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池鱼体会了一把灵魂附体的感觉。
不受控制的不仅仅是她的双腿,她好像被装进了一个匣子里,什么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装着自己的匣子在一步步往前走。
我怎么了?池鱼心想,她也在脑海中问不死橓:“它要带我去哪里?我若是代替了那少女,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吗?”
如果不能,有没有人能救她;如果没有人能救她,她现在还能怎么做?
可若是一跃而下会死,那她还能怎么死呢。
这样想着,池鱼心中踏实了些许,可是紧接着不死橓从脑海里的声音却让她大骇。
不死橓问:“你是谁?”
轰——
“我……我是谁?”池鱼喃喃道。
就在这一刻,她身体的掌控权回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池鱼茫然地撑在城墙上向远处望去,全然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又觉得一切发生的非常理所应当。
她好像就应该在这一日爬上这城楼,眺望那猩红色的远方。
而池鱼从城墙上看到的景象也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一同往常,人们都在过着寻常的生活,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在更远的道路尽头,并没有一个披着铠甲、骑在马上的将军。
池鱼趴在墙上,看着那一如寻常的城市里好一幅宁静祥和的模样,笑得好不满足,然后她开口说:“那您一定要记住您答应的。”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但她却好像能听到那她想交流之人的回应,不知她究竟听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爬上城墙,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河山和高阔的天空,动作慢悠悠的转了过去,背对着城池,向后倒了下去。
那下降的过程是一个从缓到急的变化,当池鱼跌落到半空中的时候,属于她自己的意识才猛地被惊醒。
可是已经快来不及了。
耳边是喧嚣的风声,眼前是一轮血红的月,池鱼忽然觉得这个她过去厌倦的景象,仔细看来也挺壮丽的。
第二次的死亡,大概就是彻底魂飞魄散吧。
想到这里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努力过了,答应不死橓要来这人世一次,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挣扎一回,她为了转世尝试过一回,也算对得起这做鬼的三百年。
若是仍然落得这样的结局,她也认了。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感觉到疼呢?她虽很久没有知觉,可是内心里还是不愿意疼的。
可池鱼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将她托起的手。
池鱼惊讶地睁开眼睛,将她托住的正是方才在道路尽头的那个将军。
那头盔遮去了他面容的二分之一,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宛若能盛满一水银河的黑眸,此刻紧紧地盯着她。
这眸子她为何如此熟悉?
可就在这时,池鱼与那人重重地落到地上,同时她越过那男子,看到他们二人的上方原本雄伟壮阔的城楼正在分崩离析。
先是几块楼顶的瓦片落了下来,很快那城墙的砖也一块块碎裂开来,露出里面巨大的岩石,随着越来越多的砖块瓦解,最后那些石块也滚落到地上。
池鱼意图提醒这男子避让,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便试图起身将那人推开。
可是那男子却对周边落在身畔的碎石置若罔闻,见她挣扎便把池鱼紧紧拥入怀中,以血肉之躯试图替她抵挡那落下的石头。
眼看着一块巨大的石块就要砸在男子身上,池鱼动弹不得,只能心中大喊:“这人有病吧?自己要挨砸,别抓着我一起被压扁啊!”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石头砸到了男子背后,可他好像只是在胸腔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低吟,硬生生抗住了这样的重击。
这好像……不太符合常理了。
池鱼吃惊地再看向搂着自己的那人。
却发现那人的铠甲不知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青色的衣衫。
遮住他面容的头盔正在化作一片片碎片顺着风飘散而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束在一起,半披在脑后,又被那石块落地的尘沙扬起几丝吹落在池鱼的脸上。
方才被那巨石砸的一下终究还是对他身体有所损伤,过了片刻便有一丝血迹从他的唇边隐隐落下。男子抬起左手,用指节在唇边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神却未离开池鱼片刻。
是穆周山。
怎么是穆周山?
池鱼心中有无数个困惑:这不是我的红尘一境吗,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是说他在我的幻境里,我的内心深处怎么会幻化出一个穆周山来?
可是池鱼又被眼前的穆周山看呆了去,他那张精致神艳的脸上此刻沾染了尘埃,原本淡薄的嘴唇因血迹变得殷红,便成了一种精美绝伦的破碎之感。
池鱼忍不住伸手,去将他脸上的污泥擦去。
大师兄都不愿意让别人跌在自己的鞋面上,怎么可能忍受沾染上凡间的赃物呢。
正在池鱼的指尖触摸到穆周山脸颊的一瞬间,穆周山却突然从梦境中醒来。
他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池鱼在心中不满: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
同时她也确信了一点,这不是她幻化出来的,这就是穆周山本人。
她的幻境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穆周山继续自语道:“就因为你和她有一样的名字吗?”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整座城楼终于彻底坍塌了,那大片倒下的城墙落至空中的时候直接掩盖住了诡异艳丽的天空,直直冲着穆周山和池鱼的方向压了过来。
她的世界被一片黑暗笼罩,在池鱼失去记忆的最后一刻,她想道:“那个一直跳楼的少女,也叫池鱼吗?”
红尘一境内无论发生了什么,归根结底都是幻境中的虚幻缥缈之物,并不会显现到真实的世界里。
随着每一个万云修士的历练,真要追究起来,红尘一境已经在幻象中崩塌过无数次了。
可是这一次的崩塌并不一样。
红尘一境原本藏在一个山洞之中,此刻整个山洞都倒塌了。
玉清然正指挥着几个内门弟子一同用灵力将那些巨大的山石碎块挪开,现如今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
他同那些弟子说:“秘境入境尚不稳定,我怕还会发生二次塌陷。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一人前去便好。”
玉清然正要向前走去,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
“你也知道会有二次塌陷的危险呢?”
来人是个十分娇小的女子,身着一身华丽的紫色裙衫,画着同色系的眼影,然后在眼尾处拉出一道向上扬起的眼线。
再配上那红艳的唇色,整个人呈现了一种妖冶的美艳。
“清临来了。”玉清然眉宇中仍然有展不开的担忧,却还是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舒展的些许。
这就是万云阁的三师尊玉清临了。
弟子们纷纷向她行礼,见玉清临手中拿着一个如意形状的法器,虽不知道是什么,却都松了一口气。
玉清临点头:“着急忙慌就出关了,再不出来怕是没见我那徒弟一面就来不及了。我早说这红尘一境有些问题,这回闭关就是试图做个能加固阵法的器具。师父曾把我的玉佩给我那徒儿,上面的守护符总不至于护不住她这一时半刻。”
玉清然便向后退了一步,将那秘境的入口通道让给了玉清临。
只见玉清临轻轻点了点手上的如意,那如意的两端就如同被点燃的香,散出袅袅的烟来,然后愈来愈多,直到笼罩住整个山洞。
随之被一起笼罩进去的还有玉清临,她周身围绕着灰白色的烟雾,看起来真像是那伴随着白云降世的神仙。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那白烟逐渐褪去——不如说成是被整个红尘一境吸收过去更为妥当一些,露出山谷本来的面貌来。
方才那些大石块被清理完后,山洞里其实还有许多碎石尘土,此刻居然全都不见了,肉眼看去,甚至都辨别不出这幻境曾经崩塌过一回。
玉清临起身,将玉如意交给玉清然。“对巩固阵法和有异的秘境比较有用,其余方面有些鸡肋。”
玉清然哭笑不得地收下:“看来我日常的事务又要增加了。”
玉清临笑得一脸灿烂,拍了拍玉清然的肩:“师兄能者多劳,我就只能派上这么些小用处啦。”
仿佛全然不知这样一个能加固、修复阵法的器具,对于山外的那些阵修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宝物。
不过即使已将那幻境复原,不知为何玉清临还是拦住了后面的弟子们,只自己与玉清然二人一同进入了红尘一境。
别说是那些内门弟子了,玉清然对此也有些不解,进入红尘一境后,他才问玉清临:“为何不让他们一同进来?”
玉清临却摇头:“师父没同你说吗?具体原因我也不知,只是我出关的时候就收到了他老人家的音讯,说修复好幻境后只你我二人进来便可。”
她原以为是这幻境出了什么问题,以那些内门弟子的法力尚且不能应付,才需要她和玉清然一同前往。
可是她方才用那法器修复阵法的时候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幻境的崩塌并不是源于幻境本身有问题的根基。
而是人为导致的。
可是玉清临还没有想明白究竟什么人,用什么样的灵压才能让这样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灵气深厚的秘境从幻境瓦解到实体。
于是她并未将此事也一同告诉玉清然。
“在那里。”玉清然释放出灵力,在环境中寻找池鱼的位置。
可在感知到她的位置的同时,玉清然也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他与玉清临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也一样十分惊讶。
红尘一境一次只容一个人触发幻境,不然这秘境无法织出一个稳定的内心世界,也就不能实现它本来的意义了。
为什么穆周山也会在这里?
当玉清然和玉清临顺着灵力找过去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在一片废墟之中,跪在地上紧紧相拥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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