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煦眼看孟甜甜走过来,装作继续通电话。

    为什么说是装作。

    他口口声声说着“好,好,就这么办”,电话响了……

    孟甜甜一目了然。

    他一声叹息,挂断了电话。不管是谁打来的,都离进他的黑名单不远了。

    此后,二人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审讯……不是审讯,是问答的环节。

    孟甜甜今天第一次对曾煦开口:“来买床?”

    “是。”

    “买新房了?”

    “是。”

    “缓上来了?”

    曾煦没说话。

    孟甜甜就事论事:“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不仇富,也不仇你了。”

    “是,缓上来了。”曾煦多一个字没有。

    孟甜甜不再给他是非题:“这种小事,怎么不让白西代劳?”

    “这种小事?”曾煦好像被踩了尾巴,层层递进了一把,“买床不是小事,睡觉不是小事,睡不着觉更不是小事。”

    所以什么事都能找人代劳,买床不能不亲力亲为。

    孟甜甜指了一下货车:“只剩样品了?”

    曾煦又没说话。

    孟甜甜上火:“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磨磨唧唧了?大鼻涕似的。”

    “孟小姐你说话能不能先过脑子?”曾煦在孟甜甜面前难归难,疼归疼,但不是软柿子,“我没变,我现在是这样,原来也是这样,你原来看我顺眼,说我天下第一酷,现在看我不顺眼,就说我……大鼻涕?”

    天下第一酷?

    是有这么回事儿。

    孟甜甜还记得有一次,她爬树把裤子给扯了,一群和她作对的小孩儿说曾煦不是你封的“天下第一酷”吗?你是“天下第一开裆裤”。

    是曾煦把外套脱给她,让她围在了腰上。

    当时她大大咧咧地只顾着还嘴说“天下第一酷”和“天下第一开裆裤”是天下第一绝配,如今再想想,曾煦也算对她英雄救美了。

    “我收回大鼻涕,”孟甜甜敢作敢当,“但我是向你请教。”

    “请教?请教……我为什么买样品?”

    “是。”

    曾煦燃了一支烟,和孟甜甜拉开了距离,“你和陈亦茂吵吵什么呢?”

    “没吵吵什么。”

    “我看你才像大鼻涕呢。”

    “你!”孟甜甜气结,“我多余帮你说话。”

    曾煦不是有烟瘾的人,只在有好事或者有难事的时候,来一支。

    眼下他是有难事:“所以陈亦茂说我坏话来着?说我什么?变态吗?他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能是你给了他证据。你给了他什么证据?说这床和床垫哪都不好,床太花哨了,床垫的支撑力也太差了,说这床未必只剩样品,说样品也未必会打折,但我偏要买这个样品……”

    孟甜甜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有顺风耳吧?”

    “我还不知道你?”曾煦一鼓作气,“你是不是跟他说,我就是图你躺过?”

    这倒让孟甜甜陷入了被动。

    “这他能不说我变态吗?”曾煦连嘬了两口烟,让自己消消气,“还你帮我说话?我谢谢你。”

    “不客气。”孟甜甜不管曾煦是不是阴阳怪气了,眼下也接不上别的话。

    曾煦看师傅们装车装得差不多了,不跟孟甜甜恋战:“你不用向我请教。你说的都对,我就是图你躺过。”

    曾煦去一旁的垃圾桶摁熄了烟,再折回来:“孟甜甜,这床我是买定了,你有意见吗?”

    “我……”

    “你有意见,告我去。”

    无赖!

    孟甜甜眼看曾煦坐上了货车的副驾驶位,地势高,藐了她一眼,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只能发自肺腑地送他一句无赖。首先,她没意见。她要是有意见,就会和陈亦茂齐刷刷地当街喊“抓变态”了。其次,他让她告他?

    他让她上哪告他?

    《法治进行时》是够不着的,就看《走近科学》能不能搞一期走近变态了。

    当晚,孟甜甜和丁燕子组了个母女局。

    二人找了个露营地,搭帐篷,看星星。

    主意是孟甜甜出的。

    丁燕子左看看,右望望,四周围有小情侣,也有老夫老妻,就她和孟甜甜是亲子:“我说……你和小盛来不好吗?”

    孟甜甜仰面朝天:“实不相瞒,我和他来过一次。”

    “怎么样?”

    “比今天天气好,能见度……”

    “谁问你能见度了?”

    “实不相瞒……”

    丁燕子啧了一声:“你给我好好说话!”

    孟甜甜绷了一会儿:“妈,我还不到二十七。”

    丁燕子一盘腿,往孟甜甜身边一坐:“不催不催,我不催婚!甜甜,我不是个好榜样,人人都看见我活出了自我,可没人看见你有多怕。你怕你遇上像你爸一样的狗男人,可还是遇上了。你怕你一朝被狗咬,还会被狗咬,所以看小盛也像狗……

    “不像!”孟甜甜眼看丁燕子越说越离谱,“我看盛徉不像狗,像柳下惠!”

    “小盛他……”丁燕子惊了个o型嘴,“坐怀不乱?”

    下一秒,丁燕子把孟甜甜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打量:“甜甜,你不差!”

    我谢谢您嘞!

    问题是孟甜甜不需要丁燕子给她打气,因为她不需要盛徉对她扑上来。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和盛徉是绝配,一个不想碰,一个不想被碰,至于谁是那个不想碰的,谁又是那个不想被碰的,都说得通。

    孟甜甜不是还用小号发了个帖子?也算有收获。人家说,谈恋爱没有标准答案,舒服就行。

    孟甜甜只能说,她和盛徉这恋爱谈得没有不舒服。

    双重否定,等于肯定。

    没有不舒服,这是个双重否定,但能不能等于肯定?能不能等于舒服?不好说。

    “妈,”孟甜甜把头枕到丁燕子腿上,“我有个朋友,也离过婚,她男朋友也像柳下惠,然后她前夫像个变态……”

    丁燕子高八度:“曾煦怎么你了?”

    “都说了是我朋友。”

    “行!你朋友的前夫怎么你朋友了?”

    “他……”孟甜甜即便是“无中生友”了,话还是说不出口。

    我朋友的前夫想“睡”我朋友。

    曾煦想“睡”我。

    今天,曾煦没有碰孟甜甜一根汗毛,甚至二人的距离一直在一臂之上,即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也隔了“银河”。但说曾煦是变态,冤没冤枉他?

    没冤枉他。

    他敢说他把床买回去,是要供起来吗?他不敢说。

    他能说他脑子里没有xxoo之类的黄色废料吗?他不能说。

    孟甜甜既然看穿了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能看不穿自己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世界,世界就是什么样的。

    同理,她看曾煦是黄色的,代表她用黄色的眼光看曾煦。

    这和素不素质、爱不爱、回不回头没关系,这是本能——像膝跳反射一样的本能。

    这一晚,孟甜甜和丁燕子看到的星星用两只手就数得过来,交心也是交了个打哑谜。丁燕子到最后也不知道孟甜甜“朋友的前夫”是怎么个变态,同样地,孟甜甜到最后也不知道丁燕子在半睡半醒间说了一句滚,又说了一句别走,是让谁滚,又是让谁别走……

    但母女就是这样,用不着谁做谁的指南针,她在她身边,她也在她身边,就够了。

    转天。

    盛爸盛妈致电孟甜甜,说他们要“回去”了。

    这个回去,是指回去他们移民的国家。

    他们说临走前,还有几句话想对孟甜甜说。

    孟甜甜多想了一步——有爸妈在的地方,便是家,即便盛徉目前在国内发展,总会有一天他说回家,便是要离开这里,离开有万花山和七小龙的这里。

    盛爸盛妈约了孟甜甜下午两点,就他们仨,没有盛徉的份儿。

    “三点行吗?”孟甜甜看了一下时间,“我得先去办件事。”

    “行,就三点。”盛妈妈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孟甜甜踩着风火轮去找了盛徉。

    在盛徉的公司楼下,她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哪怕还气喘吁吁:“盛徉,我们就只能……只能到这里了。”

    “你等一下。”盛徉买了一瓶水回来,给孟甜甜拧开,“你还是觉得你这份抛头露面、半真半假的工作比我重要?”

    他是个好人。

    对孟甜甜也好。往小了说,她还没说渴,他这不就在第一时间把水买回来了吗?往大了说,要不是奔着和孟甜甜有个结果,他何必管她三百六十行里要做哪一行?

    但就是差了点儿什么。

    至少差了点儿像膝跳反射一样的本能。这东西她有,他也有,但她和他没有。

    “你很重要,我也很重要,但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孟甜甜时间不多了,说到哪算哪,“对我来说,有万花山和七小龙的这座城市、我妈、小胖和安吉拉、圆圆、满满、我的工作和工作伙伴,都比你重要。对你来说,你的时间、效率和规划也都比我重要。盛徉……你知道我是对的。”

    三点十分,孟甜甜踩着风火轮来到了和盛爸盛妈约好的地方。

    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也难怪盛爸爸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二位长辈了?”

    “有有有!”孟甜甜先是陪笑脸,再色变,“但我给二位长辈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接着,孟甜甜连哭腔都出来了:“叔叔,阿姨,我这辈子生……”

    盛爸爸要脑溢血:“生是我们家的人?”

    “死……”

    盛妈妈要心肌梗塞:“死是我们家的鬼?”

    孟甜甜看差不多得了:“您二位说哪去了?我是说,我这辈子生而为人,死皮赖脸的事儿我不能干。我和盛徉……还是好朋友。”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孟甜甜也算送了盛徉一份分手礼——别怪你爸妈,咱俩散归散,真不是你爸妈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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