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心脏突然空缺了一块儿，何亚明身体的大半力气散去，由于愤怒和痛苦而耸起的肩也在这时落下来。
广播的声音似乎还滞留在这个空间里，无数遍地回响着。
李早秋在这里用肩顶开门，走进来把托盘放到茶几上。
像是被李早秋的动作唤回思绪，宋知忽然开口道：“我们回来之前，李天宁给江越注射了某种药剂，我亲眼看到江越丧失了行动能力。没有他的指挥，二区和六区的白塔，也能在短时间内被攻陷。”
在见到江越本人之前，宋知本以为攻陷白塔的这股势力，人数众多且实力不俗。亲眼见到江越把玄少祺和凌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宋知以为能够攻陷三区白塔，主要依靠的是江越一个人的力量。
但是在江越无法行动、甚至无法说话之后，二区和六区的白塔仍然被接连攻陷。
李早秋立刻明白了宋知的意思，向沈星河他们问道：“江越身边，有很多实力与他相当的人存在吗？”
沈星河仔细回想，片刻后摇摇头：“不清楚。我们确实是经常被江越在他的办公室接待，但是通往办公室的一路上，通常见不到什么人。倒是江越办公室内摆满了玄少祺的照片，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在初次见面时认出了玄少祺的身份。”
既然已经准备把话说开，韩英补充道：“我们也在很早就知道凌玉的身份。他那浅眸和浅发，是那些人制造的‘复制品’的特征。”
而不知道江越现在拥有多少“复制品”。恐怕攻打白塔的的主要力量，就是这些复制品。
“你们什么都知道。”宋知自嘲般地笑一声，向两人问道：“既然之前没想阻止，在这时候又为什么把这些已经根本没用了的情报提供给我们？不觉得太晚了吗？”
两人沉默下来。
何亚明直接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沈星河低头垂眸看向放在膝上的手，表情隐约露出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凌玉被江越轻易地破坏了精神领域，在回程的车上还一直喊玄少祺名字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我和阿英一直期待的这种发展，好像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乐趣。”
韩英直视何亚明：“凌玉作为‘复制品’，能够出现在保护区内，一定是因为他被制作失败了。我们亲眼见过江越怎么处理和凌玉一样的失败品。他们会被直接丢在沦陷区的某处，运气好的能够因为身体机能的缺失而死亡，大多数是会被异形撕咬而死的。”
说着，韩英的声音降下来：“我不知道凌玉是怎么活下来的。被人捡回保护区，又送进白塔，不知道他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凌玉身上带着比起s级更加强大的哨兵的基因，我想看到他和玄少祺，究竟能在这场局中，发挥怎样的力量。”
韩英和沈星河，想要看到由生命中不幸和幸运全都极端的凌玉和玄少祺，共同创造的故事结局。
他们想看看，这两人生命的不幸和幸运，究竟哪一方的力量更强大一些。
这样的故事发展才会是最有趣的。
宋知泄气般地往后一靠，抬眼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发呆，嘴里喃喃地说：“结局很简单。玄少祺一定会杀了江越。”
韩英平静地开口：“我对这个结局翘首以盼。”
室内陷入寂静。
大约一小时之后，负责治疗凌玉的那位研究员和李天宁一起来到休息室。
李天宁对于房间内的气氛丝毫不感到意外，略微落后于治疗的研究员之后，示意对方向房间内的几人宣布消息。
研究员颔首，向前踏出一步，首先宣布了令人安心的消息：“凌哨兵没有危险。”
五人的表现各不相同，但都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比起身体上的伤，精神领域受到的伤害更加棘手。好在我们花费时间研究的领域，在这时向我们呈现了积极反馈。”研究员板着脸，抬手推推眼镜：“虽然凌哨兵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的征兆，但是可以说已经脱离危险状态了。”
李天宁在她身后边点头边补充道：“还要感谢神仙的帮助。”
研究员丝毫不理会李天宁发表的言论，做完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后，转身就走。
宋知向留下来的李天宁问道：“玄少祺呢？”
李天宁来到李早秋身边，随手撩起外套的下摆，看似潇洒地落座。她端起李早秋面前的茶杯，随意回应道：“向导的情况比哨兵严重许多。他在精神领域被极限压迫的状态下，仍然不管不顾地强行动用近乎全部精神力，导致精神力现在呈紊乱状态。被我注射过药剂之后，那部分无法控制的精神力，虽然老实地回到了精神领域内，但是现在应该正在精神领域里面兴风作浪吧。”
最后，李天宁总结一句：“向导现在应该正承受着他从未经历过的痛苦。”
这种情况下，李天宁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喝冷茶？
李天宁视线不动，睫毛垂着看向倾斜着的水面。把一杯茶迅速灌进肚之后，才放下杯子，向他们说道：“我虽然也很想在你们眼中成为一个认真负责、把事情做得有始有终的人，但是对象不配合，我根本没办法啊。”
说着，李天宁耸肩摊手，姿势满是无奈，眼里包含放心下来的安宁笑意：“向导大人只要输着液待在哨兵身边，就能逐渐让精神领域自愈。我这种时候再上去掺和在人家两个中间，这不是不合适吗。”
也许是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相互影响作用，在玄少祺和凌玉两人之间格外显著。仅仅过了一晚，在贺莹以及抢救凌玉的研究员的监护下，两人的状态已经基本恢复到寻常的七成。
被贺莹点头能够进房间探望后，宋知跟何亚明对他们详细说明了从韩英和沈星河那里得到的一切信息。
玄少祺听后，沉思片刻，将现有的信息整合起来：“与我之前认定的不同，江越并不是向导，而是精神力极为可怕的哨兵。
江越和我有血缘关系。生下我的两人曾经是中央白塔的超高等级哨向，曾经在五十多年前因为某件事脱离中央白塔，并在陨石坠落之后用精神力改变了物种，让它们成为异形。
现在，江越继承当初脱离中央白塔的六人的意志，将‘破坏中央白塔权力’付诸行动。
而凌玉是……”
玄少祺停顿一瞬，声音不受控制地小了些许：“……‘复制品’。”
凌玉握住玄少祺的手，用了几分力，见对方转头看向自己后，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玄少祺苦笑一下，开口骂道：“蠢货。你不在意，我在意。”
在这世上他独一无二的哨兵，怎么能被称为“复制品”。
凌玉目光里的温柔缱绻又多了几分。而后他看向何亚明和宋知，外露的情绪瞬间被收拾妥当，开口后的声音中似乎有种在凌玉身上并不多见的凉薄：“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看起来虽然不少，但是仍然还有很多未解的地方。”
玄少祺点头赞同凌玉的话，陷入思考。
在话音落下后，凌玉同样低垂着睫毛，同样在考虑着什么。
两人这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了身边亲密的人死亡的模样。
宋知忽然想，仔细算来，他们两人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留给他们用来悲伤和缅怀的时间似乎少得可怜。
许久的安静后，凌玉忽然开口：“再去趟三区白塔吧。”
玄少祺像是也正有此意，而另外两人看向凌玉的目光则是带上了些惊讶。
简单与玄少祺交换一个眼神，凌玉确认了对方的想法与自己的一致后，对面前的两人解释道：“在三区白塔，有一位负责警戒的向导。他的精神力隐蔽又细腻，只要是在三区白塔的范围内，就不可能逃得开他的掌控。他很可能在伊负责人的授意下，逃出来了。”
凌玉坚信三区白塔中哨向们的实力。之前直接用精神力与他们交流的那位向导，一定在江越他们发动攻击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动向，并及时通知到了三区白塔内的所有人。
横在白塔内的那些牺牲的哨向，他们都是凭借个人的意志，为守护自己的容身之处而奋力战斗。
而按照伊兰的性格，她很可能在对方闯入之前，就让这位很可能不具备战力的向导进行撤离。
那位向导，如果还活着，就会是最为了解突如其来的袭击的起因的人。
即使现在江越很可能还留在三区白塔内。他这一天来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让人猜不透他的计划，但可以肯定的是，江越绝对不是因为李天宁的那一针而把计划搁置的。
能够做出“破坏中央白塔”宣言的人，一定有更为详尽的计划。
宋知将双臂在胸前交叉，倚靠到身后的墙上：“你们想回三区白塔，我没意见。但你们没有准备像上一次一样，不管不顾地用武力冲进去吧。玄少祺，你应该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下，你已经不是那个最强大的存在了。”
宋知本来以为玄少祺起码会口头上反驳，或是像从前一样骂他几句。没想到，玄少祺双唇颤动一下，才发出声音：“……嗯。我明白。”
停顿片刻后，玄少祺继续说道：“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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