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枢机库遍寻天下贤才与佳人,订立了每十年一次的群贤谱与群芳谱的排名以来,历代群贤谱上属封国才子入选居多,而群芳谱上嘛,则要数姜国的美人入选最多,是以,天下有此一说,那便是姜国出美人,封国出才子……

    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年月,因三十年前孤山族人再度出世,在他们英明神武的现任族长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定居在了姜国境内,这些年来,孤山族人与姜国士族子弟互有姻缘,由此诞生出的美人岂不就更多……

    再说,孤山族人还有那异术,可以枉顾天意馈赠,私自创造出世间本不应存在的美貌所在——专生靠孤山族人鲜血养活的美丽邪物,虬人!

    “我怎么看着这些个个都像是虬人?”

    被自家便宜兄长带到了姜国境内后,本是哄着说是要带他去尝尝当地美食来着,可商隽迟瞧着路上人来人往都是些模样俊俏的,而且人家还朝他这里投来古怪的目光,商隽迟当即心生迟疑。

    不至于这姜国之内到处上都被虬人祸害遍了吧,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要供养这么多虬人日日饮血,还得养着滋养虬人必须的七重迷……那耗费起来,该是如何一个血流成河的局面?孤山族人那么高的本事,竟生活在如此的水深火热当中,他们这到底是图个啥?

    谭夙哭笑不得:“你胡闹什么,人家这边就是生得这副模样,哪里是什么虬人?”姜国物阜民丰,百姓天生就皮肤白皙,容貌端正,更何况他们现在走在城内富贵人家聚居的街巷上,自然见着人人都穿戴华贵,仪表堂堂。哎,自家孩子就是没什么见识,见到人家长得都挺周正,居然这般一惊一乍!

    “喔,兄长这么说,那就没错了。”那就不用自己吓自己了,商隽迟松了口气,“说实在的,既然他们本来就是长相端正,何必又那么贪心去做虬人?”

    “人各有志,人家怎么个心思,我们怎么能乱猜……”说着就见商隽迟东看看西瞧瞧的,一点没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你东张西望的成何体统!”自家孩子一个劲儿的往路人脸上看,谭夙不太乐意。

    “哪里是我东张西望的,你看不见他们都在看我们吗?”要是不这么多人都横竖要瞥自己一眼,商隽迟也不会紧张到认为这些都是虬人了。

    “还不是你自己不好……”自家孩子生得伶俐,长得讨喜,论模样不输群芳谱上的美人,人家心中艳羡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这是何等寻常之事。奈何自家孩子却是个对自己相貌没什么看重的,招人青睐,毫无自知!

    商隽迟觉得谭夙这脾气闹得毫无道理,但立马就赔笑脸道:“若是我现在就很好了,哪有什么进步的余地啊,自然也显不出兄长的御下有方了……”

    谭夙哼了一声:“什么‘御下有方’,你当自己是我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你商家的结义兄长是个什么意思,你心里还是没有数的?

    商隽迟笑着安抚:“有数,我心里有数。”你的正室地位早已经毋庸置疑了,你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三天两头的你不声张一下,你就觉得不踏实是不是?

    “哼……”嘴上虽然在酸他,但要带他尝尝好吃的这心还是没变的,以往风餐露宿没吃顿好的,这下他们到了姜国容华城,此地不仅繁华富庶还以美食闻名天下,是该给孩子来顿好的。

    路过一家装饰华贵的酒楼时,商隽迟特意看了那匾额一眼:“哇,这就是听风楼吗?”商家产业,五国之内最繁华的城镇必备听风楼。自己这少东家的身份,进去一亮明身份,那还不就是白吃白住。

    眼看商隽迟有意到听风楼去,谭夙将他拦着:“你进去了怎么说,我们来办的是大事,你可不要弄得人尽皆知的。”

    商隽迟笑道:“我爹那才叫御下有方,就算我们去了,听风楼也不会有人泄漏风声。”

    谭夙笑了笑,懒得和他讲道理:“不许去。”

    商隽迟不解,但还是让着他了:“都听兄长的。”看吧,你脾气不好,全靠我让着你。

    然后就任由谭夙将自己带到了后巷的一间酒家……

    店家见他二人过来很是诧异,商隽迟本人也很是诧异,沿路看上去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有那么不少,自家便宜兄长不选那些,怎么选来这里?

    谭夙对店家道:“有人等。”

    店家瞬间领悟:“跟我来!”

    这样的对话好似在接头,商隽迟被带进去后才知道,里面确实还有人等着他们,而等着他们的这个也并非是生人,这个人竟是——息年衡!

    这一瞬间商隽迟就想明白了,所以,自家便宜兄长怕的泄漏风声,是怕听风楼的人把这些事泄漏给自己爹娘知道?!

    “小师弟,你们来了。”息年衡一见他二人前后脚进门,立马含笑起身。

    谭夙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坐下吧,别这么激动……”

    商隽迟心中也是说,的确不用太激动,自己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都可以这么淡定,他们二人“图谋不轨”的,有何可大惊小怪。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过来。”整间酒家就摆得下六张桌子,此刻除了他们三人在场,似乎并无旁人。

    商隽迟不和他客套:“别谦虚,我们从淮王府邸出来,有人给你报讯了不是?”一时间虽有诸多猜测,但商隽迟也不敢轻易下结论。毕竟自家便宜兄长会带自己来会一会息年衡,这事他是想不到的。

    可既然这样的事发生了,那必然有发生的缘故!

    看他笑都不肯给一个,就冷着一张脸,息年衡倒是好脾气:“那是六师弟担心你们,这才……”

    对方真当自己是枢机库三师兄了!一下子小师弟,一下又六师弟的!

    商隽迟想到或许是蒋盛萱的缘故,这才让六师兄能容忍他的:“我六师兄那也是担心他家妹妹,暂时放下成见……”

    息年衡笑道:“小师弟都认我了,六师弟又怎么会不认我。”

    商隽迟一脸不屑,自己当时的权宜之计,竟让他占便宜至今!

    眼看商隽迟就要出言不逊,谭夙抢在这之前开了口:“是我告诉他们的。”

    他们?这他们都包括了谁?

    商隽迟顿了片刻,再说话时脸色已经和善了不少:“不愧是我兄长,就是这么善解人意,从不会叫人为难。”他当然不能对自家便宜兄长甩脸色,但对于别的什么人,那就走着瞧了。

    谭夙拉他过去,就在息年衡的对面位置落座:“好说,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先上菜吧!”有什么脾气,填饱肚子了再闹也不迟,可不能把自家孩子饿着。

    “利泉!”息年衡朝后厨方向叫了一声。

    “来了……”里面人马上就回应了他。

    不久之后,八菜一汤就陆续端上桌来,冷菜热菜都有,看上去色香味美,吃起来更是滋味不错……

    原本商隽迟是不想下筷子的,但自家便宜兄长却不够矜持,大夹大夹的给他夹菜,生怕给他饿着,碍于自家便宜兄长这样的热情,商隽迟勉为其难的拿起碗筷,尝了一口:“还行吧……”

    “被你这么夸,也不枉他辛辛苦苦的准备一桌子饭菜了。”息年衡笑着将大厨请上来,“利泉,忙完了赶紧过来,饭菜该凉了。”

    这人过来时商隽迟特意看他一眼,还真是这人,上次不盈谷见过他的,听息年衡说他是天干十系当中庚系之首,说什么年纪轻轻已是一系首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人居然肯跑来为息年衡洗手作羹汤,想来他们勾搭的时日尚久,是有着非比寻常情谊的!

    利泉被商隽迟看得心里发毛:“吃你的饭吧,看什么看?”因为息年衡的关系,利泉对这来自枢机库的贵公子给不出好脸。

    商隽迟挑眉,目前并未动怒:“我就是想吧,上次听说你精通缚魂令,还自创了什么四方缚魂阵法,你这么厉害……”

    利泉打断他的话:“哪里是我厉害,这阵法并非是我自创,乃是有高人指点,这高人嘛……”利泉笑了笑,欲言又止。

    这笑容看着挑衅意味十足,商隽迟一向对某些事很灵光的,立马意会到:“是我师父云霄仙人点拨你的?”说着就转头看向谭夙,“到底是不是!”

    “这事容后再说,我们先聊正事要紧。”谭夙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是又气又喜的。气的是那利泉嘴上没个把门的,定是故意挑拨离间,喜的是自家孩子对自己就是如此看重,即便是自己稍微指点一下人家,自家孩子都会受不了。

    “好吧。”说着商隽迟看了谭夙一眼,意思就是这事没完呢,你定要给个说法!

    谭夙被他这一眼看得甚是愉悦,十分温柔的点头:“嗯……”

    “呃……”息年衡瞬间感受到了对面二人对自己以及身旁人的无视,咳了两声后总算引来了商隽迟嫌弃的目光,息年衡对上这目光坦然一笑,“小师弟你有所不知,此番谭少宗主带你前来,是为了一件有利于我们族人亦或是有利于整个江湖、整个天下人的大事!”

    商隽迟听这话有些犯困,强打精神道:“你就说吧,是多大的事……”哎,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自己这一条小命啊,指不定就要这么折腾没了……

    眼见谭夙微微点头,息年衡这才把计划和盘托出,商隽迟听后眨巴眨巴眼睛,这事说起来可谓是新老之争,以息年衡为代表的孤山族人新秀,大家多是出身在如今这个人世间,并未遭受过以往隐忍避世的苦楚,却被要求和前人一样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他们不答应,更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想要抗争一下……

    当年,息年衡他爹艺高人胆大,勾结了一帮当年的孤山新秀,里应外合,将避世不出逾的孤山族人重新带到这个人世间,近半顽固保守却技艺超凡的孤山族老一辈覆灭在那场出世争端中,转眼三十年过去,当年的孤山新秀已然变得谨小慎微,他们居安思危,开口闭口大局为重,这让如今的孤山新秀们很是受挫,所以,如今的新秀有意效仿从前,不惜代价也要将现在这朝夕难安的日子改变!

    从前孤山族人避世不出,历经百年苦难,缺衣少食,要啥没啥,不得不励精图治,将一切力量集中到了开发自身天赋上,因地制宜,大大提升了自我的令术,天干十令被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另外的学术和武术也从未落下,可如今……因这花花世界的诱惑太大,如今孤山族人即便是顶着无法逃脱的天灾都没有放下的令术、学术与武术,这三大支撑孤山族人存立人世的三大体系,到了如今,已经后继无力了……

    是啊,这三大体系啊,当年的孤山新秀们,或许他们自己就没有学明白,再加上出世之后遗落了很多经典典籍,这下三大体系支离破碎,失去的那些根本就捡不回来!

    商隽迟打小被养在云霄仙人门下,倒是照着三大体系全面培养的,令术、学术及武术皆有小成,令术若论及实力,至少也是八阶以上水平了,这么说来,若是天干十系的首座之位,但凡有个争一争的心思,必须条件是精通天干十令,通过八阶以上的考核,那自己也是有一争之力的!

    不过,商隽迟立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们自己乱得一锅粥,他是自命不凡到何等地步,认为自己站出来顶事?!

    听息年衡那意思,也不是指着他们两个过来重塑起支离破碎的三大体系,那责任太大,耗时也长,只等平息风浪后慢慢整理,可不急于一时,这回拉拢他二人参与密谋孤山族人的大事,要依仗他二人现有实力,将现任孤山族人的族长以及几位食古不化的长老说服,如果给了机会实在说不服,那就只有制服……

    三十年前,新秀们照样是无法说服老一辈,那时的结局便是无法接受现实的老一辈坚持避世不出,被一把山火化作灰烬,那时新秀没说这是大势所趋,容不得犹豫……这下子,被委以重任的商隽迟知道自己的说服能力不可能太好,重点是自己和人家说不到一块儿去,所以说服一事便是客气说法,人家需要他们使力的点不在说服而在制服。

    想着要去制服对方,方法用到最惨烈的时候,只怕人家会以死明志,就像是老一辈孤山族人那样,若是那样的话……商隽迟倒不是遗憾息年衡他爹会折在自己手里,人家做儿子的感情上承受不住,要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而是想到如今孤山族人定居姜国,与姜国王室勾连甚深,现任族长还娶了姜国公主,一旦现任族长没了,那这姜国还住不住得下去?要是住不下去该往哪里去?应该是不会甘心又找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窝着百年不出来吧,如果姜国住不下去,变化流落其余四国,如此一来,这四国是否会接纳孤山族人,若是不接纳该如何是好……

    哎,这越想越头疼的……要除虬人祸乱就必须争取到孤山族人的配合,因虬人须得孤山族人鲜血喂养,且虬人本身几乎不会具备攻击能力,对上孤山族人时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唯有孤山族人自己应允,才能将虬人供养至今。

    而主张以妖媚虬人去笼络姜国的达官贵人,这便是现任族长带领孤山族人来姜国后的主要努力方向,当然,他也确实尽心尽力的,就连他自己都娶了虬人,这么大的牺牲……哪怕是息年衡的亲娘,为了成全孩子他爹的事业,也只得将亲生儿子送到虬人手里养育……可怜息年衡从小被养在虬人身边,锦衣玉食自是不必说的,毕竟那虬人是公主嘛,然而,作为虬人,毫无人性可言,就算是打小就养育的孩子又如何,那虬人必是在他幼时就有喝过他的血……

    想到这里,商隽迟哆嗦了一下,汗毛都立起来了!

    也难怪息年衡这么坚决想要清除虬人了,从小就有阴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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