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归舟重新回到发现白焰兽的山洞前。
白焰兽的尸体依然躺在山洞门口,血已经快流干了,染红了周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他下意识低头望向自己心口,秋一到底抑制不住好奇心,探出头想看他做什么,看来他对“闻见”并没有反应,有反应的,只是“吞食”。
慕归舟将白焰兽的尸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一团火焰,点燃了白焰兽的尸体,很快燃烧成灰,他将灰烬收集起来,在洞穴中挖了个洞,再把灰烬放进去,埋好,算是做了个无名墓,也算是让白焰兽死得其所。
他做这件事,并不是心中有愧,只是认为这是个收尾。
万物有灵,他确实怀有极大的悲悯之心,然而如果需要杀生,他也不会手软,就像他为了夺取白焰兽的兽晶杀了它,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说他慈悲,却也冷漠,说他冷漠,又对万物都有慈悲之心。
这两种矛盾的性格在他身上又分外和谐,让人琢磨不透。
可以看得出秋一的心情确实很低落,问都不问他在干什么。
慕归舟暂时想不到办法安慰他,只能等他睡一觉冷静一下,再去尝试哄他。
现在,他要去找他的两个临时性的同伴。
他在杀完白焰兽的时候便传音给那两个人,没有危险,也没有鬼物,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山洞,他想自行探索一下山洞,让他二人去别处寻找,那二人也不拖延,直接离开了。
此时他再次传音给那二人,发现已经没有反应,说明已经走远,他想了想,很不舍地用了一张传音符。
传音符几乎不受空间远近影响,是修仙界非常常见的交流工具,但是他太穷了,仅有的几张传音符还是宗门领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一点都不想用。
不过转念一想,他没有人来往,根本用不到传音符,也就释然了。
可惜这么珍贵的传音符,居然浪费了,依然没有回应,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慕归舟飞在半空中,用神识查看了整座白首山,并无异样,略一思索,他换了个方向,去往孟州的家。
按照传统规矩,新嫁娘嫁人,当然应该到夫家,恐怕方才入山的喜轿,也是个幻术。
他加快速度,很快来到了孟家湾。
孟家湾是一个不大的村子,此时家家都陷入沉睡,只有一家亮着喜庆的红光,他观察了一会儿才靠近落在院子里,走到里面亮着光的堂屋门口,抬手不紧不慢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虽然院里院外都同样装饰着大红绸带,但难掩屋子的破败,明明已经收到大量钱财,孟州的房子却依旧破破烂烂,风吹雨打多年也没得到修缮,院子里更是堆满了杂物,上面全是灰尘,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他敲门的时候,都怕直接把门给敲歪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屋里比外面看着要宽敞干净得多,同样装扮得喜气洋洋,堂屋最上方,是一张方桌,桌上左右各有一盏茶和一支亮着的红蜡烛,是屋里的光源,两旁也各摆着一把椅子,下方两列亦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椅子,全都用红绸装饰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显然这是一个拜堂的地方,慕归舟用手试了下茶杯,还是滚烫,看来新人刚刚拜过堂,不知此时到哪里去了。
堂屋两侧是卧房,门都紧闭着,怎么都推不开,再去开堂屋的门,也跟被固定住了一样,无法推开。
在他踏入堂屋的时候,就被困在了这里。
不知哪里吹来了阴森森的冷风,烛光摇曳了两下,便熄灭了。
风越来越大,屋内气温骤降,很快冷得桌椅茶杯都结了霜,夹杂着各种鬼哭狼嚎声,这声音异常刺耳,听着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十分不适,这样的环境,若是长久待下去,心智不够坚定者必会神识受损,永远困在这里。
慕归舟心下了然,想来最开始的谢丁,以及后来的田一凡和乌婷,都被这幻阵所迷惑,困于其中,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可惜这幻阵对他来说并无影响,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找到破解的方法。
一般来说,无论是什么阵法,都会有核心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并破坏,这个阵法就会破解。
他握住青玉剑,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专心寻找阵中有异常的地方。
就在堂屋上方的那张桌子里,有股凝滞的气流,他猛然睁开眼,朝桌子一剑挥去。
“哗啦”一声,桌子破碎,上面的茶杯和蜡烛也摔在地上,叮叮当当裂成许多瓷片,阴冷的寒气立刻散去,显露出堂屋真实的面目来。
哪里还有什么红绸装饰,有的只是满屋的灰尘和蜘蛛网,已经许久没有人在这里住了。
慕归舟推开卧房的门,里面满是尘埃的床上坐着一个年轻的书生,脸色惨白如纸,看起来病恹恹的,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等与道长无冤无仇,道长何必穷追不舍?”
“也有一点。”慕归舟道,“我受了陆老爷所托,就是要将陆小姐带回去。”
书生摇摇头:“道长,我同思思自小一起长大,原本就定下了姻亲,是陆老爷飞黄腾达,看不上我家,强行退了亲事,我心有不甘,日夜忧思,再加上原来的顽疾,这才早逝。幸有几位朋友,知晓我的执念,托梦于思思,思思同样也思念着我,答应同我完成阴婚,无论是人是鬼,都永结同好。我们情投意合,作恶的明明是陆老爷,为什么偏偏抓着我们不放呢?”
慕归舟道:“虽然这份情义让人同情,但你同陆家小姐本已阴阳两隔,却将她拐骗到此地成亲,有违人伦,她阳寿未尽,还可以有新的人生,你如果真的对她存有真情,就不应该拉着她结阴婚,损她阳寿。”
那书生叹道:“道长,人我是不会放的,既然如此。”卧房里慢慢升起阴冷浓重的鬼气,除了书生之外,又多了四个书生,将慕归舟团团围住,“那就不得对道长动手了。”
慕归舟没有动,而是认真观察他们每一个,眉宇间尚未有煞气,看来都还没有杀过人,是良善之辈,不知为什么要作如此凶狠状。他略一思索,青玉剑在虚空中一划,几只鬼顿时脸色一变。
鬼气散去,卧房里除了他,几个书生都变了模样,被一根藤蔓困住,挣扎不开,震惊地指着他:“你不是炼气五层,你……已经筑基了吧?”
慕归舟不答,只问:“原来不是一只鬼,你们这么多鬼,难道都想跟陆小姐成亲?”
最开始跟他说话的书生还没有变,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款款站起来:“遇到道长,是我等命中注定过不去这个坎,也罢,此事就到此为止。但是道长,你也完不成你的任务了。”
慕归舟问:“你们已经把陆小姐杀了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平静无波的,仿佛丝毫不关心这件事的结果,只是在客观问一个问题。
书生摇摇头,身体起了变化,慢慢变成了一个穿大红嫁衣的美丽女子:“因为我就是陆思思。”
慕归舟这才一怔:“你已经死了?”
“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死了。”陆思思平静道,“一个多月前,我知道了孟郎早已逝去的消息,忧思过虑,魂魄竟然不知不觉离体,来到孟家湾,他生前住的地方,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他的魂魄,我们悲喜交加,一夜长谈,并拜了天地,私定终身。从此以后,我夜夜都会魂魄出窍,来此同他相会,直到半个月前,我发现我在白天,也可以离体,而我的身体,对我的魂魄也越来越排斥,久而久之,我已经回不去身体了,在孟家湾遇到的这几位朋友告诉我,这代表我已经死了。”
慕归舟看了眼被他绑起来的那几只鬼,有十几岁的,也有四十岁的,两男两女,都在瞪着他。
陆思思又叹了口气:“据说人死了变成鬼,就会前往冥界投胎转世,如有执念,才会在世间徘徊。我和孟郎没有办法去冥界,执念就是没能堂堂正正成一次亲,从我家嫁到他家。所以我的朋友们便出了这个计划,让我以阴婚的形式从家里嫁过来,拜堂成亲,也算了了此生执念,而我猝死的事情,我爹还不知道,若要让他看到我的尸体,岂不会很伤心?如今也算有个死了的缘由。”
慕归舟:“……还不如直接让他看到你死了。”
陆思思道:“如今我夫妻二人心愿已了,即将前往冥界轮回。今夜设计引你们过来,并不想伤害你们,只是暂时困住一晚上,好让我们的计划得以进行。你的几位道友,修为不高,皆中了方才的幻阵,此时都昏迷在院中。道长稍后可以将他们带回。”
慕归舟听完,微微颔首:“这个故事编得不错,但还是太过仓促。我想你还不是真正的陆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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