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为师猜对了。”云清笑眯眯的,并未露出预料中的嫌恶之色。

    “走吧,为师带你们回去,见见你们的爹娘。”

    秋水流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蹙了蹙,略垂眼帘,垂头丧气的,像是在难过。

    见他半响不吭声,风习习连忙解释:“我们就是从家里出来的。”

    云清笑着点点她额头,“为师当然知道,小小年纪,离家出走要不得哦。”

    风习习:“……”

    可秋水流的族人都在星境,去了也是白去,况且,那儿还有风天凛,万一被抓怎么办,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风天凛手里逃出来。

    “其实……”她低头戳着手指头,小声嗫嚅,“我们在躲仇家,不能回去。”

    云清一怔,爽快地回道:“原来是避仇啊,没事,交给为师,那人是谁,看为师一剑削了他!”

    “……他很厉害。”

    “有为师厉害?为师可是金丹真人。”

    风习习回想风家可不止一个金丹真人,还有好几个元婴道君。

    “有很多,他们侍卫都是金丹修士。”

    “哦。”打扰了。

    “那你们随为师回去吧,饶是他有一百个金丹,也不敢犯我玄英仙宗。”

    风习习想起玄英仙宗收徒时,那玄英仙宗的道君对秋水流很是不善,有几分顾虑。

    何况秋水流自报家门,明摆着想与他们分道扬镳。

    云清仿佛知道她的顾忌,托着下巴忖道:“我大师兄曾与秋水巫族结过私怨,你们得改一下名字。”

    景阳:那是私怨?

    世上有几人喜欢玩弄巫蛊之术的秋水巫族?

    “这样,你们跟着我姓,就叫云习习,云流,我这姓也是我师父取的,我们玉真门都姓云,除了我家小阳。”她救下景阳的时候,他已有名字。

    风习习没想到她想的这般周全,略为激动地点点头。

    终于有人愿意收留他们。

    她扭头看向秋水流,见他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小弧度扯扯他衣角:“秋水流,我们去玄英仙宗啦。”

    秋水流抬眸瞥她,小姑娘眼睛清凌凌的,盛满欢喜。

    看着她希翼的眼神,他犹豫片刻,最终点了下头。

    他提醒过她两次,他没有灵根,无法修仙,不是她要找的天命之子。

    她这般固执,他也只好将错就错。

    有玄英仙宗庇佑,更利于对付风家。

    所有的事尘埃落定。

    云清与景阳将安置好村中的尸骨,御剑带着他们,朝宗门飞去。

    风习习坐在剑身上,悠闲地晃着腿。

    秋水流成仙有望,她现在心情特别好。

    秋水流目光直直望着西方,透过云层眺望着什么。

    风习习歪头看他,笑嘻嘻问道:“秋水流,你是不是在看你家?”

    遥夜在西边,月亮落下的地方。

    少年没有反驳,静静地凝望。

    云清回头嘱咐他们,不能再唤彼此的姓氏。

    秋水这个姓氏太过特殊,一听便知道,是秋水巫族。

    风习习歪头想了会,脆生生喊道:“阿流。”

    话音一落,剑抖了一下,云清与景阳同时笑出声。

    秋水流额角抽了抽:“不准这样叫。”

    风习习意识到自己牛、流不分,双颊晕出一抹窘色。

    她苦思冥想,许久才想出一个稍微合适的称呼:“小流。”

    他小姑姑就是这么叫的。

    景阳略为困惑:“你们不是兄妹?”

    风习习眨眨眼,将想摇头,便听秋水流道:“表兄妹。”

    风习习适时出声:“表兄。”

    秋水流僵了一下,这声称呼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叫我哥哥。”

    风习习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哥哥。”

    “嗯。”

    “……”哼,就知道占我便宜。

    远处东方欲晓,金乌跃出天际,映染着天间棉絮般浮散的锦霞。

    云山雾罩,层峰间飞过三只白鹤。

    滚滚云涛间,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山门耸峙于峰巅,迎着金色朝霞,瑰丽而壮阔。

    “坐稳了。”云清双手结印施法,剑速如疾风。

    惯性使得风习习朝秋水流扑去,她急忙张开手臂抱住他。

    秋水流伸手撑住倾斜的身体,语气怀疑:“你真是只凤凰?”

    风习习抬眼瞅他,露出一副当然的表情。

    “你抱痛我了。”

    风习习看看箍紧他肩膀的手臂,不好意思笑笑,松开手臂,顺势理了理他胸前的衣襟。

    秋水流坐正上身,目光越过她头顶,望向渐近的山门。

    早上,不少弟子御剑飞出山门下山采买。

    不时有弟子朝他们招呼。

    “清水真人,景师兄早上好。”

    “清水真人带弟子历练回来啦?——哟,捡了两个徒弟?”

    云清“嗯”一声,神色无比骄傲。

    山门云雾萦绕,这些弟子好似凭空出现。

    风习习探头左瞧右瞧,正自疑惑,剑身穿过山门,云蒸霞蔚的景色自眼后掠去,绿意盎然的连绵山脉映入视野,水秀山明,风月无边,仿若误入了一处世外仙境。

    云清道:“玄英仙宗有十二道门,我们玉真门在问剑峰。”

    “穿过那座宝葫芦道观,就是玉真门所在,出去后,若找不到问剑峰,看见宝葫芦道观的葫芦嘴,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风习习的视线从山腰间一座座蓬阙移向那座庄严巍峨的宝葫芦道观,周遭白雾缭绕,葫芦嘴上的葫芦藤正好指着问剑峰。

    她方才还担心会迷路,云清真人比她肚里的蛔虫还懂她。

    越过宝葫芦嘴,长剑在问剑峰的小广场上停下。

    两个青年弟子立即上前,抱剑拱手。

    他们身着海昌蓝太极道袍,外面罩着一件蓝灰素面半臂,鹤骨松姿,神态略肃,透出一抹凝重。

    “五师姑,景师兄。”

    云清见状,颔了颔首,一边走下剑,一边笑问:“你们怎么在这?”

    “师祖命我们在此等候五师姑回山,宗主有令,明日,各门长老前去无为殿议事。”

    “师父曾与师姑传音,未收到师姑回音,师父便命我等在此等候,以免误时。”

    云清惭愧地笑了下:“前些日,我们在绥国与陈国的边境遇上旱魃,没来得及看。”

    说着,转身将身后的风习习与秋水流推到他们面前,“这不,收了两个小徒弟,正好,你们带他们去玄天观记名造册。”

    左边的弟子扫了他们一眼,神色犹疑:“近日门中戒严,凡是来历不明的人都需盘查。”

    云清瞪眼,那弟子低头拱手歉道:“恕师侄不能领命。”

    云清“啧”一声,拿开落在肩上的碎发,瞧着他们严肃的神色,估摸这次山中出了大事。

    “罢了,你们也别告诉门主,我收了两个徒弟,过些时日,我自己带他们去玄天观。”

    云清别了他们,带着他们沿着山涧小道返回住处。

    “真人,这里会不会收留我们?”风习习有些担心,适才,她听那弟子的意思,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留下。

    何况秋水流还是巫族,若盘查起来,他们指不定还被杀死。

    “放心,有为师在,不会叫你们流落街头的。”

    风习习半信半疑“嗯”一声,云清回头看向他们,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们两个该开口叫为师‘师父’了。”

    风习习脚步微顿,犹豫了一会,轻声唤道:“师父。”

    云清满意地眯眯眼,随即看向寡言少语的小少年。

    秋水流心不在焉,迎上她的目光,面无表情。

    风习习回头,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声提醒:“叫‘师父’……”

    “……”

    小少年目光冷寂,全然不像个七岁的孩子,也许是被仇家追杀,才如此早慧,非她所能管教。

    她托着下巴思忖片刻,道:“为师的四师兄精通剑道,素有剑仙之称,还未曾收过一个弟子,你不妨拜入他门下,他是个极好的人,一旦认定你,便不会在乎身份。”

    话音落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景阳似是被呛住,急咳一声。

    三人转过脸去,看着他。

    景阳脸颊涨红,他把手背抵在唇前,又咳了两声,才缓过气来。

    “小阳,你怎么了?”

    景阳摇头,声音略微嘶哑:“风吹得嗓子痒。”

    山间晨风是有些大,携裹着瀑布的水汽,飞入喉中,连风习习都忍不住呛一声。

    秋水流不露声色地打量他,几日相处,景阳并非是易情绪化的人。

    那四师兄恐怕不简单。

    “对了,四师兄现在在洞府闭关,算算日子,离出关也差不了多少时日,届时,他会过来,就这么定了。”

    秋水流半垂着眼帘,思索片刻,点点头。

    风习习听见“剑仙”二字,顿时眉开眼笑。

    能有剑仙之称,绝非凡人。

    以后若成为秋水流的师父,那他离成仙又近了一步。

    “山中新来的弟子一般都住在弟子院,待你们登册,也可住入弟子院,现下,就在这座竹院将就一下。”

    云清推开篱笆院门,院中荒凉多年,杂木丛生,屋檐下花草葳蕤。

    她施法拂去院中杂草与屋檐下的蛛网,整座竹屋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竹片青绿程亮干净。

    “竹屋正好有两间,你们自己选,选好了,让小阳带你们下山置备用具,为师得去来风堂,交付此次历练任务。”

    她说完,又揉了揉风习习脑袋,递给她一个乾坤袋,温声道:“想吃什么,自己去买,不够就问师兄要。”

    风习习看着手中的乾坤袋,呆愣愣地点头,心中保留的一点戒备尽数打消。

    云清真人真好。

    不,现在是她师父啦。

    云清一走,风习习撒了欢的跑上台阶,依次推开两间竹屋的木门。

    “秋水流,你住右边这一间,我住左边的。”她冲进自己住的房间,双手一展,趴在木榻,打了一个滚。

    累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安心的栖息之所。

    秋水流一脸无所谓,踏进自己今后的住处,窗明几净,其中放置着一扇青色素面屏风,隔出内外间,其内摆着一张雕花拔步床,只是床褥与床帐古旧,看起来有几百年未住人。

    他褰窗,望向屋后的竹林,竹林间传来咕咕流水声,似乎有条溪流。

    这处竹院位于半山腰,上可入天,下可遁地,位置还不错。

    “这竹林后有一潭灵池,可做盥洗,风师妹,你们缺什么,我带你们下山。”景阳看着她乱糟糟的屋子,这间屋应该是用来放置杂物的,什么都有,好像也不缺,好像什么都缺。

    “都够了。”风习习已经累了许久,能有张床已经很满足了,她摇摇迷糊地脑袋,径直睡过去。

    景阳看着那张光秃秃的床,从储物袋拿出一床黛青棉衾盖在她身上。

    嗯,这样顺眼多了,小师妹也不会着凉。

    秋水流倚在屋门看着,待他转身,随手行礼,笑微微问:“师兄,我表妹睡着了?”

    景阳颔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他妹妹对他真好,自己住杂物房,给他住正房。

    秋水流到榻旁坐下,瞧着她全无防备的睡姿,一副贴心哥哥的模样,温柔地拿起她的手放进被中。

    他掖掖她的被角,转头看着景阳,眼底漾着一抹浅笑,稚声道:“师兄,可否带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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