众人。

    千帆叹了一口气,心想,怪不得漆宣雍老是骂他是个傻子,他真的心思单纯,是个明亮的少年,南池也是单纯之人,再加上他的父皇和太子哥哥对他的宠信,他一辈子都会平坦顺利。对南池来说远离丞国是非是最好的结局,况且从南池的神色来看,恐怕早已动心,他们在一起再好不过了,可是好像有点不解风情。

    苏昶见状,也为了压下心中的酸涩,笑骂道:“还不快去追,呆子。”

    恍然大悟的宁吾炜追了出去,众人在他走后,轰堂大笑,都松了一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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