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夜色中, 触须状的阴影扭曲盘旋，似乎要将看到的、看不到的一切空间填满。
“谈子翼”被迫微微仰起头，精致的少年面孔经历风霜雨水摧残, 仍不掩其丽质，有种年少的、雌雄莫辨的美丽。
他的气息是温顺无害的, 就连精神力，也就是他的精神特质, 是微微泛着苍白是浅灰色。
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谈子翼”的表情微怔, 眼眸微微睁大，露出过分黑白分明的眼瞳, 和无需遮掩的疑惑。
即便从下颌至脖颈的曲线被绷直，他也没有自己被胁迫的恐慌。
辛棠却毫无怜悯美丽的想法，她堪称粗暴地捏住少年下颌, 给对方的脸颊两侧留下藤蔓擦伤的痕迹。
伤口很浅，渗出一丝血痕。
在辛棠的耐心消失之前，“谈子翼”终于开口了。
说话的语调恢复正常, 不再是“拙劣”地、故意模仿谈子翼本人性格的画风。
只是，他依旧是疑惑地问句：“我学的不像吗？”
在他的设定库中, “谈子翼”的说话语气和行为方式，就是这样啊！
不能说他模仿的不像，只是辛棠看人不靠外在，只依靠每个人不同的精神力波动。
这是唯一的、不可能被复制的生命体印记。
然而, 某非人类精神体忘记了，他只是从形体到细节来模拟出“设定”人物的说话语气，并没有为之加入“感情”。
可是，没有感情的人类, 还是真正的人类吗？
编号g1的联盟副本执行官隋易，对此并不清楚。
恰巧的是，辛棠对人类的情绪感知即为敏感，她活跃的精神力能随时捕捉到身边人类的任何情绪变动。
而“谈子翼”出现之时，他周身是灰白色的，空寂，无声，即便在做着“祈求”的事情，也没有半点情感波动。
他更像是一具空壳，或者说，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彼时的辛棠并不知道，她的猜测虽没全中，却也差得不是很多。
智械族虽走得是“肉身苦弱机械飞升”的路子，实则却是因为他们一族生来便只有精神核与波动，也被其他种族称之为“程序”，它们会随机成为任一机械造物的“智”。
在智力进化，也就是通过不断学习后，他们会为自己打造最合适的载体。
或许是仿生人偶，也可能是其他更奇怪的物品。
当然也有不当人的，热衷于在虚拟副本中体验各类人生。
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隋易的程序没有告诉他，他会因为“感情”的缺失，被玩家一个照面就当二五仔抓起来。
还是他曾经接触过到、且印象深刻的玩家。
如果他没记错，某只猫的跨世界申请材料，此时还在他的数据库中等待批复。
作为来负责监测玩家状态的执行官，隋易的行动无疑是失败的。
还好，他并不介意自己的任务失败，且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好的，那我重新介绍一下。”
“谈子翼”微微侧脸，挣开辛棠不再用力的手指。
他没再加大动作，以免引起辛棠的戒备和逆反心理，只是稍微动了动，让自己不至于被束缚地难受。
“你好，编号9412系统绑定的文明生存游戏玩家，”他依旧用的谈子翼的脸和音色，却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的声线平淡板正，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像是被什么严格划定过每一个字节的播放时长一样。
他说，“我是你的副本监测员，此前，你的系统编号9412上报副本内存在数据解析错误，经检测，当前副本存在非法虫洞。”
“我需要对玩家进行辅助及后续任务监测。”
文明生存游戏？
辛棠先是敏锐地提取出关键词，这和系统绑定她的说辞不大一样，却更符合辛棠几次副本下来的推断和猜测。
解析完关键词，辛棠才想到另一件事。
对方没说谎。
辛棠依旧没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却很轻易地辨认出话语真假。
来路不明的未知生命体，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那也就是说，这也是她想要知道的、来自于未来宇宙星海的存在？
那真是，太好了。
辛棠无声微笑一瞬，却也没立刻就给对方放开，反正欺负都欺负了，再去疯狂补救也没必要咯。
她又不是什么救赎文女主，对方也没受什么不可逆伤害，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只是，辛棠虽然也没自认反派，她干得也不太正派事儿。
她拽着一根藤蔓，微用力，把对方蓦地拉得身体前倾，好悬倒在她怀里。
辛棠当然不会让对方摔自己身上，她手里的藤蔓自动延伸，瞬间织了一张网，将人给接住了。
随后，辛棠顺手扶住他，才开口问道，“那你是必须要跟着我咯？”
隋易点头。
“是的。”
他的任务就是监测玩家及其任务数据。
“这样啊，”辛棠无意义地感慨一声，才说句人话，“那你上来吧，我同意了。”
难得再遇到一个送上门的，辛棠表示可以收留。
她希望，这个所谓的监测员，能够真的有点用，好好地、全面的履行自己的监测任务。
比如，为她解惑。
几分钟之后，获得玩家准许陪伴的监测员，终于收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真是可喜可贺。
隋易靠在船尾，看辛棠用不科学的方式开船。
没有开启制动装备，也没有使用船桨，单纯是依靠精神力控制“水”的频率，便能让小船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只是短短的一部分数据，隋易就能解析出，辛棠的能力已经超过与她同阶段的多数玩家。
而这，仅仅是辛棠的基础能力运用。
隋易不说话的时候，基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就那么安静地靠坐在原地，注视着辛棠，直到日升月落，下一轮循环开始。
……
公元21xx年，被监测到的超级飓风生成，只用了两天，就将全球所有陆地扫荡一遍。
一个月。
人类从努力自救，再到失去对各地的联系及通行手段，仅用了一个月。
西南高原是云国境内最高的地段，从地理位置来说，西南高原紧邻世界第一峰，本身就不算很适合人生生存。
然而，飓风席卷全球，暴雨连绵不休，还有来自海洋的滔天巨浪，彻底掩盖了临海的大片陆地。
早在第一次被海啸冲击后，官方就开始组织救援。
起初，他们救援撤退的方向只是偏内陆的城市，比临海的海拔要略高一些，还不至于全民迁徙。
然而，灾难来地太极太快，改变世界的速度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在第一批自发搬迁去高原地区避难的人抵达时，全国已经有近半平原陆地被水覆盖。
此后，便是全民迁移。
官方尽力救援，在灾难彻底来临前，将大部分人送到了高地，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接受远离家乡。
也总有那么些阴谋黑化论的，认为这一场迁移是阴谋，是对他们的迫害。
前者死守家园，后者躲避着官方的救助。
也正因此，辛棠一路走来，在水下城市中见到了不少……人类遗体。
她不知晓这些人为何没离开，也只能从还残存的痕迹中推断。
或许，有些人在被浪头砸入水底时，已经后悔了吧？
“哗啦~”
形容不似真实物种的人鱼破开水面，长发上水珠滚落，滴滴答答地敲在水面上。
在她出水的瞬间，银蓝色鱼尾便变换成人类双腿，被及踝长裙笼罩其中。
辛棠跳上小船，懒散地坐在船头，背靠驾驶台。
她一张口，就是老忽悠了：“你这次解析出我的数据了吗？”
隋易安静地看着她，缓慢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从对方踩在船只中的双足上划过。
辛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没套鞋，反而双□□叠，晃悠悠地冲着对方笑。
“怎么？不能说吗？”
隋易回答道：“不是。”
他偏灰色的眼瞳中闪过数据流。
在得到辛棠的许可后，隋易便与对方的系统进行了交接，接收了有关辛棠的所有数据内容。
也就是说，隋易，暂时成为了辛棠的“人形”系统，凡是辛棠的数据再次波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接收并解析。
毕竟，隋易之所以会来这个副本，本就是因为编号7412无法解析“人鱼”辛棠的数据，它叫了外援，就是隋易。
从“知识”量级上来看，隋易的等级要比编号7412高太多了。
离开东北水域后，辛棠和隋易闲聊的次数并不多，多数是她问他答。
隋易性情安静，辛棠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就能坐在那里看一天。
看得还是辛棠。
哪怕是辛棠本人心理素质强大，偶尔也觉得挺尬的。
那种时候她就会找隋易闲聊，看能不能了解一些有关神秘的宇宙星海的资料。
不涉及系统保密条例的，隋易都会告诉辛棠。
比如，大宇宙生存联盟，以及辛棠所在的xx进化文明生存部门。
又或者是，人鱼族虽然为星海最强的长生种，可实际上很多种族都没有见过祂们。
人鱼幼崽的孵化期漫长，成长期更是漫长，也就只有智械族的特殊成长体系能和他们相比。
隋易看着辛棠的侧脸，没说的是，副本不光是智械族用来“成长”的，副本中也会有人鱼幼崽，祂们会以梦的方式在副本中经历一次次生命。
极少数的特殊人鱼，会选择在真实的世界从零开始，经历最真实的“成长”，进而蜕变成人鱼。
然而，辛棠她属于哪一种，隋易不清楚。
隋易第一次见辛棠，对方就已经是进化之种（橘猫圆圆）认定的“节点”。
彼时的辛棠，精神体的进化尚且不足以突破世界限制，而隋易也探测不到有关人鱼的印记。
难道是……
隋易的程序检索出商城相关道具，问辛棠，“是人鱼之歌？”
商城的适用范围比辛棠知道的要广泛得多，除了玩家和系统，各大生命种族都能够通过联盟平台进入。
只是，他们的界面和玩家不同，购物的货币体系也不一致。
作为联盟执行官，隋易自然是知道【人鱼之歌】的。
这本算是人鱼族的基础精神力使用方法，且还得是没有建立精神核的、未开启星海种族进化的生命体才能使用，会帮助他们更快进化出相关种族的特质。
纯人族在星海中也有自己的种族，是为正常的进化人种。
且，除了有海族“血脉”的生命体，其他生命学习【人鱼之歌】，就单纯是个简单的精神力催眠方法罢了。
这里的“血脉”并非躯体血脉，而是某种精神（意识）特质。
毕竟在宇宙星海中，身体可以随时重铸，只有个体的“精神”是独特的。
辛棠不意外对方知道，但她也没主动提就是了。
眼见着自己的数据都被对方解析，辛棠倒是想起一件事，她还没问过对方的编号。
“我该怎么叫你？你也是编号系统吗？”
“不，”隋易摇头，“你可以称呼我……”
他的程序难得在两个选项中徘徊，最后，还是决定选择辛棠更熟悉的那个。
“隋易。”
辛棠轻“咦”一声，难得认真看着隋易。
她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怎么说也是见过几次的交情，更别提那个世界还有猫猫们。
“蒋队长？”
隋易微点头，又摇头：“只是隋易，没有蒋。”
这是隋易在学习完部分“知识”后，给自己的取的名字。
来源于他的编号。
……
在听到辛棠再次询问数据时，隋易没有隐瞒，却也没说更多内容。
“你的数据，不属于正常的玩家等级，”隋易只是提醒辛棠，“你可能要提前做特殊副本。”
特殊副本？
辛棠来了点兴趣，双手环抱，目光停在隋易脸上。
她的目光专注，却又带了点轻飘飘的打量，也就是隋易感知不到人类情绪波动，才会无动于衷。
“是什么？”
作为“系统”，隋易很诚实，没有给玩家下绊子的想法。
他给出答案：“个人竞技，或晋级任务。”
个人竞技与团队竞技相仿，只单位为单个玩家，且任务也不同于团队本是“拯救世界”。
个人本或是大逃杀、猎奇解密，也可能是诡异类生存任务。
晋级任务的相关内容，隋易没有说，涉及到保密条例，他也无法做出更多提醒。
辛棠若有所思。
她的末日生存副本，终于从自然天灾要转向更广阔的世界了吗？
后来辛棠才知道，哪怕再诡异，还是天灾。
此时暂且不提以后，辛棠和隋易随意聊了几句，就各自打住话头。
他们在云国疆土化作的水域上开了十几天的船，却已经从东北来到了西南，总归是因为辛棠开船不科学，如果她用【空间】，或许还能更快。
只辛棠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还要下水去查探一番城市遗迹，这才耽误了十几天天。
辛棠下水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地标，从首都，横断两省的山脉，再到大片平原和盆地，最终，她来到西南高原之外。
遥看到那一座屹立在水面上的“巨石”时，辛棠心情复杂。
人类的文明星火，真的只能在这一小片陆地上挣扎的求生吗？
辛棠不知道，她也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会考虑这么宏远的问题。
小船慢慢飘到高原与水域的交界处，远远的，辛棠就看到有人类活动在附近。
一时间，她竟然生出些许犹豫，真的要去看吗？
【主线任务二已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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