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周书缈安排人往冰室里面多放些冰块,希望能够延缓尸体的腐败。

    “我们这次大概几日才能回来?”

    周书缈心里明白,就算放了再多冰块,尸体早晚还是会腐败的,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然后将她下葬。

    实在是不忍看到有着悲惨遭遇的海棠姑娘就这样慢慢变成可怖的模样。

    顾月来看出周书缈的难为,然后开口,“不如我问下宋公子吧,让他想些办法。”

    展云深点点头,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当然,若是实在没有办法,那我们也要接受。”

    “只是今日是不是来不及了?”

    顾月来拿出纸笔,“不碍事,我写一封信,拜托大人派人送去即可。”

    启程时已经是黄昏了。

    “这次最少也要五六日了,路上往返就要三日左右。”

    展云深坐在马车上擦拭着自己的刀。

    静静抚摸着刀刃,又想起那日接触的男人脖颈处肌肤的触感。

    轻扯一根发丝,放在刀刃上,只轻轻一碰就断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书缈不时看看窗外,想要确认这几日的气温。

    想着不知道蒋德的尸体该如何检验。如今入葬已有三年,还要看埋葬的地址土壤如何,雨水多少?棺木是何材质?

    虽然心里知道麻烦得要死,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顾月来倚在后边,手里拿着和这宗案子有关的案卷,资料。

    走的是官路,所以还算平坦,不至于摇晃到头晕。

    现在的问题是,蒋德是谁杀的?如果不是海棠,那会是谁和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如果是海棠,那么她的不在场证明就是有问题的,关键是那个布行为何会作假呢?

    除了这两个可能,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眼睛有些酸涩,顾月来打了一个哈欠,眼泪涌出,湿润了之后的眼睛舒服了很多。

    “天色暗了,明日再看吧。”

    展云深手伸过来,将那些案宗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使了力,有种刺痛传过来,让他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大人,今晚到了驿站赶紧换药吧,晚上恢复的会快上一些。”

    然后顾月来停顿了一下,“还有,大人这几日就先别练功了吧,这样对伤口恢复的不好。”

    总是愈合又裂开,伤口恢复的速度很慢,也会多疼上几日。

    之前只知道展云深的功夫好,昨日和那男子打斗时才终于看到。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展云深使用那把刀。

    最开始眼睛还未适应,等到适应时只能看见刀光剑影,还有用起刀来行云流水般的展云深了。

    最让她震惊的是,展云深好像可以预测对面人的下一招一样,总能提前避开。

    练过功夫的顾月来知道,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

    但是要练成这样的肌肉记忆,必定要付出相对的练习。

    很显然,这位展大人不仅有着练武的天赋,更愿意为之付出对等的努力。

    和展云深一起查案的这些日子,无论有没有事,他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来练功。

    “我也正有此意。”展云深没有调侃她,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然后答应了。

    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天气热了起来,还是尽快恢复为好。

    终于在天黑透的时候到了驿站。

    “凌霄,今晚你去休息。”

    凌霄回了是并没有拒绝,这几日在外边凌霄每日都只是零星的插空睡觉,明显感觉精神很难集中了。

    为了更好的保护大人们,他也觉得休息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还是在休息之前安排好了护卫。

    明亮的烛火下,周书缈在给展云深换药,顺便看着他不让他出去练功。

    而旁边还有一个人。

    顾月来要了几碟点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看着那些资料。

    每次在凑得过近的时候,就会有一只手伸过来,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到刚刚好的高度。

    “离得太近,眼睛就坏掉了。”

    “哦哦好。”顾月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答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月亮像个晶莹剔透的玉盘一样高高挂在天上,时不时有路过的行人,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烛芯烧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小小声音。

    而顾月来的侧脸正被烛光照亮。

    展云深坐的板正,时不时的侧过头看着吃吃点心喝喝茶的顾月来。

    “出什么神?紧不紧?”周书缈问了好几遍他会不会绑的太紧了,一直没有回答。

    抬起头看才发现人家两个在那岁月静好。

    就他一会站着一会坐着的给展云深清理伤口,上药。

    周书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也有些多余。

    “周大人已经上好药了?”顾月来收起资料,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

    “大人的伤好没好点?”说完就凑过去看看展云深的手臂。

    展云深也没有收回去。

    “只要不活动撕裂,有个三五日差不多了。”

    “都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点出发。”

    周书缈下了逐客令,“你们两个都赶紧回房间,我要睡了。”

    展云深和顾月来两个人走出房间,他们两个中间的房间是顾月来的。

    “大人记得洗漱时不要碰到水。”说完顾月来转身就进了房间。

    “对了!”已经进去房间的顾月来又从门内探出个脑袋。

    “大人,今晚和明早都不要练功,记得啊!”

    等到展云深点点头之后,顾月来才进房。

    展云深脱下上衣,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胳膊。

    伤好之后还是用左手带刀吧,今日骑马撕裂伤口,惹得周书缈和顾月来他们俩都这么紧张,实在是麻烦。

    但是镜子里的他脸上却并未露出觉得麻烦的表情。

    不,也许我根本就不觉得这样的关心是一种麻烦。

    展云深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的身上有着很多的伤疤,皮外伤他大多都是不在意的,今日好了,明日可能又会添上一道。

    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男人的证明,他只是不在乎。

    父母不在乎,手下不敢关心,其他人不会发现

    这些年唯一在乎自己的也就只有周书缈,可是一年到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没有人在乎所以他也就不在乎了。

    而如今,会有一个人发现自己不经意的停顿;会陪着自己上药;会在睡前提醒自己伤口不要碰水,不要勉强练功

    她,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甚至对宋青宁的笑容还要多一点

    一想起宋青宁,他的心里就不舒服,像是吃了一百颗酸梅子一样不痛快。

    夜色正浓,有的人睡得正香,也有的人还走在夜路上。

    第二日展云深依旧起的很早,拿起刀,却想起顾月来昨日的嘱咐,又把刀放下了,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继续睡一会。

    这就导致了他久违的睡了一个懒觉。

    等到楼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饭了。

    顾月来第一个发现他下来的,却没说上话,就起身走了。

    展云深坐在餐桌上,“月来干嘛去了?”

    今日并没有吃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碗飘着热气的馄饨。

    周书缈抬起头,“你不能吃这个”

    这小馄饨看来是好吃极了,周书缈话都不和他说了,急着吹凉筷子上夹起那个馄饨,然后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展云深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嗅了嗅,好像闻到了一点很鲜的味道。

    “什么馅的?”

    展云深终于没忍住,然后凑近周书缈在他耳边问。

    “大人,你的早饭来啦!”

    顾月来的声音传来,手上端着一碗缀满绿色蔬菜的面走了出来。

    “还有点烫,大人小心一点。”

    顾月来好像被烫到了一点,放下面碗之后连忙用手指握住自己的耳垂。

    “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想了一会始终想不通,展云深还是问了出来。

    “大人身上有伤口,不能吃海鲜的,我们吃的小馄饨是虾米馅的,连汤底都是放了虾米熬制的,今日又没有别的早饭,所以我就借了厨房给大人做了一碗面条。”

    然后给他递过筷子,“大人尝尝合不合胃口?”

    顾月来厨艺还好,偶尔闲心来了也喜欢做点吃食之类的。

    但是很少有除了她自己以及家人之外的人吃过,所以她对自己的厨艺也不敢太肯定。

    所以从大人接过筷子开始,她就一直盯着想看看什么反应。

    比平日的面条要宽上一点,汤底清澈,上面堆满了绿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菜,旁边还有一颗切了两半的水煮蛋,还有一些切得细细的肉丝。

    看起来倒是很有食欲。

    展云深觉得就算这碗面味道不怎么样,自己也要硬着头皮吃完。

    顶着顾月来直勾勾的目光,展云深终于动筷子了。

    先是挑起一些面,上面还带着一些菜,同时送入口中,出乎意料的是,这碗面并不难吃,而且可以称得上是美味。

    面条比平日的更劲道些,蔬菜好像也不是一同煮的,而是吃起来脆脆的,并没有完全吸收汤汁的味道,还保留着一点原本的清甜。

    拿起勺子舀起一口汤,这汤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清淡,能喝出骨汤的味道。

    一口汤,一筷子面,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碗面。

    “大人,好吃吗?”

    云深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点了点头,“很美味。”

    周书缈看着他那连汤都喝完的面碗,“什么味道。”

    展云深想起来刚才周书缈不理他的样子,也只是敷衍答道,“好吃的味道。”

    顾月来这才开始吃她那碗有些凉了的馄饨。

    “月来姑娘,下次有空不知可不可以”

    “不可以,月来又不是丫鬟。”

    顾月来还未回,就被展云深抢答了。

    顾月来没有回话,却对着周书缈轻轻的点点头,示意答应了。

    然后看着在一旁看着外边风景的展云深,心里嘀咕,不知道之前想让自己当丫鬟的人是谁了。

    几人继续启程。

    路途十分顺利,几人在车上时不时探讨下案子,或者是猜测下海棠自杀的原因。

    晚上没有选择在驿站休息,而是继续前进,终于在上半夜赶到了安庆府。

    他们这次并没有声张,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了。

    第二日一早便去找了府衙,表明身份之后,他们也很配合的就拿出了他们需要的案宗。

    昨日在马车上,他们探讨了一下如何在安庆府进行查案。

    主要分为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是蒋德的仇家,另一个就是海棠本人。

    但是无论哪个调查方向,都不能打草惊蛇。

    他们请府衙大人将近五年之内未结案子找出,然后由他们带来的人进行分类。

    最主要是找出像海棠丈夫那样的案子。

    丈夫死去,凶手未知,妻子成为寡妇的这类案子。

    不多时,这类案子就摞起了一小叠,大概有近十起。

    “未结案子多不离奇,但是同种类型的案子发生了多次,实在是可疑。”

    周书缈比起他们两个见过更多离奇的案子,面对这种反常的现象自然更是怀疑。

    “凌霄大哥,还麻烦你们将这些已经分好类的案卷再看一遍,不过这次我想要你们整理一些资料。”

    顾月来拿过一张纸,一边写一边给他们讲。

    “我需要这些死者的死亡日期,死亡方式,平日的生活作风,邻居对他的评价;死者妻子的姓名,平日最常去的地点。”

    顾月来另外拿出一张纸,仔细的写下一行字。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将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整理一下,然后看看是否可以从资料中找出这个时间内,其他死者的妻子都在哪里,做些什么。”

    有些人的脸上露出迷茫,似乎没有听懂。

    顾月来拿起海棠丈夫的受害案的案卷,重新耐心解释。

    “比如这起案子的死者是蒋德,他的妻子海棠当日的行踪是可以确定的。但是我要的是剩下那些死者妻子在蒋德死亡那日的行踪。”

    “我们现在有个猜想,但是很需要这些资料来证明,所以只能拜托大家了。”

    顾月来说的诚恳。

    展云深看着他们,“都照展姑娘的去做。”

    “凌霄,这里交给你负责了。”

    三人出了门,准备去海棠当日去的锦绣布行看下。

    “月来姑娘,你难道是怀疑这起案子是交换杀人?”

    周书缈用自己多年查看案宗的经验推测出顾月来的用意。

    “交换杀人?杀手交换杀人吗?”

    展云深在官场见过了直来直往或者小心谨慎的暗杀谋杀,但是对这种杀人手法还是不甚了解。

    周书缈点点头,“就如这名字,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约定好替彼此杀人。这样在死者死亡的当天,自己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同时调查死者身边关系的话,也调查不到真正的凶手了。因为他们在表面上不认识,毫无联系。”

    顾月来看着人声喧闹的大街,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一种简单但却是很难调查的杀人手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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