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雪娘极具痛苦的神色后,裴衍即又卸去大半力道,只五指圈拢着她的手腕,即便这样,也仍叫她不能逃脱。
雪娘被拽的一个回身,望向裴衍:“裴公子你……清醒了?”
她还是觉得痛得难以忍受,扭动着肩膀,极力要挣脱裴衍的钳制,忍不住开口:“快放开我。”
裴衍纹丝不动,老道也要来劝人了,他长臂向一侧横甩,带着雪娘的手臂也甩出去。
镜子自雪娘手中脱开,飞出去摔在地上,摔得稀碎。
老道没想到还有这情况,心疼的跑过去蹲在镜子的残骸前,无处下手:“哎呦喂!”
裴衍退一步,看见碎在自己脚边的琉璃灯,眉头又是一蹙:“你,还打碎了琉璃灯?”
雪娘揉着手腕,愕然:“明是你打碎……”
她也有点心虚,声音弱了许多。
裴衍缓缓抬眼,言辞异常冰冷:“我也是因汝小姐的戏弄,才会失手,请汝小姐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莫要推卸。”
“我……”
裴衍不等她说,已拂袖而去。
老道只知拉着雪娘叫她赔镜子的钱。
雪娘心情烦躁:“道长,这事儿也都因你,也请你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哎呀小姐,怎能这么说?我也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您不采纳,后头也没这么多事……”
“你就是来讹钱的罢?”
“怎会呢?我这镜子也不收多的,只要一粒珍珠,童叟无欺。”
“道长,是想进官府吗?”
“小姐,我给您打个对折罢,我们各退一步。”
雪娘冷哼:“身份是假,丹药是假,疑似使用迷幻药雾,胆敢出现在这里,我想我今天与你见面,就是为了送你进官府的,走罢。”
老道卷了长桌上的桌布,夹在腋下:“重逢即是有缘,有缘不谈银钱,镜子就当是送小姐的缘礼了,再见。”
老道溜得很快,眨眼不见人。
雪娘却不能跟他似的,一样的逃走,取了长桌上她暂放的,仅存的琉璃灯,扭头望着地上碎成一片的那只,肩膀一松,叹了口气。
掏出手帕,蹲在地上,仔细的把琉璃灯的碎片捡到帕子里包好。
不知道碎成这种模样,还有无可能修复的好?
若修不好,也一样是要赔钱的吧?
赔钱倒还好说,怕就怕是无价宝,那样想弥补也会很难了。
阿姐千万叮嘱的不要惹祸,她一出手,就惹得这样大的祸事,唉……
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搂着碎片包裹,郁郁的往观赛楼走,惴惴的登上二层看台,独自去面对庄主夫人。
这时候裴衍已经来过,和庄主夫人道过别,先行离开了。
雪娘在桌上摊出碎掉的灯盏,说因自己的疏忽打碎了一个,她等着庄主夫人怪罪,哪知庄主夫人不仅毫不生气,甚至笑说,裴衍都同她讲过了。
“这个灯,就是太脆了,原来它有四盏,摆满整面架子,柏川年幼调皮,毛手毛脚的就打碎两个,不怪你们,不用自责。”
琉璃凤凰图灯放置的位置就不同于其他宝物,怎可能是打碎也无所谓的东西?
庄主夫人不计较,雪娘也做不到就此坦然。
是她的责任,她是要承担的。
“恳请夫人,将碎掉的琉璃灯借与我三十日。”
“你想做什么?”庄主夫人笑看雪娘:“想修复它?”
雪娘向夫人行礼:“望夫人可以同意,我想要弥补我犯的过错。”
“嗯?这是你和裴衍说好的?”
裴衍?这事同他什么相干?
庄主夫人道:“裴衍也同我说了要修复琉璃灯,还问我要了琉璃凤凰图灯的资料。你们不是相互说好的吗?”
雪娘疑惑抬头:“灯盏是因我缘故打碎的,裴公子他……也是受害者。”
她不太愿意说出这个词,说了仿佛,在向裴衍低头认错,她才不可能……和他低头认错。
“哦?”庄主夫人觉得挺有趣:“裴衍倒没说的这么详细,只说他也有责任,所以应当承担起修复琉璃灯的工作,看来,我这个红娘做的不错,你和裴衍,大有进展?”
雪娘有些愣,想起裴衍捏着她手腕生气的样子,还以为……他定会和庄主夫人狠狠参她一本呢。
竟什么也没说吗?
封柏川与众女调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雪娘的思绪。
她回头望去,见封柏川被一堆女郎簇拥着上了楼,这个捏捏手,那个摸摸脸,好不快活。
唯独该站在他身边的人——阿姐汝梦,被排挤在众人之外,脸色略显难看。
庄主夫人见她家儿子柏川这个样,取笑雪娘的笑容瞬时敛了去。
再看一旁汝梦脸色,更加不悦了,对着摇摇摆摆几乎倚靠在众女郎身上的封柏川道:“又饮酒了?”
封柏川扬起微红的脸:“一点点吧。”
庄主夫人剜他一眼,竟没有一句责骂,只招呼来仆从,叫他们赶紧把少庄主带下去。
封柏川很不乐意,胡乱挣脱仆从的手脚,扑到雪娘身前。
雪娘眼见着他过来,轻盈的身子灵活的向一侧闪去,一溜烟闪到汝梦身旁。
封柏川扑空,跪伏在团垫上,手臂撑着抬起头。
迷蒙的眼在望见近在咫尺的那个女郎时,一怔。
定定看着面前的佳人,忽而笑道:“玉姐姐,好久没见你了,我竟不知,你今天也来了……”
“把他带下去!”庄主夫人这一声带着罕见的怒意。
仆从纷纷上手,把封柏川从团垫上,从玉姐姐身旁生生拉走。
封柏川推开仆从,经过一众莺莺燕燕,手掌似水中鸭蹼,游走在纷多精致的脸颊,带起一片娇羞的绯红。
他自百花丛中过,挥挥手:“这就走,这就走,走了。”
他背身独自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观赛楼。
雪娘看着庄主夫人攥在袖底的手,心想夫人明明看起来对感情的事很开明,也很愿意为儿子封柏川张罗这些,怎么偏对玉姐姐不满意?
连这两人稍有接触,都是极排斥的样子。
庄主夫人舒展开紧握的手指,面上已经没有什么笑容了,转身似是想对玉姐姐说些什么。
玉姐姐却先站起来了,她神色如常,不仅没有丝毫被唐突的恼意,还挂着得体温良的笑意。
纵观全场,没有谁比她此刻更担得上“大家闺秀”这四个字了。
玉姐姐道:“柏川外甥不过思念我这不常来串门的表姨,表姐生什么气呢?”
雪娘和汝梦听了顿时惊作一团。
外甥?表姨?
玉姐姐年岁也不大,与封柏川差不了几岁,居然是他的表姨吗?
可封柏川分明唤她“姐姐”的……
庄主夫人道:“让表妹见笑了。”
玉姐姐笑道:“自家人不说见外的话,姐姐以赏灯的名义邀我过来,不过是想我替外甥把把关,瞧一瞧未来媳妇,我看——”
她的眼睛看向汝家姐妹,点了下头:“都很好。”
又轻飘飘看了一眼桌上的琉璃灯:“灯我赏过了,人也见过了,表姐,我就不多留了。”
庄主夫人似是正等她这一句,即召来仆从,吩咐道:“送表小姐至庄外马车,仔细伺候,莫怠慢了。”
回头又对玉姐姐道:“我身子是不大舒服的。”
玉姐姐是聪明人,明白她的意思,道:“表姐多要照看好自己,万要注意身体,就此止步罢,不必送我。”
庄主夫人似是想做全“身体不好”这套说辞,以手帕掩住口鼻,轻咳一声,才道:“好。”
玉姐姐翩然离席,她这一走,名存实亡的赏灯宴,很快就支撑不下去了。
不说别的,庄主夫人心情不佳,已是肉眼可见,对着汝梦多说了两句宽慰的话,替儿子封柏川表达了招待不周的歉意。
夜幕降临时,巴掌大的琉璃灯一点,招呼大家草草观赏过,讲几句客套话做结词,这宴便彻底散了。
雪娘和阿姐也因此可以提早坐上回家的马车。
知道阿姐在封柏川那里受了委屈,雪娘就当着她的面,狠狠数落了那个浪荡子。
数落了一路,直说的汝梦轻瞥她一眼,笑出声来,才肯罢休。
汝梦叹道:“阿姐不用你担心,都应付得来,倒是你,你和那个裴公子,相处的如何了?”
“唔……”雪娘捧着丝帕包着的琉璃灯碎片,这要如何和阿姐说?
“雪娘?”汝梦唤她。
雪娘回过神,“唔……大有进展。”
雪娘引用了庄主夫人的话,心想,也算有进展,往仇敌的方向,狠狠的进展了。
汝梦听了,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妹妹一向受欢迎,哪家郎君喜欢她,她一点都不意外。
见她一路捧着个丝帕小包不松手,又问:“什么宝贝你放在手里,一直不肯撒手?裴公子送的?”
雪娘苦笑,也算是罢。
为了逗阿姐开心,佯装羞涩的点了点头。
汝梦果然点着她的额头笑她。
笑她折腾了那么多的郎君,如今被一个裴公子给收进乾坤袋了。
也为她开心,至少她肯定下心,好好的接纳一个郎君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好的苗头,她这个做姐姐的,也算放下一半的心了。
雪娘却没想那么多,她隔着丝帕摸着琉璃灯的轮廓,想的是,打碎人家山庄贵重物品这种事,还是,不叫阿姐知道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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