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生的太阳已经悬挂蓝天,太学院岸边的堤岸上一排排弱柳垂下绿丝绦,随风的方向飘扬。

    辰时正,曾夫子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书卷走出了屋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微风拂过脸颊,带来清新的泥土气息。

    贵女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丹沁公主瞅着桑心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硬生生地把人拉了出去,拽到河边的柳树旁,她清了清嗓子,挑眉问桑心。

    “你不会还在生闷气吧?”丹沁的语气格外轻柔,火红色的宫裙如春日里的一抹亮色,斜斜映入水面。

    “生闷气?”桑心摇摇头,顺手捡起垂到眼前的杨柳枝条,细长的叶子,碧绿的颜色,指尖抚上它的根。

    她心里的那股拧巴劲霎时烟消云散,从喉间溢出银铃般的轻笑:“那倒不至于,是我技不如人,再说了,输了就输了。”

    丹沁公主比桑心更心急,猛的凑上来,端详她的细微表情,视线扫过眉尾眼梢,确认桑心是真的情绪放松,而后挑眉用古怪的强调问了句。

    “你不嫉妒她?”

    “皇叔从来不夸人的,唯独夸了她。”

    桑心的笑顿了一瞬,手中握着的枝叶徐徐放开,枝条在空中漾了几圈,恰似心湖泛起的涟漪。

    “嗯,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她答非所问,而是抛出另外的问题。

    “什么话?”丹沁歪头不解。

    话音刚落,

    春风将桑心含笑的话语送入耳边,

    她说:与其反思自己,不如伤害别人。

    丹沁着实狠狠地怔愣片刻,再回神时,桑心月白色的裙摆跨过月亮门转弯,背影清丽。

    她咂摸着,

    桑心不像是会说这话的人,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丹沁笑开了,嘴里念念有词,步伐也追随桑心而去,脚步轻快。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伤害别人。

    ——

    辰时三刻,

    第二堂课是一门男女混合课,大楚的风气开化,男女同窗是常有的事情,各世家子弟也可以互相结交,巩固家族的势力。

    射箭的有一块专门的场地,在太学院的东边,有一望无际的草坪,每隔二十米设置了一块块箭靶子,由稻草人堆叠而且。

    人形的箭靶子,脑袋上的红色印记的鼻子就是十环正中心,眼睛则是五环,嘴巴是七八环的样子。

    入太学院的有十二名贵女,二十名男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书院的武夫子是个牛高马大的壮汉,硬黑茬的胡子,八字眉,古铜色的皮肤,方正的脸严肃板正。

    “夫子好。”

    二十四人徐徐行礼,武夫子刻意晾了会,头顶毒辣的太阳直直照在每一个人的脸色,又晒又热,长衫里已经被汗浸湿。

    贵女们偶有几个面色难堪,但瞅着大家都没有动作,也便老老实实的继续行礼的姿势。

    徐知隐背过手站在一旁,身上一滴汗未出,长眉齐整,眼眸清冽扫过学子们,停在月白色衣服的桑心身上,她的动作标准大气。

    额前的鬓发微微有些垂下,眼睫长长弯弯,模样虔诚又恭敬。

    “各位学子,请起。”

    众人都松了口气,将举累的手放下,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武夫子,只见他朝侧边招了招手,桑心循着那边看去。

    一位清瘦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穿蓝色胡服,袖子窄小,往上看去,男子长了双狭长的眼眸,五官立体深邃,气质却夹杂文弱。

    看罢,桑心毫不犹豫地移开了目光,垂着眸子回想书中的哪个人能跟他对上号,耳畔响起一道清风似的嗓音。

    “北国北柴荆,很荣幸来到大楚的太学院学习。”

    北柴荆!

    他念出名字的那一霎,仿佛晴空里霹雳,炸开了声。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想窃取大楚的机密吧?”

    “说不定,人家还真是来谦虚学习的呢?”

    连近日沉默的林许庭也深深地瞥了几眼北柴荆,呐呐道:“来了就来了,你们还怕他不成。”

    前面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孙御史家的儿子孙立新,平时极爱学习,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另一位也是大儒国史大夫陆不吝的孙子,陆忘亦。

    稍有不同的是,陆忘亦年龄小一些,与孙立新勤恳的学习态度截然相反,闲时陆忘亦就爱四处拽着孙立新闲逛,吃喝玩乐。

    两人被素来阴沉鬼畜的林许庭一怼,噤了声,对视一眼,内心极为不悦。

    贵女们这边倒是有些好奇神色,时不时抬眼打量着身姿挺拔的林国皇子,栗妙轻轻瞟了眼,挑剔的眼神毫不掩饰。

    哪怕被当事人林许庭捕捉到,也只是不耐地转了转眼珠,她身边的桑珍珍恰巧抬眼地巧,倏地与北柴荆目光相接。

    桑珍珍有些讶异,忙不迭将脸垂下,只露出洁白如玉的脖子,娇羞无比。

    “桑心,你在看什么?”

    丹沁公主在宫里早就见过北柴荆,此时见着也不算吃惊,她瞅着桑心眼神有些不对劲哇。

    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北柴荆,目若秋水。

    丹沁公主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她对皇叔已经没爱了,要移情别恋了?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桑心暗自觉得好笑,北柴荆又是靠这一副病弱的模样吸引到桑珍珍的?于是好奇得再多看了两眼。

    跟晋王殿下比起来,

    确实一般。

    武夫子很快让各位学子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弓箭,旁边有一整柜的精致弓箭,每种设计的类型都不太一样。

    桑心站到架子前,往面前的几个弓箭细细地瞅了瞅,左边这个很大很重的样子,弓弦崩得很紧。

    右边这个很轻巧方便,设计很精美,但是不知道射程怎么样?

    她一时犯了难,她是文科生,但是没有人告诉她怎么选弓箭,桑心头疼扶额,眼花缭乱的。

    旁边的男学子们几乎一下子就选择好了自己想要的弓箭,贵女们这边虽然慢了些,但大家都是挑着喜欢的款式拿。

    丹沁公主往上随便看了几眼,轻松拿了个花木纹的重弓,差点一下子没使上劲:“桑心,你快挑啊?”

    “待会都没了。”

    桑心粉唇微张,头回见她有些可怜巴巴的神态,脸颊鼓鼓:“我,不会选。”

    丹沁一手稳住自己沉重的弓,踮脚往上看去,准备挑个好的弓箭递给桑心。

    桑心侧目而视,背后突然贴上一道人影,她猛的看去,徐知隐清晰的下颌出现在她头顶上方,清瘦有力的手臂掠过她伸向柜子的最上排。

    轻松地将一个沉黑的弓箭拿了下来,五指修长如玉,指尖甚至泛着莹莹的白色光芒,徐知隐黑眸一闪,将弓箭递到了桑心眼前。

    “给你。”

    桑心掀起眼皮有些沉默,不同于从前在他面前灵动娇俏的样子,迟迟未接。

    “公主已经帮我选了。”

    猝不及防点到吃瓜看戏的丹沁公主,她眼皮猛的一跳,接到皇叔那股清冷刀刃的视线,很识相很给面子地摆摆手。

    “那啥,我也不会选,你靠皇叔吧。”

    她逃之夭夭的背影,速度极快。

    桑心成功地气笑了。

    于是她伸出软绵绵的小掌,撸起袖子,准备潇洒的接过弓箭,碰到弓箭的弓把,随便一提,重地差点掉到地上。

    索性徐知隐早就料到,伸手在下面托了一把,桑心的手背被他干燥的大掌包裹住,清晰地感受到他指骨间的用力。

    “拿稳些。”

    桑心古怪地看他一眼,

    嘴巴瘪了瘪:“拿不动。”

    其实这话还有后半句,她很想问问是不是故意,为啥选个这么重的弓,简直欲哭无泪。

    她皱眉苦兮兮的挠耳抓腮,脸颊的嫩肉被她自己抓地有些泛粉,苦恼地瞅着徐知隐,要他想办法。

    他嗤笑一声,轻松地将弓拿了回来:“就这点儿力气,怎么学射箭?”

    学,本来还虚弱无力的桑心,被他的话一激,已经怒了。

    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两只手将袖子卷起固定住,摩拳擦掌。

    “学,怎么不学,你看好了,我可是大力士。刚刚都是骗你的障眼法,晋王殿下真是看人只看表面,哼哼。”

    她一番话要有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

    桑心径直走了过去,两只莹白嫩红的手掌抓住弓把的两边,又再次吸了口气。

    给自己积极的暗示,我可以。

    徐知隐好笑,戏谑地朝她抬了抬下巴,神色间很是倨傲。

    “确定吗?”

    桑心点头:“确定。”

    他又笑了声:“我可放手了。”

    桑心:你放啊。

    两只手,就不信还拿不起一个小小的弓箭。

    桑心可劲使力,甚至还美滋滋地瞧着徐知隐,脸上显而易见的得意,叫他嘲笑自己。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真正本领了,大力士。

    徐知隐握住弓把的指骨先是握紧,漆黑的眸子蕴藏点了笑意,同时手上动作猛的一松。

    “哇哇哇…”

    桑心神色突变,堪堪用全身的力气将弓箭抱在怀中,被压得蹲了下来,心里暗自吐槽着这把弓箭起码有几十斤。

    它通身用坚硬的玄铁制造,射程可达三百米,在战场是战无不胜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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