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井外

    与水东北别后的那天夜晚,无极仰躺在房梁上,耳闻蓐收已经陷入梦乡,嘴里还说着“日月不安”“无极别走”之类的话。

    她淡笑了下,轻声落地,然后走到那扇正敞着的轩窗前,翻身而过,来到了户外。至于为何不走门,可能走门不如翻窗好玩儿罢。

    就在这个废宅的北边,有一条街道。街道西边,有两个比邻的小屋,东、西、南三侧都种有桑树或者槐树。

    桑槐前面是一家别业,从那里传来窗纱破裂的声音。无极感觉到,二楼窗户那里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应该是想要跳上邻着窗的那棵树,再借着树安全地落地。

    不过,遇到她,无极悄无声息地走了两步,休想……平安。

    那扇窗正对着的那一棵树,树下有一个草堆,无极心想,这可能是那个小偷自己给自己准备的。

    推走草堆已经来不及了,那就,想到这里,无极温柔地笑了。她要给那个不问自取者一个惊喜。

    果不其然,偷窃者被人吓了一大跳,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才又爬起来继续跑。当然,这时候他仍然没有舍弃他窃来的财物。

    无极觉得这只老鼠挺好逗的,就悠悠然地跟到河畔。然后就放了那个贼一马,只拿了被这玩意儿偷去的财物,送回去。

    临走前,她目无波澜地“盯”着那扇透风的窗,认为有些不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加固一下好了。

    她将手伸向了悬在两棵树之间的那一根铁索上。一翻拾辍后,一扇无比牢固的藤木铁索四角窗就有了。

    好了,这户人家的主人若是能够早点发现你,那么你便可早些时候发挥你的价值了,藤花索,无极这般称呼铁索。

    三方玄绿、两所瓦舍环抱着明月,无极静静浸在有限的月色里。沿着杂丛里的小径,走到了一个屋舍院子门外。

    土筑的墙只有半人高,可以感到院子里野蛮生长的藤蔓和草,还有两面空洞的窗棂。“咯吱,”她推开似掩非掩的柴扉。

    一个四腿碍风的凳子,稳稳地平放在屋门右侧,一棵柿子树下。一口散着潮气的井,和一个带着朽味的木桶,静静地牵着有很多磨损的粗麻绳。

    不知道无极的心情是什么,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迷茫,又像是在忧郁。也许,这里,她以前来过。也许,这里,她从也未曾来过。

    院里屋外,俱是破败味。屋门紧闭,里面应该没有什么。突然感觉出一道冷肃而凶戾的陌生视线,只是,当她转过身去,不闻风动,不闻草动,亦不闻人动,那道视线却消失了。

    无极走到井边,既为好奇心所挟想要低头去寻更深层的东西,又因一些莫名的什么而停了步伐。她自嘲地笑了笑,毅然跳下。

    井底。脚边那一小片还飘着柔藻的水洼,似乎在咧着嘴诉说着它那凄切的故事,悲惨中又有点喜感。

    回环。四周都是苍凉平整的石壁,参杂着成片成片幽寂的苔、颇有罗列规则的冷泉味的缝隙。

    她嗅着,置身在井中、世外,在井壁破碎的漩涡里。她听着,置身于树声、鱼声,于花月流照的婆娑中。

    槐树下槐花扬,谁人奏出九回肠?

    是子夜吹笛人。

    无极得到一把琴来和他一起合奏。

    袖回长风,琴转流水,风绦无响,桃眸露浓。素弦跃金,纤手抚静,林深处见鹿。

    一曲罢了,无极正要将琴还他,他却将拳头半握放在唇边,笑咳了一声,便走到树后,藏起来,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笛子,夹在枝叶间,和一个短竹片。

    无极抚着竹片。给练氏,她读道。

    一片青林,一清溪。

    一天冰雪,一座亭。

    璇花逆卷青原,赋乾坤、银白世界。知己之会,相遇那一眼便是;知己的牵绊,相遇那一瞬便开始。

    日出,无极拂琴,友人或翩翩起舞,或亭里作画,或弃棋而歌,莫不乐甚。

    月没,无极殿下抱琴而出,扫眉才子举棋而动,淑秀佳人扬剑而起,名士仙生挥笔而书。聚时时时为盛宴,人处处处有惊喜。

    冰轮又落,是无极州、北州、南州和独立州四方人士的武舞之会。

    星出日落,无极州的君主带着她的三个友人逐猎雪原,逍遥至极。

    金乌又逝,四个人捡了柴,弄了场地,处理了食材,烹调品尝,笑着、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月入月出,吹笛人又来,看到无极和她的朋友们玩儿得那么欢乐,也跟着笑了。不小心惊动了三两只灰衣雀,引了她们的注意来。

    星霜未消,无极与众位朋友别。蓐收立在不远处,衣摹江色凉生纹,眼映寒英暗无波。

    你怎么能丢下我,丢下我呢?

    无极。

    七夜星月七日晴,外加一个守望者。

    小巧玲珑的花缠绕着扑鼻而来、又转瞬即去的西风,追随着天南地北的离人,无关去路,哪怕消融。

    星霜方欲散。无极方欲离开,却被吹笛人唤住。

    可以为殿下介绍一个人么?

    可以说说你昨天为什么跑么?无极反问。

    那还是算了,有缘再说罢;在下子夜,若是哪日和有琴遇到,莫忘了通知在下一声哦,他笑了笑,又跑了。

    一朵雪花飘来,似是冲淡住了某位的眸中郁气。

    无极,蓐收委屈巴巴现身,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么?

    一场幻梦,你怎么也来了呢,无极心里却想,还装。

    这是梦?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蓐收恍然大悟状。

    没错,无极点头。

    而实际上,从哪里开始的,也许并没有谁是真得知道。

    飞花流电横空落,疏影琼华夕舞婆娑。

    浅风穿竹浅叶未央,雨散云收抽簪醉千觞。

    梧上霜,伊独袖手,放酒伴斜阳。

    月渐东上微芒不堪一望,无能为役默观四方,星辰灿兮凝清光。

    一世俯仰,八荒有羡独不知浮苍。

    仗剑行义遐方绝域,悉索敝赋,豪气无阻握炭流汤。

    千里如一尺岁岁流浪,星涂天中光耀当无双。

    ——致未完的行者序章

    (三)绘卷

    什么是人?

    平凡又有点出挑,普通又有些特殊的,是人,蓐收道,我的理解对么,无极?

    那什么是魔?

    恶之所集,蓐收不假思索。

    什么是神?

    神化的人。

    妖呢?

    后天形成的类人生灵。

    唔,那就是人化的自然物或人造物了,无极轻笑,最后一问,什么是兽?罢了,换一个,仙兽和魔兽极通人性,却为何不能算人?

    或许,仙兽和人,差个外形?而人和魔兽,我也不知道,蓐收摊手。

    那么,什么最厉害呢?

    大道。大道之下,万物不二,譬如,你我。

    千万年后,山或依旧,水或依旧,你呢?

    我,当然是永远伴着无极了。你是云,我就是风,可以日日长随君;你是太阳,我就是晴,正因有你才能有我啊。

    呵,千百年后,你我皆是尘埃,还能分得清谁是谁?你别把哪位壮汉认作我,激动地抱上去,说好久不见就行。

    ……放心,我不会的!

    少顷,蓐收又道,只不知,未来到底如何。

    风中烟,风中凐灭;风中叶,风中跹跹。

    枫城微雪染,酆都浓月掩,烽台埋折戟,风沙封入尘,陈旧的画卷——

    掀开成桃源。

    峰崖前,风飘旋,衔卷梨花天地间。

    峰峦边,路回环,亿万斯年安不变?

    青山之巅,蓐收敞怀大笑,原来这就是无极绘卷么!

    这真得是平陆九州的未来么,无极立于云间,披发烝烝然若皇川。

    为什么?

    如果未来可以窥探,那它还算得未来么?

    山长水远,地阔天高。木叶下,冷寂无尽极,掌管秋天的神悠悠地在大地上漫着步。

    无极问,若是有朝一日,乱世至,谁可寄天下?谁可托天下?

    蓐收答,为天下若爱重己身者可,舍暗主谁?废太子姬嬴,即可。

    ……蓐收,我们该道别了。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我可不可以说不呢?

    我也不想。

    那就不要。

    ……好。

    (四)无题

    桐叶泥,柳丝雨,燕啼莺怒花飞红,日圆石缺世随风。月飘摇,絮沉浮,鱼虾蒸煮异乡釜,兰竹迂回山外途。

    ——无极《春草行歌》

    无极,明日不系城应该会很热闹,要去看看么?蓐收扛着金钺,立在邻侧山径。

    论道而已,有什么意思?

    去嘛,去嘛,人多好玩儿。

    他的行为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无极无语,好啊,就当带弟弟了。

    蓐收一噎,我都没再喊你姐了啊。

    注:仙生:已脱胎换骨(超凡脱俗)的物种。推理(杜撰)依据:1先生,指比自己先出生的人。2书生自称为小生,人称学儒的为儒生,那么修仙的(能用仙术的)是不是就可以称之为仙生。

    (请自动屏蔽由“人生”到“仙生”的推理。)

    殿下抱琴而舞(弹空气),才子抛棋而舞(耍杂技),佳人扬剑而舞(乱雪地),仙生挥笔而舞(不留痕迹)。

    小剧场1——

    花无疆:谁锁了我的窗!我谢谢你。

    练业:无疆兄,这铁索,不是我用来晾衣服的那条么?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花无疆:我知道?

    练业:(严肃)这是遭贼了啊。算了,这地方不安全,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花无疆:孟母三迁是为了教子,你三迁,是为了防贼?

    练业:……那你倒是说说你要什么兵器啊?要不是你,我这里会遭贼么?

    花无疆:你要本大人将就?你还责怪本大人?他们眼红他们心黑那是我的错么!

    练业:别。你可不是我大人。

    花无疆:哼。也好,希望三月后的不系城诸神会,你不会空手而来。

    练业:(骄傲)那是!

    小剧场2——

    (黄昏,梧桐树旁。)

    枯苏:(侍卫长。)云九为何会喜欢上九殿下?

    紫皇:(暗域的王。)不喜欢祁,喜欢你么?

    凰御:(祁主的宠物朋友。)大概是因为祁主之美,为世所稀?

    枯苏:那他又是怎么一步步深陷下去的?九殿下又没说会喜欢他,也没有给他什么回应啊。他为何还不抽身而去,及时止损呢?

    凰御:啊这个,有很多原因罢。首先就是人本身所具有的自恋因子。他本人即是风云世家新生代重量级人物,又具有还算是美的仪态外表,如果贵主下嫁,他在一群候选人中还是占有优势地位的。

    枯苏:所以,即使殿下已经有了花卿,他还是要来凑一凑热闹的是罢?他以为九殿下会喜欢他么,呵。还有呢?

    凰御:或许有时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赌徒属性罢。

    紫皇:(捏断手上花枝。)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枯苏:一开始九殿下根本就没想理会他,而他呢?让我想想,他应该是想着两个都在平京城,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碰面,当然也就有很多机会获取九殿下的好感咯。

    紫皇:然后呢?(冷笑。)到潭影楼吃闭门羹么?

    凰御:……还有一个,就是殿下赠剑了。可以说,祁主殿下、紫皇陛下还有帝玄君上你仨人的身份几乎是差不了多少的,对宫苑里的东西都有一定的处置权,比如月神留下的升平剑。

    枯苏:随手递他一把剑,他也能误会?

    凰御:他当然不会以为殿下交给他一把剑,就是对他有意思了。不过,从殿下爱塔不理到剑的托付,也算是一种进步,不是么?

    紫皇:还有么?

    凰御:唉,其实最致命的并不是以上所说的那些,而是,他根本就没表白心思啊。如果他能像当初的有琴氏那样,直接被祁主拒绝的透透的,他还会有机会继续下坠,坠入情渊么?

    枯苏:或许他自己也无法预测自己的感情深浅罢。

    凰御:也许正是这种不可确定性,他才会这样的罢。

    紫皇:幸好他没有死缠烂打,要不然……呵呵。

    (枯苏垂头,抱紧剑,眼观鼻,鼻观心;凰御敛翅,缩小,缩小,再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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