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延抬眸没说话, 不过也没敢再摆一张臭脸。
见他不问, 杜乔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既然他能忍住不打听,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告诉。
两人走出国营饭店,各怀心事。
“咱们去哪里?”男人开口问。
杜乔没什么兴趣溜达,提出想回家。街边有小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 她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像她小时候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 不是不想玩,而是外公不允许她玩,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童年好像缺少很多快乐?
回到家, 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沙包,见他们回来了, 旺仔扔出手里的沙包砸在秦绍延的身上,嘴里还嚷嚷着, “打中爸爸了!他输了!该他打我们了!”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 秦绍延已捡起沙包扔了过来,并准确无误地砸在旺仔身上。
旺仔一下子懵了, 小奶糖则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不算!我还没说开始呢?”
“不如,咱们玩老鹰捉小□□,我当老鹰,你们当小鸡, 让妈妈当鸡妈妈?”
杜乔侧头看向秦绍延, 眼底藏着诧异。
孩子们一听换游戏玩,全都拍手叫好, 旺仔高高举起手,大声说道:“我要当老鹰,你们当鸡!”
“行, 来吧。”
很快,这一家四口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虽然年过二十岁才玩这种幼稚游戏,但杜乔依然玩得很开心。
之后他们又玩了许多小孩子玩的东西,比如挖坑弹玻璃球,拍啪叽,还有跳皮筋,直到晚上快开饭了才结束。
秦正卿笑呵呵地问他们,“怎么?玩过瘾了?我看你俩比孩子玩得还高兴。”
杜乔不好意思地揪了揪通红的耳朵,忙提出要去厨房帮忙。
秦家客厅新置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天吃过晚饭后,孩子们都会和太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化身为好奇宝宝,盯着电视机里的小人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而秦正卿也会一一解答,十分有耐心。
杜乔对电视机不太感兴趣,吃过晚饭后便回房间刷题去了。
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要高考,为了能考上理想大学,她愿意多花心思在学习上。
秦绍延也看出她的刻苦,每天都陪她一起复习。
他坐在旁边见她把练习题都刷完了,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天蒋卫找你什么事?”
见他终于问了,杜乔收起练习册,朝他眨眨眼睛故意逗弄道:“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
男人心中默默冒出酸气,他想拿出气势起身就走却又忍不住认怂。
“真的不能说?”
瞧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儿,杜乔终究不忍心再逗他,“蒋卫请我帮个忙,在离开京市之前陪他去扫墓。”
“哦。”秦绍延肃着脸,没再说话。
见他就是个闷葫芦,杜乔都快被气笑了,“你哦什么呀?你有空陪我去吗?没空就算了。”
听她这么说,男人猛得抬头,眼里多了一丝光亮,“我当然有空陪你。”
“嗯,那就这么定了,等蒋卫那边告诉我具体时间,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他们是初十离开京市,蒋卫定在初七这一天扫墓。
第二天,杜乔穿着一身素色衣服,秦绍延则是一身上白下蓝的军装,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蒋卫家。
当蒋卫看到秦绍延也在时,并没有说什么,他们驱车去往墓地,神情都很严肃。
蒋母的墓埋在蒋家的祖坟,墓碑上没有照片,杜乔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她先是三鞠躬介绍着自己的身份,再把买来的苹果放到墓前,柔声说:“记得您在信上提过爱吃这个,希望您喜欢。”
蒋卫看向她,眼底划过一抹温柔。
等拜祭完蒋母,杜乔和秦绍延先行离开了,蒋卫目送他们下山后,才对一旁的母亲苦笑道:“您当初说让我把您的笔友娶回来当儿媳妇,当时我没同意,如今一看,妈还是您的眼光最毒。”
凡事没有后悔药,错过了就错过了……
从山上下来,秦绍延的嘴角一直勾着笑,杜乔见状打趣道:“你来给蒋妈妈扫墓这么开心吗?”
他收敛笑意,可眼底的开心却藏不住,“我只是觉得和你一起给长辈扫墓感觉很好。”
杜乔似笑非笑地抿起嘴唇,决定看破没说破。
在离开京市之前,他们还去了一趟四合院,房子保养得很好,为此杜乔又给看房子那对老夫妻一笔感谢费。
知道他们将要离开京城,秦绍延那些发小为他们举办了一个欢送会,地点是在莫斯科西餐厅。
如今大环境越来越好,人们的胆子也在渐渐变大。像这种高消费的地方他们不是吃不起,是以前不怎么来,如今却成了让他们倍有面子的地方。
比起西餐,其实杜乔更爱华国菜,她只点了一份牛排和一块小蛋糕。
在座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吃西餐,怕不够吃便点了很多东西,等真的吃上了才发现这玩意儿还挺占肚子。
有人见杜乔拿刀叉的姿势非常标准,不免打趣道:“呦,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已经偷偷来过这里吃饭了?背着我们偷吃不地道啊~”
杜乔想说没有,却被秦绍延抢先一步接过话,“拿刀叉这种事,看旁边人怎么做就知道了,这还需要学?”
“……”在座的几个人觉得自己的智商再一次被碾压了,他们也跟旁边人学了但是没学会。
这时,于美丽悄悄怼了怼杜乔,希望她能陪自己上厕所。
杜乔点点头,跟着她走出餐厅。
问过服务人员,他们找到位于角落里的厕所。
杜乔站在外面等待,却意外看到一个熟人,这人正是已经转业的韩铭文。
韩铭文也是来方便的,看见杜乔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喜悦。
“好久不见,你也是来这里吃饭的?”
面对这个家暴男,杜乔只觉得后背发凉,她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还要等于美丽,她绝对会转身就走。
韩铭文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笑着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感谢我当初没有告诉大家,杨蕾心里藏的人是秦绍延。不然吐沫星子能杀死人,就算秦绍延问心无愧,也要沾上一身腥。”
杜乔听完蹙眉,“你也说了我丈夫问心无愧,我相信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任何牛鬼蛇神都伤害不到我们。”
韩铭文只是哼笑两声便离开了。
杜乔却深深记住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初十这一天,他们一家四口踏上了回芦苇岛的火车。
比起京市的繁华,孩子们更喜欢芦苇岛的生活,有猫有狗还有一群大哥哥。
关于韩铭文,怕这人还存着坏心思,杜乔向秦绍延提了一嘴,男人听后表情冷凝,沉思片刻后让她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咣咣当当”十多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到了金西市。
从金西市到芦苇岛还要坐两个小时的船,每次坐船孩子们都异常兴奋,而杜乔和秦绍延总要格外小心,以免他们发生危险。
船上有许多人都是家属院里的家属,见杜乔从京市回来了,忙汇报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白宇凡那孩子离家出走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处于叛逆期,过年的时候被他爸打一顿就跑了。
“人现在找到了吗?”杜乔不自觉地挺直脊背,脸上露出担忧。
“还没有呢,他爸妈都快急疯了,正找人呢。”
岛上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可能是掉海里了……
等杜乔他们靠岸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白家。
当穆老师看到杜乔的那一刻,瞬间泪崩,“小乔,怎么办啊?宇凡他失踪了!”
“因为什么事啊?他怎么会离家出走呢?”杜乔轻揽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提到这个,穆老师一脸愤恨道:“这都怪老白!看见他儿子书包里有一封情书,也不问清楚就是一顿揍,宇凡脸皮薄,哪经受过这种打?于是趁我们没注意就跑了。”
此时,白父也十分懊恼,他向秦绍延诉苦道:“咱们小时候哪有没挨过打的?他咋就不能碰了?小兔崽子还敢学人家离家出走了,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批评他一顿!”
这次他没提“打”这个字,很怕再把人给打跑喽。
“这件事是你有问题,不怪孩子。”秦绍延没给他留面子,说得很不客气,“你为什么不先问清楚再教育他?再说体罚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白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算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也为时已晚。
当天,杜乔把两个孩子放到杨春梅那里,然后加入到找孩子的队伍当中,除了他们,霍骁也来帮忙。
作为白宇凡的好朋友,霍骁把几个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并没有找到人。
联想到白宇凡兜里是有钱的,杜乔怀疑他现在并不在岛上,也许去了金西市,但更远的地方他应该不会去,因为没有介绍信。
听她这么怀疑,大家在第二天去了金西市,想着霍骁年龄太小本想不带着他,但这孩子执意要去,他们只能把他也带上。
金西市比芦苇岛大得多,白宇凡没有介绍信不可能住在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就只能躲在某个地方或是借住在别人家里。
白家在金西市没亲戚朋友,大家齐齐看向霍骁。
霍骁沉思许久才想到一个人,“白宇凡曾经说过,他有个干哥在金西市倒腾衣服,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
这年头倒腾衣服那是投机倒把,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黑市。
金西市有三个黑市,他们决定兵分三路去寻人,这样能省去不少时间。
杜乔和穆老师一路,白父自己一路,秦绍延带着霍骁一路。不管找不找得到,在下午四点之前大家在码头汇合。
经过抽签,秦绍延和霍骁选了本市最小的黑市。
那里在一大片废弃的空地上,卖东西的小贩不太多,不过东西倒挺全。
两人从第一个摊位找到最后面,也没找到白宇凡。就在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霍骁却眼尖地发现有个蹲在三轮车后面的身影很像白宇凡。
他连忙拽住秦绍延的衣角,着急说道:“秦叔叔,白宇凡好像在那儿呢!”
秦绍延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想:还真是那臭小子!
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打算来个包抄。
而此时,白宇凡还傻呵呵地蹲在三轮车后,垂着头盯向地面的黄土,只希望他们赶紧走,他暂时还不想回到那个家。
只不过,当他想要再次抬头时却被人用力按住了肩膀。
“你妈因为你都快急出病了,你好意思一直躲着吗?”
白宇凡闻声抬起头,在看清是谁后,整个人都觉得臊得慌,“秦叔叔,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来?”秦绍延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语气颇冷:“跟我回去,别让你妈担心。”
一直以来,白宇凡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对他不敢生气,只能瞪向霍骁撒气,那意思是:你竟敢出卖我?
霍骁撇过脸,全当看不见。
无奈之下,白宇凡只能乖乖答应和他们走。
“我要跟我干哥说一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怕他们不信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跑的。”
量他也没胆子再跑,秦绍延同意了。
等人走后,霍骁担心地问:“秦叔叔你这么相信他吗?”
秦绍延轻笑反问:“他是你朋友,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霍骁皱眉想了想,觉得还是相信的。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抓小偷啊!他手上有刀,大家要小心啊!”
瞬间,整个市场变得混乱不堪。
霍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脸茫然,突然一匹受惊的棕马朝他这边飞奔而来,由于距离太近根本躲闪不及,就在马蹄将要踏上他的时候,秦绍延一把推开他,自己却因此而受伤。
那匹马并没有因为撞到人而停下来,霍骁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见秦绍延扶着手臂,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立马被吓哭了,“秦叔叔,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躲开马。”
此时,秦绍延疼得冷汗直冒,怕吓到孩子,他咬紧牙关,勉强扯出一抹笑说没事。
周围的人们见他受伤了,赶紧找来三轮车想将他送去医院。
白宇凡也在这时候回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怎么回事啊?秦叔叔怎么受伤的?”
霍骁一直哭,眼底尽是自责。
金西市只有一家地方医院。
大家齐心合力把人送去急诊室,秦绍延已疼得陷入昏迷之中。
经医生检查,他身上又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也许会落下残疾,幸运的是没伤及内脏。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两个孩子脑袋里嗡嗡作响,只希望大人们能赶快来。
而此时,在金西市码头,杜乔他们苦等半天也没能等来秦绍延和霍骁。
这让杜乔有些着急,她东张西望半天,仍没看到秦绍延的身影。这时,一个很瘦的男人朝他们这边跑来,气喘吁吁地问:“请问你们是白宇凡的家人吗?”
听他提到白宇凡,穆老师立刻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我是他妈,你是不是知道白宇凡在哪儿?”
男人没功夫回答这个问题,忙说道:“我是他干哥,他让我过来传个话,说秦医生受伤了,让你们赶快去市中心医院!”
“你说的是秦绍延?”杜乔上前两步,心脏猛跳个不停,“他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
“对,就是他!你们快去吧,他被马踢到了!”
霎那间,杜乔只觉得天旋地转,她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一丝清明,下一秒便朝中心医院的方向跑去。
白家夫妻也被这个消息吓到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了上去。
在中心医院。
秦绍延被送进了手术室,霍骁和白宇凡等在走廊,皆是一脸焦急。
等杜乔他们赶到时,人仍在手术室。
霍骁看向杜乔,原本已止住的泪水又开始不停地往下流,并喃喃自语道:“小乔姨,对不起…”
杜乔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手术室上,她怔怔望向大门,眸子里盈满泪水。
白宇凡走到她身旁,满脸愧疚,“小姨,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家出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受伤?”
白宇凡垂下头,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白父听完,一脚踹了过去。
“要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你秦叔也不会受伤,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这一脚,白宇凡并没有躲开,他死死握紧拳头,任凭白父又打又骂。
杜乔见不得白父这样打孩子,忙把白宇凡护在身后,“这事和他没关系,谁也不想发生这种意外。”
穆老师也在这个时候拽住白父的胳膊,哭道:“要怪就怪你总爱打骂孩子!如果不是你,宇凡也不会离家出走,秦医生更不会受伤!”
白父听了,颓丧地蹲到墙角彻底不吭声了……
之后杜乔又去医生那里了解具体情况,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秦绍延终于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男人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身上多处打着石膏。
杜乔快步走到病床前,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但回应她的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穆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就行。麻烦你去我妈那里告诉一声。”
“小姨,我也要留下来。”白宇凡直愣愣地站在病床前,不复从前的吊儿郎当。
怕他一直自责,杜乔同意他留了下来。
霍骁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把请求说出口。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只是个孩子?到了关键时刻什么忙都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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