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雨大，山顶的雨则更大。
两人的鞋裤都湿透了，连伞都被雨打的歪歪斜斜。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却发现山顶已经有了人。
雨雾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但是顾月来就觉得这个人，是无心。
那人一身白衣，明明手里握着伞，脸上身上却被打的全都湿了。
而那把伞，正护着开的正好的那棵海棠花。
任由雨水从脸上滑过，仍旧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棵花。
而雨伞遮不住的地方，早有花瓣被雨水打落。
无心师父脚下落了一层粉白色的花瓣。
顾月来也跑过去，将手中的伞遮在海棠树上边。
“顾施主？”
无心回头看到了展云深，对着他行了一个礼。
雨小了一些，落在伞上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顾施主，你可知海棠花的花语？”
还未等到她回答，无心师父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海棠和我说过，海棠花的花语是苦恋。”
苦恋？
原来海棠对无心师父真的有着男女之情。
“其实她的心意，我又如何不知？只是我早已踏入佛门，她的这份情我注定不能回应。”
他的语气过于冷静，以至于顾月来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
只是，他真的对海棠没有别的感情吗？
为她种下这棵海棠树，静静等待开花。
也许，他早已陷入却不自知。
也或许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顾月来深呼吸，终于开口将他们调查到的事情，都和无心说了。
展云深站在一旁听着，不时补充几句。
偶有伞挡不住的雨丝落在他们脸上，凉凉的。
两个人语气平缓，慢慢说着，无心在一旁细细听着，时不时点头示意。
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悲伤的事，而只是讲述一位友人的过去。
事情讲完了，雨也停了下来。
风吹来，那没被雨淋到的花儿也簌簌的落了下来。
无心收起伞，看着落了满地的花瓣。
“也许海棠这一生都由不得自己，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无心背对着他们，轻轻说道。
“我会为她诵经，希望她早日转生。”
“无心在这里谢过顾施主和展施主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事。”
“恐还有大雨将至，路途泥泞。两位还请尽快下山吧，贫僧就不送两位了。”
顾月来看着已经湿透的无心师父的背影，好像看到了轻轻的颤动。
“大人”
展云深轻轻拍她的肩膀，“我们走吧。”
阳光从云层中露出来，照到眼睛上，让人不禁轻轻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却仿佛看到了海棠花开的灿烂。
而身着素衣的女子站在旁边，面带羞涩的开口。
“无心师父，等到海棠花开时，您会想起我吗？”
无心转着佛珠的手指停下。
几滴清泪从脸颊滑落。
“自然。”
无奈这两个字太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怎么了？”展云深看着一路垂头丧气的顾月来。
“心里闷闷的。”顾月来轻轻捶着自己的胸口，有一口气憋着，怎么也不舒服。
“这个案子确实让人很难受。”
展云深回忆这个案子的始末，他们总是被钓着走。
最后不仅没有救下那些女子，连背后凶手的身份也没有进展。
如今扬州城比起他们初来时，冷清了不少。
为了防止案件发生，路上多了很多巡捕。
而短短几个月时间，十几条人命，更是让扬州城内人心惶惶。
傍晚时，顾月来出了门。因为展云深吩咐过，她可以来去自由，所以并没有人问她去哪里。
展云深在凉亭里面看见她离开，站起身也跟了上去。
却不敢离得太近。
毕竟这个小姑娘轻功和自己不相上下，若是近了，定是会被发现。
顾月来步子缓慢，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停在德济堂门口。
“宋青宁宋大夫在吗？”
宋青宁很受女子的欢迎，总是有很多女子来这里询问他的行踪。
站在柜台里面的人头都没抬，就敷衍回答道，“不在，姑娘先回去吧。”
顾月来想着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在扬州也没少受宋青宁的照顾，还是要来特意告别下的，再顺便请他吃个饭。
可她忘记宋青宁平日里是很忙的，总不会日日都在德济堂。
“那好吧，小哥若是见到他，麻烦将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顾月来谢过他这些日子的照顾。”
递过这封信，顾月来就想要离开。
却不知从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将信拿在手里。
“顾姑娘！”
是天冬。方才他在里面查账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刚要看看是谁，就听到顾月来这几个字，赶忙从里面跑出来。
“是天冬啊，你家公子很忙吗？”
“不忙不忙，姑娘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这就回去叫我们公子，姑娘先在这坐一会吧。”
顾月来没来得及插话，就被请到屋内坐着。
天冬小跑着就出去了。
顾月来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德济堂内部，果然是最大的药堂，不仅门脸看着气派，就连里面的装修也都十分豪华。
宋青宁肯定平日没少在药堂呆着，身上的味道和德济堂差不多。
只不过比这里淡了很多。
被药香环绕，心里不由得也静了下来。
喝完第二杯茶时，宋青宁从后门走了进来。
“月来。”
声音里面带着明显的喜悦，笑盈盈的朝她走过来。
“怎么有空来找我？”
顾月来开门见山，“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了，今晚想着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宋青宁点点头，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月来做东，我自然是有空。”
“那你想吃什么？”
“嗯”宋青宁略有些苦恼的皱皱眉头，“扬州的馆子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对了，我们去那家吃吧。”
顾月来看着面前连遮阳的棚都露了几个洞的小摊，面露难色。
“青宁，你确定是这里吗？”
宋青宁一身白衣，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握住顾月来的手腕，走了进去。
“齐叔，我来了！”
这小摊没有什么人，就连老板都不见踪影。
鉴于刚来扬州时的惨痛经历，顾月来有些担忧。
但是看着宋青宁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决定，就算难吃，也要吃。
顾月来安慰自己，再说了，也不一定会难吃吧。
过一会一个有些驼背的男人走了出来，看见宋青宁和顾月来，点了点头。
“吃什么？”
“月来想吃什么？”
“有菜单吗？或者有什么推荐？”
齐叔没说话，只对着宋青宁说道，“你还是那几样吗？这位姑娘要加什么，你再和我说。我先进去做菜了。”
像是担心顾月来尴尬，宋青宁忙不迭的解释，“齐叔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要放在心上。你想吃什么？齐叔什么菜都会做的。”
平日里顾月来爱吃的不少，但是特意问她，反而不知道吃什么了。
宋青宁看着皱着眉的顾月来，笑了笑，“月来爱吃甜的吗？”
“辣的怎么样？”
“齐叔的菌菇汤也十分不错，鲜美可口”
就这么问了一会，宋青宁才去屋子里加了几个菜。
顾月来四处张望。
她从出了门就开始觉得，好像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每次快发现时，却又被躲开。
始终抓不到。
宋青宁拿着两碗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从屋子里走出来。
“菜还要一会，先喝点绿豆糖水。”
瓷白的碗里面盛着还带着冰的绿豆糖水，拿起勺子，糖水刚入口中是冰冰的，随后是带着绿豆清香的冰水，最后是口感绵沙的绿豆。
宋青宁微微低头看着顾月来，笑着问，“好喝吗？”
“好喝！”
顾月来很喜欢甜食，夏日里更是少不了冰凉的糖水。
但是这个绿豆糖水却丝毫不腻，绿豆煮的绵软，几乎是入口即化。
顾月来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不知觉就喝完了。
“还可以再喝一碗吗？”顾月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当然可以，可是后边还有很多菜，月来要是现在喝饱了，一会吃不下怎么办？”
话虽如此，宋青宁却还是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嗯我这碗还没有喝，你先喝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说笑笑间，齐叔就陆陆续续上菜了。
宋青宁也跟着忙里忙外，顾月来不好意思就在这坐着等着，便也跟着去了屋子里。
还没等进去，就被发现了。
宋青宁推着她的背，让她坐好。
“马上就好了，你就在这等一会。”
四菜一汤，顾月来心里想，这齐叔倒是动作麻利。
两人开始吃饭了，齐叔却往外走去。
“齐叔去哪里啊？”顾月来凑近悄悄问宋青宁。
宋青宁眼神微动，看着离自己很近的顾月来，“他去买东西，我们吃就好了。”
菜色都很简单，但是都很合顾月来的胃口。
这段日子和展大人也没少吃东西，但是齐叔做的菜却让她想起了家。
“不好吃吗？”宋青宁看着筷子速度变慢的顾月来，关心的问道。
“不是不是，很好吃，很像我娘做的菜。”顾月来想到这心里有些难受。
“我已经很久没见我娘了。”
“月来明日回京，就能见到了吧。”宋青宁说道。
“要是娘亲看到你瘦了，会更难受的。”
说着给她夹了一个肉丸子，“要我说，月来多吃点，回家娘亲见到你没有消瘦，说不定多放心呢。”
“也是，那我就多吃点。”
顾月来和宋青宁有说有笑的在夕阳的陪伴下吃晚餐。
远处的屋顶上，有一个身影远远的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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