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那鞭子的当夜,池鱼坐在床边对着鞭子发了一整夜的呆。

    “大师伯好奇怪,莫非他与我活着的时候是旧识?”池鱼问不死橓道。

    不死橓却反问:“你又不知司轩年龄,怎知他不是和穆周山一样,带着记忆轮回了呢?”

    池鱼摇头:“大师伯与二师伯一样,头上没有任何幻影。”

    按照先前不死橓的说法,那便是没有前世了。

    “算了,他若是想说,自己也会同我说的,问你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池鱼摆了摆手,说得十分潇洒,却又蹙额道,“师伯这个年龄,他看我那个眼神……我不会是他女儿之类的吧?”

    “……”不死橓若是有人形,此刻或许已经被池鱼跳跃的思维弄得连连扶额了,“不是,这个想法你最好也别再有了。”

    池鱼无所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后从身侧抽出了司轩送给她的鞭子。

    那鞭子其实是通体黑色的,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看起来极不起眼,实则非常坚韧,握在手上沉甸甸的。

    而它的表面流淌着丝丝红色的荧光——想来便是司轩的灵力了。

    池鱼将鞭子别于腰侧的时候,它看起来就是一条普通的鞭子,只有当它被握在手中的时候,红光隐漏,才有了些许厉害模样。

    池鱼颠了颠这鞭子,本想轻轻在空中挥舞一下,却见那鞭子的末端划破面前的空气,掀起一道气刃,然后直直将寝室角落里玉清临摆置的一个青花梅瓶劈成两半。

    那本就易碎的瓷器表面甚至一点裂纹都没有,切口整整齐齐,不见分毫青白色的碎屑。

    “救命!”池鱼怔住片刻,随即惶急地向不死橓求助,“这瓶子贵吗?师父是不是特别喜欢它才摆到我房间里的,这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池鱼就见到自己脚底伸出两条枝丫,一路蔓延到那梅瓶的地方,随后分出几道枝丫,将两半碎片扶起来拼凑到一起。

    一阵绿光包裹住花瓶,光芒散去后它就完好如初地立回角落里。

    池鱼忍不住把鞭子抱在怀里,双手合十连连鼓掌:“橓先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灵物之王,原来不仅能为弟子治疗,连物品坏了都可以复旧如新,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

    池鱼向来嘴里抹蜜,夸谁都能恰到好处地夸在点子上,叫人就算知道她在故意说些哄人的话来逗别人开心,却依然满心欢喜。

    可不死橓觉得,怎么到它这儿,每回都觉得池鱼有些阴阳怪气的呢。

    人与人之间太熟就会不对劲,人与树也一样。

    那边池鱼正拿着鞭子仔细端详了片刻,说道:“我甚至都没动用自己的灵力催动这鞭子,随手一挥就已十分有威力,倘若发挥出大师伯五分之一的灵力,该造成什么样的场面啊!”

    对于修炼两个多月才刚成功将一张白纸幻化成纸鹤的池鱼来说,这超出了她想象边界太多。

    池鱼将那鞭子小心翼翼地缠绕起来,然后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末了还在袋子上轻轻拍了拍,对不死橓说:“虽说你之前就答应了我,离开万云峰后会让穆周山与我同行,可如今我有了这法器傍身,心下才真正踏实了许多。”

    果然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为稳妥。池鱼心想。

    “大师伯这礼物与我而言可真是正中其怀,仿佛像是知道我很快就要去危险的地方一样……等等,我记得上回你说,待大师伯回来,我便会知道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想来明日,他便会告知所有弟子了。”

    翌日清晨,池鱼刚走出寻芳阁,便看到院门口地上放着一个棕黄色的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些池鱼不曾见过的植物,每样数量都不多,整整齐齐分类摆放着。

    正当池鱼疑惑的时候,才发现在那盒子的顶部夹着一张字条。

    “从左至右依次为:三生草,佛容花,绮柃木。偶然所得,无甚用处。”

    池鱼轻轻摩挲了那字条,这些灵植并非她熟知的常用丹方里提及的材料,想来定是十分罕见,她还需回去好好翻阅师父留下的其它古籍,才好知道都有些什么药性。

    不过……

    “怎么了?”见池鱼一言不发,不死橓问。

    “没什么。”池鱼将那纸条叠好,塞回盒子里,“只是没想到大师兄这样性格的人,竟然写了一手文静的行楷。”

    不死橓轻笑:“他草书写得也是不错的。”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今生都没怎么见他正儿八经拿过笔,也不知还有没有从前半分洒脱的风骨。

    池鱼挑眉道:“这倒还有几分相像。”

    像是心里就认定了穆周山就该是个不羁的人。

    “你怎么确定这是周山的东西?”

    池鱼把盒子抱入怀中,仿佛计谋得逞一般,笑得灿烂又得意:“其他师弟师妹们只会当面与我道谢,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来?”

    可随后她又有些担忧地皱眉:“大师兄真讲究个礼尚往来,这可让我怎么叫他多欠点人情呢。”

    从研究这盒子里是什么,再到将它放回房中,池鱼还没出寻芳阁就耽误了不少时辰。导致她赶到众生坛的时候比先前晚了许多,待她着急忙慌落座的时候,弟子们都已经端端正正地跪坐了一地,纷纷挺直腰杆了。

    池鱼这才发现,今日的众生坛气氛有些不同,往日里有时玉清然到得早些,只要没正式开始授课,弟子们大多三三两两说着话,或是自顾自地打坐,极少有这么肃静的时候。

    池鱼环顾四周,看向一旁的穆周山。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却已不似昨日那么惨白。

    “也不知大师兄是何时将那盒子放在我院子门口的,师伯后来回留春居找师兄了吗?他不会真在院子里跪一宿吧。”

    池鱼盯着穆周山看得时间长了一些,也没想着掩饰自己的目光,很快穆周山就发现了这明目张胆的打量,微微偏头向池鱼看了过去。

    “谢谢。”池鱼不想打破这众生坛的宁静,于是对着口型向穆周山道谢,随后将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轻启的唇间露出一排齐整的玉牙来。

    她好像不那么怕我了。穆周山心想,整个人似乎也比原来鲜活明快了些。

    只是那笑容太过明媚,让他不敢多看两眼。于是穆周山对她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

    石柱顶端骨铃当啷一响,晨课便要正式开始了。

    今日来众生坛授课的却不仅仅是玉清然一人。

    玉清然走在司轩身后半步,看着满坛正襟危坐的弟子,忍不住垂眸轻笑。

    司轩不解地侧目看他,玉清然便收起嘴角的笑意,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

    待二位师尊走到众生坛前方,所有弟子齐齐起身道:“拜见掌门师尊,二师尊。”

    这四百来人整齐划一的问安回荡在山侧,实在是声如洪钟、荡气回肠。

    池鱼第一回见这架势,再联想平日里几乎没几个正经模样的万云阁全员,只觉得一切太过梦幻,震撼极了。

    她再抬头去看前方的司轩,他今日穿着一身松绿色的广袖长袍,目光如炬地平视前方,嘴角微微向下,整个人比昨夜见到的时候更显威容,站在那里一句话未说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待弟子们纷纷落座,他才开口道:“我只有些事要宣布,说完便走。”

    话音刚落,池鱼便觉得气氛更加凝重了起来。

    因为除非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万云阁的这位掌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少会亲自与弟子宣布什么。

    “镜花之崖五日前现身东海之上,约莫三个月后便会开启镜门。”

    此话一出,宛若在一片宁静的湖面上扔了一块极小的石子,荡起了些涟漪,却也没太大动静。

    在池鱼还在困惑镜花之崖是什么的时候,就听司轩继续道:“此次我们万云阁去镜花之崖的弟子仍为三人,其中两人已定,为穆周山,池鱼,另一人待确定后择日再公布。”

    这下宛若对着这池子扔下了一块硕大山石了。

    池鱼身后全是嗡嗡的议论声,似乎哪怕威严如司轩站在前侧,也已经镇不住弟子们直接表露内心的震惊。

    镜花之崖是什么?危险吗?池鱼心中先是对此有疑问,可弟子们的议论声响起的时候,她却又有一些焦虑。

    “为何大家似乎对此颇有异议,树老头儿,我这后门是不是走得太过分了?”池鱼并未发现,她语气中的紧张与慌忙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不死橓却在心中怅怅地叹了口气。

    前途未知的危险与距离转世再近一步的喜悦,已经全都比不上弟子们对你的看法,在你心中的重要地位。

    “不,”不死橓说,“他们在担心你。”

    池鱼这才听清身后熟悉的弟子们议论的是什么。

    “大师兄如今不过金丹后期,二师姐更是未及金丹,镜花之崖里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到,根本不该是他们现在去挑战的。”

    “镜花之崖虽说降世时间不定,可大师兄和二师姐年龄尚小,为何急于一时?哪怕再修炼上几十年上百年,等下一次镜花之崖再去也不迟啊!”

    “掌门师尊一直对大师兄要求严格,便也罢了,二师姐她……就算镜花之崖里有能对丹修有益处的灵材,谁去取来便是,何必二师姐冒这风险!”

    “是啊,若是我们一同抗议,掌门这决定还能否有转圜余地?”

    “……”

    池鱼静静跪坐在原地,听了许久许久。有些声音是她十分熟悉的,另一些她光从声音并不能辨别出说话的是谁。

    只是不管交情如何,他们正都真情实意地在替她和穆周山考虑。

    穆周山便罢了,他生长在这山中十多年,她又算什么呢?

    池鱼感觉有一根细线系住了她的脖颈,不然为何她觉得喉咙微微发紧呢。

    只是,有一句他们说得不对。

    谁都可以慢慢来,只有她池鱼不行。

    她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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