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最近连遇多事,沈正到底存了心眼,没敢招惹那些人,只匆匆从角门进了府,随后赶紧唤来刘管家询问。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沈正后心大汗涔涔,立马坐不住了。

    他赶紧起身来到陈婉君的院子,看见对方还在逗弄着小朝阳,他气不打一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她?”

    陈婉君面色一冷,却没有说话,只招手唤来奶娘将沈朝阳抱走,这才慢条斯理道:“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急躁?”

    沈正连声道:“咱家的账本母亲都交予你了吧?现在家里营收究竟如何?”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陈婉君的脸色就变了,朝着沈正冷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是为了这个。”

    她自顾自坐下,又看了一眼跟在沈正身后的管家,这才道:“家里什么情况,想必刘管家都跟你汇报了。想不到我陈婉君要强一辈子,竟然被自己的亲姑母设计,进了你们沈家大门,摊上了这么个烂摊子。”

    这话头不大对,沈正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我沈家哪里亏待你了,母亲尸骨未寒,就让你出此恶言?”

    “难道不是吗?”陈婉君甩甩袖子,语气更加不客气,“什么叫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这么大个尚书府,竟然这么多年全是靠白家的嫁妆养着的,沈清浔前脚刚走,家里的窟窿就补不上了,叫大门口堵了那么多人,让外间直接瞧着笑话都拿不出银子轰走人。”

    “你,你早知道外间那么多人,为何不赶紧处理了,就让他们这么堵着大门,你也知道外面要笑话咱,你竟然还坐得住?”沈正气得手指直抖。他向来不管账目,哪里知道沈清浔那日是给他下了个套。

    原来沈家众人,尤其是甄氏母女,这些年用着白茵的嫁妆,养尊处优惯了,向来大手大脚,卯吃寅粮,到处支取,全待月底公中结账。而沈清浔本是知道账目,却一直纵着不管,这次却卡着时间点,交接带走了白茵留下的所有东西。

    眼见月底,各家管事的前来结账,条条目目均是明白账,陈婉君虽接了管家钥匙,却也不好赖账,只得拿了现银结了一些。不过这些日子的外账哪有这么好结算的,不久有些地方知道尚书府银钱紧张,不仅不再给挂账,还一起约好了似的前来要账。

    眼见公中已无钱可支,陈婉君也撂挑子不干了,刘管家也没办法,只好紧锁大门,徒留了一圈要账的堵着门口,只当不知道,先拖着。

    如今,庄子上的收成还没收上来,家里总不能典当金银器具还账,传出去也太跌份了。沈正张了张嘴,只能死盯着陈婉君发火:“你可是沈府夫人,后宅中馈俱由你管理,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搞定。”

    “呵呵。”陈婉君又是一声冷笑,“沈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我到你沈府后,可用过你的一毫一钱?怎么了,你自己的俸禄养不活一大家子,现在到有脸攀扯起我来了。我且告诉你,近日的人情往来,我已挪了自己的嫁妆替你把脸面圆过去了,你的莺莺燕燕在外面挂的烂账,可别再指望我给你填!”

    嫁妆,对,陈婉君也有一笔丰厚的嫁妆!

    沈正眼睛一亮:“你,你先帮我把外面那群人打发了,以后,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陈婉君的手,“婉君,我知道你能干,一定有办法应付过去的。”

    陈婉君嫌弃地别开手去,唇角嘲讽地一勾:“怎地,你要用我的嫁妆替你补漏?怎么,你是一直跟自己夫人的嫁妆过不去吗?”

    这话里的讽刺之意让沈正面上发热,可是眼下沈府的面子重要,他舔着脸又去抓陈婉君的手:“辛苦夫人,辛苦夫人了!”

    “要我帮你解了燃眉之急也不是不可。”陈婉君打落沈正的手,正色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听到有门路,沈正也不慌了,满脸堆笑道:“何事?夫人但请说。”

    “我要和离,且朝阳跟着我。”陈婉君没有废话。

    沈正的笑僵在嘴角:“你说什么?不可能!”怒气瞬间袭来,他也冷了脸,厉声道,“你也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早就看过家里的账目,怎么会不知道沈清浔那个小贱人要分割家产的后果。你就是故意拦也不拦,甚至都不提醒我两句,就是为了现在落井下石是不是?你要和离,是了,早前你在陈家就有自立女户的想法,现在有了沈朝阳,这念头又死灰复燃了是不是?”

    陈婉君直直看着他,没有说话,这落在沈正眼里就是默认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和离,还想带走我沈家的骨血,你做梦!我不好过,你也别想置身事外的快活。”

    沈正怒气冲冲,转头看见瑟瑟发抖守在门外的管家,立刻大声喝道:“老刘,你去库房,把家里值钱的全送去当铺,年底庄子上供回来,咱们再赎回来就是。我就不信了,沈府多年基业,难道还迈不过去这么个小坎!”

    刘管家却没有动,沈正大怒,正要说话,陈婉君已经笑道:“沈正,你真是天真的可爱。库房里的东西你当然能当,但若你以为能赎得回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年沈家还有什么好的庄子铺子?坐吃山空、入不敷出,沈家的存底已经彻底转不起来了。”

    沈正不想相信,可是刘管家的眼色已经说明一切。祖上的基业,不能断送在他手上,可是如今,最能顶事的母亲已逝,沈清浔脱逃,陈婉君倒戈,甄氏跟沈怡宁又是个花架子。他还有什么办法?

    “我愿意拿出一半嫁妆,填补沈氏亏漏,保障你一门来日用度,也算是为朝阳还了你们的生育之恩。”陈婉君淡淡道,“不过,这只是我今日提出的价钱,明日我就减半,次日再减半,沈大人自己思量吧。”

    一半的嫁妆纵然珍贵,但比起朝阳,一切都值得。而且若是不大出血,沈正也不会同意她的和离之请。

    陈婉君看着沈正的背影,心里默默数着数。此时此景,内忧外患,她相信沈正会同意的。

    果然,十声未到,沈正已转过身来,只是他脸色扭曲,咬牙半晌却是道:“你会后悔的。陈婉君,沈府已经得了太子青睐,今日一时之困罢了,来日飞黄腾达的时候,你就算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让你再回来的!”

    陈婉君微微一笑,她的人生,向来要掌握在自己手上,若不是为了得到朝阳,莫说只是虚无缥缈的“来日”,就算是现在,沈正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愿意在这个泥沼多待。

    听到沈家轻而易举解了银钱之难时,沈清浔还微微有些讶异。旁人不清楚,她却知道尚书府的光鲜下是如何的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不过不久后听到陈婉君和离一事,她才大概知道的内情。

    能拿出一半嫁妆,此等壮士断腕,沈清浔也不得不佩服。不过比起八卦沈家的动向,她倒更担心顾容时。

    这段时日,顾容时正不断召集旧部。那是刀尖上舔血的大事,沈清浔总觉心神难安。

    此时,她被安置在郊外一处秘密的庄园里,虽吃穿用度皆是不愁,但也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

    奉命来保护她的暗卫也向来报喜不报忧,沈清浔也不愿难为他,只能拿出了香料盒子,整日里调香制香,勉强自娱自乐。

    宁静又难捱的日子,终究还是突然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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