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原野,瘦林渐渐变肥,几树栖雀乱啼,地上还有残雪堆积,融化的冰雪润了原野,干渴的野草贪婪地吮吸着甘露。边关的战场上不再是冬季的沉寂灰茫,变得热闹慌乱起来了。

    南宫澂三个多月来没有找到千帆,从最初的疯癫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冰冷沉默,脸上也越来越沧桑。他除了不放弃寻找外多数时候都是拿着穆风剑发呆,然后他的周围越来越冰冷,冷到连赤焰也不敢近身。

    灵亦还是守在阿宁的棺椁旁,千帜将千家军稳住,又找了吕、攸、施、杨四位信得过的将军与她一起掌控全局。这四位将军以前跟随过千勇,千勇故去后他们就跟着候平,千帆也曾说过如有意外,他们四人可以重用。

    而段容骥眼看冬雪消融,做着苏杲退兵,他们回京后千家军就是段家军的春秋大梦,所以对于千帜所做的事没有放在心上,她的主子都没了,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然而就在他们各自打算时,苏杲又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上,并且他一来就加紧练兵,整顿粮草,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段容骥知道后变得恐慌起来,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

    千帜将情况报给南宫澂后,南宫澂命令全军戒严,随时准备作战。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南宫澂就收到了一份苏杲亲手所写的战书,战书明确写了双方于五日后在风恶崖下的山谷中决一死战,还说会有惊喜等着他们。

    南宫澂将战书揉搓成一团掷地,吩咐道:“千帜,你速去准备,赤焰,你去查看地形,看看山谷中是否会有埋伏,有任何消息速来禀报。”

    二人出了营帐,南宫澂看着桌上的穆风剑,眼神坚定,两军对峙这么久是时候决一死战,将苏杲打退后他才能放心地去找千帆。

    风恶崖是此处相对来说较高的山崖,它的底下不是万丈深渊而是一处空旷的山谷。这处山谷又宽又平,俨然一个大战场。此时,山谷中排列了密密麻麻的士兵,远远望去如黑沉沉的巨蚁。旌旗蔽日,刀剑如林。

    身穿黑色盔甲的丞军和身穿红色盔甲的济军占踞了大半个山谷,偌大的阵圆处则是两方的将领,双方骑在高头大马上,彼此敌视着,身后是他们各自的士兵。

    南宫澂嘲讽道:“手下败将还想决一死战,苏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本王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百姓和战士。”

    苏杲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了,今日还不知是谁的死期呢!”

    南宫澂虽狐疑他的镇定,也想不出是为什么,道:“废话少说,来吧,速战速决。”

    “先不要急,我说过会给你们惊喜,等看了再说,”随即吆喝一声,“将她带上来!”

    只见他身后的士兵闪开,腾出一条小道,小道尽头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人走到苏杲身旁,苏杲以手止住他们,朝南宫澂喊道:“这个人,你看看是否认识?”

    “苏杲,放开她!原来是你做的。”南宫澂激动地吼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小兵押着的那个人是千帆,她的体形他不会看错,虽然她全身褴褛,整张脸被青丝覆盖,他肯定那个消瘦的人就是千帆。

    “小姐,小姐,是你吗?”千帜大声喊道。

    “是将军!”千家军也吼了出来。

    “快看,是将军,真的是将军。”

    “没错,是将军,放了我们将军!”

    “对,放了我们将军!”

    “……”

    千家军全部激动起来,他们找了这么久原来将军早就被敌军掳走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吵着要他们放人。

    苏杲见此情况哈哈大笑,道:“看来她对你们来说确实很重要,我这步棋下对了。”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南宫澂止住沸腾的战士问道。

    “这个嘛,很简单,我要你捅自己一刀,或者是断一臂也行,你捅得越深我就放得越快,就看你是不是想要她活咯?”

    赤焰急道:“不行,公子,他这么做就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而且我们看不到脸也不能肯定那个女子就是千小姐,万一他骗我们呢?”

    闻言,千帜吼道:“小姐,是你吗,你说话啊,苏杲,她为何不说话?”

    苏杲摊手道:“她落在我的手里还会有好下场吗?她说不了话了,反正她也快死了,南宫澂,你看着办吧,用你的命换一个将死之人,这份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千帜道:“用我的命来换,你不是想要一个人的命吗,那就我来换。”

    苏杲轻哼了一声,道:“你?我还看不上,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想好没有?”

    千帜气得大骂苏杲,千家军也怒气冲冲地看着济军,恨不得吞了他们,他们信赖的将军被他们掳走,现在又要以命换命,这口气叫他们如何咽得下?

    段容骥看着嚣张的苏杲,冷汗频生,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留有这一手,这样一来,他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赤焰道:“公子,苏杲此人不可信,你不要上他的当,他就是想要我们自己生乱再一网打尽,千小姐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南宫澂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阴谋,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他做不到。她失踪这么久以来,他找疯了也没有找到,现在好不容易有她的消息,他难道要放弃吗?

    苏杲见半天没有反应,轻蔑道:“南宫家的人,看来,我高估你了,既然如此,我就将她在你的眼前杀了。”说着举手示意手下人。

    “好,我换!”

    南宫澂急了起来,立马拔出利剑,不顾赤焰的尖叫,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闷哼一声,道:“我已照做了,你,你把她放了。”

    赤焰痛心地看着他家公子,双眼通红,他知道只要有关千小姐的事他家公子做不到冷眼旁观。千帜和千家军无奈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能怎么办呢,被人捏住咽喉,任凭再大的本事也无济无事。

    “果然英雄,你可以来接她了。”苏杲示意手下将女子放开。

    南宫澂将剑从身体抽出掷在地上下了马,捂着伤口躬着身体艰难地向正在往这边走的女子走去。虽然他刚刚避开要害,但是因为捅得太用力了,这会儿走动难免会扯动伤口,血也透过指缝滴下,落在野草上,叶片被压弯了腰,随后滑下洇进了黄沙里。

    只见那名女子走到一半时,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南宫澂见状不顾疼痛,匆忙跑上前,屈膝跪在地上,抓住女子的双臂,柔声问道:“千帆,你怎么样了?”

    女子始终低着头,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得到她的回应,南宫澂激动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哭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真的好恨自己,恨自己让她遭受这些折磨,更恨自己让她离开他这么久。南宫澂满脸自责,丝毫没有注意怀中女子的异样,这时她悄悄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南宫澂的前胸……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闪过,映入了南宫澂的眼眶,南宫澂迅速丢开女子,身子向后倾了半寸,匕首只刺进了一小部分。这时南宫澂也看清了女子的脸,她不是千帆,反应过来的他立即伸手掐住女子的脖子,用力一捏,咔嚓一声,女子的头垂了下去。

    南宫澂嫌恶地丢开女子尸体,起身怒道:“苏杲,你骗我,千帆到底在哪里?”

    苏杲见计划失败,略失所望,道:“她早就被我杀了,我将她千刀万剐后喂了野狗了,要找她就去野狗的肚子里去找吧,哈哈哈……”

    “你……”南宫澂怒斥一声,话还未说出来,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瞬间天旋地转,无力地倒了下去。

    苏杲双眼一冷,命令道:“给我杀,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千家军还未反应过来,济军黑压压地冲了过来,而他们的端王不但没有换回将军,连他自己也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赤焰在济军冲上来之前,驾马奔向南宫澂,跃下马架起他往后撤退,还没退几步济军就杀了过来,不得已的他一手架着南宫澂一手应敌。

    如潮水般的济军涌向千家军,他们得了苏杲的命令,要将对手的人头砍下来,砍得越多赏赐越多,如若不然,就是他们死。

    两军很快交战到一起了,济军来势汹汹大肆斩杀着千家军,苏杲骑在马上看着刚刚还严整的千家军,瞬间就乱了阵形,嘴角露出阴狠的笑意。

    整个山谷杀声四起,黄沙漫天,远处一望,只见到人头攒动,一面又一面的旌旗倒下。冲天的血腥气充斥着山谷,令人作呕,败马嘶鸣,战火肆虐,刀/枪/剑/戟碰撞出金色的火花,没入身体的部分再顺带出炽热的鲜血,残肢断体被踩踏,碎成肉糜。战争带给人的不只是死亡和恐惧,一家从军,七家奉之,又有多少的家破人亡与贫瘠?

    千帜奋力杀着涌向她的济军,她看了一眼赤焰,发现他已经有些吃力了,而千家军面对猝不及防的变故显然是落于下风的,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全军覆没。以前小姐说过,她不在时,千家军由她接替,现在想想,是不是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千帜踢起一杆写着“千”字的旌旗,大力摇动,喊道:“千家军听令,所有人向我靠拢撤退。吕将军攸将军带领精锐部队抵挡,开出一条血路来,段将军带领中军撤退,施将军杨将军垫后,快,听令行事!”

    千帜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手上的旗帜使劲摇动,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千家军带回去。

    刚刚还在慌乱的千家军仿佛迷航的人找到灯塔一样,瞬间清醒过来,一个个将身边的济军杀掉往千帜靠拢。只见吕、攸两位将军和精锐部队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冲向挡住他们退路的济军,以一敌十为身后的将士开出一条血路。

    这时所有人已经靠拢,赤焰也带着南宫澂来到了千帜身边。没了阻碍,段容骥抗着中军旗帜,带领中军沿着吕、攸两位将军杀出的血路撤退。施、杨两位将军带着下军将来追赶的济军挡住。

    千帜见撤得差不多时,飞身上了一匹马,大喊道:“施将军杨将军,我们在冺州城内等你们!”说完绝尘而去。

    两位将军见他们走后,眼神坚定狠厉,大喊一声,悲壮地杀向涌来的济军,哪怕是死也要护主力军离开……

    孤勇是胆气,是赴死,到底是多了一种悲壮与决绝,所以千勇推崇“仁勇”,肝胆相照的悲痛和愤恨是白骨堆砌起来的。

    千帜追上段容骥,喝道:“段将军,带领军队往冺州城内去,我去营帐。”

    千帜快马赶到营帐,吩咐士兵拔营,将候平和阿宁的棺椁也一并带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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