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萧远道有些不解,萧恪本就很少与女子接触,此番带沈妙回来,他本想着只是青梅竹马相见,佳节叙话追忆前缘,因此刚刚想给二人留出说小话的余地。

    “对,就是您。”沈妙搁下手中的杯盏。“您是燕王府的老人,又是幼安的心腹,有什么话,我就开门见山了。”

    她回头瞥了眼萧恪,这人一手撑在桌案上托腮,满脸的请开始你的表演。沈妙环视四周,确认屋内廊外除他们三人以外空无一人后这才继续开口。

    “您可愿意将王爷受伤那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我听?”沈妙神情认真,事关萧恪的人身安全,她虽性子张扬甚至有些顽劣,可到底是医者仁心又顾念两人之间情分,并不想以此算计或是玩笑。

    萧远道没有直接回话,他先是看了一眼主坐上坐着的萧恪,在得到萧恪的点头首肯后一五一十地道来。

    “郡主能如此询问,想必不但是医道个中大家,也是王爷所极其信任之人。那我就不必隐瞒,据实以告了。”萧远道一番言论先把沈妙奉承抬举了一通,沈妙明白这还是不信任的表现。

    不过信不信任她也没什么所谓,只盼着他是真心为了萧恪好,那便足够了。

    “那夜王爷回来以后已经浑身是血,可尚有神智,我将王爷带回内室安置,又吩咐府上下人出去查看情况。下人回报永安巷内除气绝身亡的巡城守卫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在替王爷检查伤情后,确定王爷身上刀伤三处,剑伤一处。刀伤具都是在皮肉,虽然可怖但没有大碍,唯独剑伤贯穿,伤及肺腑,出血量不小。而且伤口紫黑,是中毒的征兆。”

    萧远道说及此有些情绪激动,连连喘息且比划的手还微微颤抖,萧恪示意他可以坐下喝口茶再继续说。

    沈妙索性上前替他斟茶一杯,递到萧远道手中。萧远道愣了一下,看向沈妙的眼神满是感激。

    “您继续。”沈妙道。

    “府中药材和清创器具都短缺,我本来想出门去请郎中来给王爷医治,但王爷执意不肯。形势危急,我想起老王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赠予过我的护心丹神药,命人取来给王爷服下。”

    “好在天佑我燕王府,此药并没有因为岁月而流逝药性,可王爷服下以后虽然暂时性命无虞,体内余毒我却一直没有办法清除,王爷只要我不必担心,他去寻找解毒之法。”

    屋外的北风掠过,吹开了原本紧闭的窗子。萧远道正巧说完,便随即起身去关。沈妙越听越生气,如果所言属实,那永安巷那晚萧恪便是独自一人从生死鬼门关中走了一遭。

    那夜似乎也是像这样,呼啸的北风吹开了窗户,雪笺睡得很香,她倒是噩梦惊醒起床,风雪入怀,彻骨寒冷。

    沈妙回头看着萧恪,他还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思及在青稷山山上的山洞那天晚上,萧恪同自己情真意切地说那些话时候的脆弱和崩溃。火焰跳动不息地映照在他眸子里,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距离既近又远。

    记忆中同会替野花遮雨,会爱护小猫,会同她纵马长街的世子哥哥,她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孤身一人入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定了必死之心要拉所有人走进这个局。

    “道叔您也是医者,患者肺经受损,心脉有亏,该当如何?”沈妙定定地看着萧恪,袖袍内的手死死地掐住自己想要自己冷静。

    “卧床休息,保持心情,日日用药,不可动武。”萧远道怔了一下,知道她在说萧恪,虽然不明就里,可是萧恪刚才既然已经让自己据实以告那他就如是回答。

    “若患者奔波颠簸,受及寒风,还要上招亲擂台和天下豪杰动武呢?”

    “心是人之根本,那是自缺本元  ”萧远道吞下了后半句的回答,虽然他不清楚招亲擂台是什么是,但前面那些说的都是自家殿下,要他如何说得出那四个字。

    寿数不永。

    “道叔,我和郡主有些事情要私下说,您下去吧。”萧恪看得见沈妙微微泛红的眼眶,挥挥手让萧远道先暂且回避。

    “那我就先告退了。”萧远道瞥了眼沈妙,又看了看萧恪,心知自己方才从两人一进门所猜测的倒也并无不对,便依言退下。跨出门槛,他停住步伐思索片刻,替两个人掩住了半扇门,留下半扇敞开。

    沈妙确实有些情绪波动,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和萧恪说话。在山洞那夜他和她坦诚布公地说了那么多,她觉着他们应当也能算是朋友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将永安巷的事情掩盖的死死地甚至不愿意去请一个靠谱的医侍调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自知身体状况不好的情况下跑到青稷山掺和长宁的诗会,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请自己父亲帮助,又在有危险的时候不选择求助沈家。

    “沈妙?”萧恪有些手足无措,他向来不会哄女孩子,何况这人是他一直都拿她没有办法的沈妙。

    “我很生气。”沈妙抹了把脸,深呼吸两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静一些。

    “我知道。”萧恪点点头。“你愿意听我解释吗?”屋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外也没有鸟雀叽叽喳喳,安静的很,连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得见。

    沈妙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扯过椅子坐下,捏了块糕点吃。萧恪了然,心知这是小姑奶奶暂时压制住火气,给自己机会为自己分说一二。

    “记得我那时和你提过的信吗?”萧恪道。“自打我进京以后,王府里里外外就被不知名的那个人翻找了个底朝天,他们找不到那封信的拓片,就觉得一定是被我带在身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妙抬眸看向他。“王爷,你死了,无论是血海深仇还是什么千古奇冤,就统统都没有了。”

    “道理我何尝不明白,这是我手里唯一的真凭实据。”萧恪的心里何尝不是惊涛骇浪,情绪激动之下觉得嗓子有些铁锈味,一手扶着胸口咳嗽。

    沈妙还是不忍,站起来快步到萧恪跟前替他拍背顺气。“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还要答应沐瑶?”

    萧恪虽然武艺不俗,可到底是有伤在身,那日来参加打擂招亲的人一定都是个中高手。替人打擂身份暴露是小事,可比武擂台,生死自负,届时一个闪失生死都没有名目。

    “林月白和长宁不是随便说大话的人,他们既然已经明言是陛下所谕,那或许是陛下,或者是幕后那人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身受重伤不治。”

    沈妙心下一惊,看来自己听完雪笺描述后冒出来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缘由。萧恪也不能确定,到底幕后之人就是当今圣上,还是幕后之人操盘促使圣上来试探。

    毕竟萧恪这阵子表现得太过生龙活虎,实在不像身重剧毒的样子,下毒的人估计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得手。

    他也是心下有所思量的吧,若真是圣上授意,那萧家满门该是如何的心寒。

    “擂台你真的想去?”沈妙沉默片刻。“必须去吗?”

    “擂台我真的想去,必须去。”萧恪喝了口茶压下咳嗽。“如果我不露面,他们会变本加厉的。”

    暗杀萧恪得手,新王命不久矣,更危险的怕是远在燕北的燕王太妃和他的幼弟萧炎,炎儿聪慧不假,但到底年纪尚小,在此之前从未涉足朝堂兵甲之事,如何能保护得了萧家其他人和拥护萧家那些兵士的安全。

    “那你答应我,一直到他们比武擂台开始之前这几日不要外出。”

    沈妙对于萧恪所中之毒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具体能不能解毒让他的身体状况能维持住上台动武,还要先试试再做决断。

    “你若信我,便搏上一搏。给我一套笔墨纸砚,我给道叔留下几道方子,另外你吩咐他们,每日早中晚三次到国公府来寻我,知会我你的情况,也是取接下来要用的药。”

    长乐坊,红袖招。

    林月白躺在林七七的腿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调,手中的银剪刀在红纸片里上下翻飞,几下子便剪出一个图案。他就将剪好的窗花放下,又取一片新的红纸。

    “相爷不在家里过年,纵享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林七七的左手搭在林月白的身上,右手捋顺着他散落的长发。

    “你明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还要拿这些事来羞辱于我。”林月白啧了一声,将手中用红纸剪好的玉兰花递给林七七。“好看吗?”

    “你长姐过个年也不让你安生?”林七七笑着接过,赞道好看。他一向知道她喜欢玉兰花,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会带,送的礼物也都是与玉兰花有关。

    “你那块紫麒麟令,我帮你找到了。”她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昭陵,你真是我顶顶绝世的良人。”林月白坐起身子,反手将林七七揽在怀里。

    “说了很多次了,只能叫七七。”美人在怀中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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