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忍,我只是在等
秋天, 巴士。
车厢里一片安静。
窗外天色昏暗,向后倒去的景色,单调乏味。
眼皮很重, 脑袋昏昏沉沉的。
“很累吗, 睡一会儿?”旁边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说道。
他垂眸,朝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轻轻点了点头,合上眼睛。
他现在脑子很乱。
理智告诉他, 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
应该要再疏远一点, 再冷漠一点。
重新回到那个安全距离。
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接近。
心怀鬼胎,互相利用。
当算计和虚伪成为常态,还能期望这份感情有几分真。
他有点烦躁。
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自控力这么差劲。
竟然还会贪恋这种虚无缥缈的温情, 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这样吧。
等所有事情一结束, 他就离这个人远一点。
退到适当的位置, 适当的距离。
直到他能得心应手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为止。
“睡着了吗?”那个声音轻声道,像是在问, 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不答。
他能感觉有股灼热的视线黏在他身上, 烧得他浑身发烫。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选择继续装睡。
刺啦——
突然,急刹声响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怎么了……”有同学从迷梦中惊醒。
“前面出车祸了?”
“没有。”前排的带教老师说:“前面有人抢道而已, 同学们如果觉得累的话就继续睡吧,还有二十分钟我们才到学校。”
“好的——老师。”
……
很热,很烫。
距离太近了。
额头, 肩膀……所有被这个人碰到过的地方, 都在发烫。
他头一回怀疑自己的感知。
刚刚那一瞬间, 额头上的吻一触即离。
像一场幻梦一样。
温热轻柔,却又无比珍重虔诚,像一场静默的宣誓。
他想——
他还是没办法对自己撒谎。
——da;
——
一开始,楚淮也觉得宋引墨是想通过他认识更多帝都富二代圈子的人。
a大法学专业,未来又是想在帝都这种地方当律师,提早积累人脉的确很有必要。
但时间一长,他能看出宋引墨眼中不经意划过的厌烦和鄙夷,有时候甚至还有淡淡的杀气。
虽然平时掩藏得很好,只是偶尔垂眸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但是楚淮一直在看着他。
回过神来,他已经注视了他好久了。
起初他不知道宋引墨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参加这种聚会,只是隐隐约约在心里感觉到了一点。
他也隐晦地试探过,觉得宋引墨是不是跟聚会上某个人有过瓜葛。
每次宋引墨都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同一种话敷衍他,一脸假笑。
“你想多了,大少爷。”
在很长一段时间,楚淮觉得他们这种互相猜忌似敌似友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在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聚会上。
会所,顶层天台,俊男靓女,纸醉金迷。
杯盘狼藉,乌烟瘴气,空的酒瓶和果盘散落一地,长相美艳的明星和嫩模在吧台上跳舞,一个个喝得酒酣耳热、昏天黑地。
场面混乱得活像个大型人类返祖现场。
人在兴致高涨神志不清的时候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往外吐露。
要不然怎么说谈生意的最佳地点,一是会议厅,二是酒桌呢。
一隅角落,宋引墨敛眉静静地注视着酒杯里鲜红的酒液。
楚淮端着一杯酒走过来,随意地倚靠再他坐着的沙发扶手边:“怎么了,看你兴致好像不高。”
夜已深,这时候场上还清醒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宋引墨轻抿一口酒液,淡声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楚淮垂眸盯着他微微有点泛红的侧脸,像是常年冰冷的雪突然染上一抹艳色。
“酒量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宋引墨没回头,冲他晃了晃藏在袖子里的软管:“刚刚没喝,现在这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楚淮轻笑一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想在我面前遮掩了。”
宋引墨耸耸肩,不置可否:“反正这种手段你也看得出来不是吗?”
楚淮眯了眯眼。
——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玩笑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不惜牺牲休息时间也要来这种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引墨斜睨了他一眼:“你猜不到吗?”
“猜是能猜到。”楚淮晃了晃酒吧,声音含笑:“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宋par轻哼一声:“恶趣味。”
“诶——那谁,怎么不见了,我还没说完呢!”真皮沙发上,一个挑染了几缕白发的富二代开始嚎,半阖着眼,迷迷瞪瞪就要站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默契地一同沉默下来,冷眼旁观着不远处的喧闹。
“大少-我在这呢,这不,刚刚去给你拿酒了。”不一会儿就有穿着暴露的小姐姐媚笑着迎上来。
那富二代吹了声口哨:“几分钟没见,你怎么漂亮了不少啊,比我大嫂好看多了,诶,我那个大哥长得不错,就是人正经又死板,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讨厌-你这不是让人家知三当三吗?”女人娇嗔。
“你们这些小骚货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吗?”那人哈哈一笑。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姓邵的那个老不死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背景,竟然想不开惹我姨夫,我他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宋引墨冷眼看着这个人发酒疯,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偏过头对楚淮说。
“你竟然能猜到,就不怕我哪一天回过头反咬你一口?”
“你不会这么做的。”楚淮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很笃定。
“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宋引墨默了默:“我有时候还真讨厌你这幅样子。”
永远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样子,感觉像照镜子一样,看着碍眼极了。
楚淮愣了愣,有点意外他会这么说。
要是放在以前,宋引墨是绝对不会说出「讨厌」「喜欢」这种明显带有自我主观偏好的话来。
这个人会把一切试图窥探他内心的信息都排除在外。
楚淮忽的就笑了:“你有这个立场说我吗。”
没有——
宋引墨嘴角勾了勾。
“你信吗?”
就算是在这么奢侈糜烂的场合,这人还是这样,清冷又淡然,仿佛跟周围隔绝开来,自成一片天地。
昏黄的彩灯下,他端起酒杯,透过鲜红的酒液看向对面那些牛鬼蛇神,遥遥敬了一杯,嘴角含着残酷的笑意。
“我觉得我迟早有一天会把他们都送进去。”
他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楚淮看着他浅酌一口红酒,酒液将他淡色的唇晕染出血色,整个人浑身上下洋溢着不可言说的魅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引墨的野心。
就像一直紧闭着不对外开放的领域只对着他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危险诡谲,却又无比迷人。
……
楚淮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上好的葡萄酒,色泽鲜亮,气味浓郁。
一如记忆中的那一杯。
恰恰——
敲门声响起。
“少爷,时间快到了,家主让你下去。”门口一个穿着佣人服的中年妇女躬身说道。
楚淮朝她微笑颔首:“就来,王姨。”
王姨应了声,低头退出门外。
她走后,楚淮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又在窗户边驻足停留了一会儿,眼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电话。
“喂。”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背景却是嘈杂的dj声。
楚淮皱眉:“你在酒吧?”
“不夜城。”宋引墨看了眼对面:“朋友失恋了,带他出来缓解一下情绪。”
坐在对面的妖儿瞬间get到了他的意思,用口型做了个「我懂我懂」,转身就扑进莫大大怀里哭嚎。
“大大啊!我又双叒叕失恋了。”
莫大大叼着吸管,呵呵冷笑:“是你甩别人,又不是别人甩你,你嚎什么。”
而且刚刚你还在自夸自耀你帮人家小姐姐认清渣男真面目的伟大壮举。
“差不多就是这样。”
宋引墨轻笑了笑,对着电话里说:“这个时间你不是在聚会吗,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楚淮眺望着远处的夜景,脸上无悲无喜,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我收到你的礼物了,就在刚刚。”
“到了吗,我还以为会来不及。”
虽然是问句,但是对方语气很平静:“怎么样,还喜欢吗。”
“谢谢。”楚淮眯了眯眼,语气意味深长:“我很喜欢。”
明明私底下极尽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了,电话里两人还是兜着那层道貌岸然的皮,谢谢抱歉挂在嘴边,社交礼节一句不落。
就连前不久学生会开例会,当着一干外人的面,这两个家伙还装做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互称「会长」和「部长」,位置隔得极远,讨论事情一本正经,绝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人之前在这间办公室做过怎样荒唐的事。
楚淮细细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水晶的质感触手生凉。
他缓声道:“你想好了,现在及时抽身还来得及,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参与进来。
宋引墨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语气不咸不淡。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
“我可是个很记仇的人。”他声音放缓,意有所指。
“现在让我别掺和,那我之前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不就白费了吗。”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行动而已。”
楚淮沉默了。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发着狠:“我真的考虑过把你关在我那儿,或者干脆狠心一点,把你直接送到外面。”
宋引墨「嗯」了声,嗓音冷淡:“非法拘禁和绑架,你选哪一个。”
楚淮不言。
“楚淮,你把我当什么了,那些人养的金丝雀吗。”宋引墨眼里满是嘲讽:“拴上链子,折断翅膀,关进笼子里,除了主人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楚淮:“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这么做。”
宋引墨:“如果你真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两人同时沉默了。
最近越界越得太过,一时间两人都快忘了。
无论何时,他们之间都隔着一条线。
无关背景、无关家世,仅仅是同为掠食者一方支配欲和占有欲作祟。
只有私底下极尽亲昵的时候,欲望侵吞掉理智,那条线才会松动一点。
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是剑拔弩张的,谁也不让着谁。
以往有矛盾的时候,他们都是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通过下棋来解决。
一方面平心静气,一方面还能暂时性地分出个胜负。
楚淮擅长国际象棋,宋引墨擅长围棋。
平时一般通过抽签决定下什么棋,遇到擅长的棋种,两人都是赢多输少,整体而言,不相上下。
宋引墨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嗓音又恢复到往日的冷淡。
“打赌吗,楚少爷。”
楚淮:“赌什么。”
“就赌你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宋引墨说得轻描淡写:“发生了算你赢。”
楚淮要被气笑了:“赢了有什么好处。”
“随便……”宋引墨垂着眸,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声音慵懒得让人浮想联翩。
“你想怎么样都行。”
楚淮眯起眼睛:“一言为定。”
宋引墨轻轻一笑:“一言为定。”
……
楚家是一个大家族,就算是在帝都这样的地方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百年望族,几代经商,子孙枝繁叶茂,人脉极广,各方面产业均有涉猎,不说在国内,就算是在全球范围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日楚家主宅举办宴会。
虽然名义上是楚家一个小辈的生日,但是帝都一些小家族绝不会放弃这种能与楚家攀上关系的机会,早就有一些八面玲珑的人通过各种关系得到这场宴会的邀请函。
不说楚家本身,就算是能跟那些平时与楚家交好的家族的人打好关系套点儿近乎,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的。
更何况这场宴会的主角——楚淮,是楚家现任家主楚老爷子最看好的孙子辈,第三代里面最有可能继承楚家的人。
刚刚宴会一开始,楚老爷子就出面在台上致了几句辞,说了几句祝福。
虽然没过一会儿老爷子就因为身体抱恙上楼歇息去了,但这行为显然代表了对楚淮的看重。
要知道,其他孙子辈的楚家子弟只有在成人礼才有「家主亲自致辞祝福」这个待遇,但这次宴会仅仅是楚淮一次普通的生日。
虽然楚家内部对楚淮的出身颇有微词,但是外人计较的是眼前的利益。
别的不说,就楚家第三代里,楚淮的确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品貌非凡,成绩优异不说,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家族事务,做出的决断和策略就连一些久经商场的老家伙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年少有为。
就算前段时间楚家给楚淮定下了未婚妻,但只要还没正式结婚,一切就皆有可能。
帝都里有不少人家动了歪心思,更何况这些人家里有不少娇小姐早就对楚淮芳心暗许。
富丽堂皇,宾朋满座。
人来人往间不乏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平时在帝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家互相寒暄攀谈着,举杯推盏,觥筹交错间时不时夹杂着试探和恭维。
这样的场合对楚家子弟来说太过习以为常,应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楚淮端着酒杯,面带微笑,在各方势力里游刃有余地周旋,驾轻就熟避过那些人话里话外埋下的坑。
这样规模的聚会,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参加过几回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人一波一波地换,阴人的手段倒是经典永流传,十几年都没怎么变过。
又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一位富家小姐的隐晦示好,楚淮微笑地与对方碰杯祝好,轻抿一口酒,全程礼貌疏离。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
这时,一道轻微的挖苦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传到了楚淮这边。
楚淮眯了眯眼,心中冷笑,端着酒杯朝那个方向瞥去,端的是一幅宠辱不惊,面不改色。
只见会场另一边,一群年轻的富家子弟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此时正被旁边一位比他年长几岁的小姐姐拉住,见到楚淮看过来,小姐姐对着他赔笑了下,那个男生倒是依旧梗着一张脸,表情不屑。
那群人里面,领头的那几个也姓楚,都是从小到大见惯了的面孔。
一些惯会装的此刻微笑着举举杯,冲楚淮遥遥致意,另一些一根筋的,一看见他就嘴角耷拉着,表情不善,脸上的敌意是遮也不会遮,只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在敌人心情愉悦的时候给予绝望是最好的。”
宋引墨说这话的时候,正吞掉他几颗子,一脸平静:“看他们笑得越开心,我就越期待他们之后哭出来的样子。”
楚淮笑了。
他端起酒杯,隔空跟他们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
夜已深,宴会进入尾声。
宾客三三两两的离开,只留下几个平日里走得近的,楚家也早就为他们准备了夜宿的房间。
一时间,大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剩下事后整理打扫的佣人。
仿佛刚刚的喧闹都是假的一般。
王姨走到楚淮身边,小声说道:“少爷,家主刚刚醒了,让你上去陪他说会儿话。”
楚淮眼神暗了暗,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平日的微笑。
“好,带路吧,王姨。”
王姨「诶」了声,就带着楚淮上楼。
楚家主宅面积很大,房间众多,如果没有佣人领着,就算是自家人也很容易走错,更何况楚淮这几年很少在家里住。
汉白玉的台阶倒映着华美的灯光,流光四溢,曲折弯绕,很长,仿佛看不到尽头。
“哟,小淮啊。”走到二楼,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去楼上见你外祖?”
“四叔。”看见来人,楚淮唤了声:“嗯,外祖说想找我聊聊。”
“哦——”四叔拖长了音,眼神意味深长,闪过一丝隐晦的嫉恨。
“你去吧你去吧,耽误了他老人家之后休息可就不好了。”
楚淮微笑:“好。”
走到一半,那四叔又叫住了楚淮:“诶,小淮你最近有见过你妈吗?”
“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楚淮温声道:“打算待会儿过去看看她。”
“也好也好。”
四叔语气耐人寻味:“虽然她现在成那个样子了,但她毕竟是你妈。”
——这是让自己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越界,是吗……
楚淮脸上的笑容越发完美了:“我明白的,四叔。”
四叔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走了。
一旁听着的王姨全程没有说话,直到那位四叔走进房间后,才说了句。
“走吧,少爷。”
走到最顶层,又绕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
琉璃罩壁灯闪着昏黄的光,两侧壁纸花纹简约,雕饰着繁复花纹的厚重木门格外严肃庄重。
王姨敲了敲门:“家主,少爷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门开了。
出来一位老者,笑着道:“淮少爷,进去吧,家主等您好久了。”
他看上去已经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皮肤发皱,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把自己打理得十分得体,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妥帖。
楚淮喊了他一声:“陆爷爷。”
“诶。”陆管家笑着应了句:“快进去吧。”
楚淮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走进房间。
与外面的花里胡哨不同,这间房里的陈设非常古朴大气,让人一走进来就不禁肃然。
中央是檀木制的大书桌,后排的木柜上放着许多从各地搜寻而来的珍奇异兽的木雕或石雕,面貌狰狞,形状奇诡。
小的时候,楚家的第三代特别不喜欢进这间房里,甚至还有几个人第一次进去就被吓哭过。
但是楚淮第一次进这间房就挠有兴致地盯着那些木雕看,楚老爷子问他他甚至能把木雕原身的来历说出来,从那之后楚老爷子就对这个孙子辈上了心。
楚淮走到房间中央,冲坐在书桌后的老者唤了声:“外祖。”
那是一位面容很和善的老者,虽然现在已经年迈,皱纹满脸,但是五官周正,骨象标志,周身的气度也在岁月的沉淀下越发儒雅稳重,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个帅哥。
“来啦。”
楚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书,从容不迫地摘下金丝边眼镜:“坐吧。”
楚淮应了声,依言坐下。
楚老爷子和蔼地笑了笑:“不要拘谨,你很久没回家了,今天你生日,家里给你办个宴会,老爷子我也刚好喊你上来说会儿话,咱爷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聊天了。”
楚淮笑了笑:“外祖你什么时候想跟孙儿聊天了,说一声便是,孙儿随时都会回来的。”
楚老爷子「嚯嚯」笑了声,眉开眼笑,看上去被这话哄得很高兴。
“好啊,好啊。”
“去见过你母亲了吗?”楚老爷子问。
“还没。”楚淮:“还没来得及去见。”
楚老爷子一声长叹,似是感慨又像是惋惜:“去见见她吧,桐儿她也很想你的。”
楚淮:“嗯,之后会去见的,外祖。”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落寞:“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楚老爷子看着他这幅样子,眼睛微眯,浑浊泛黄的眼珠划过一丝探究。
“我听别人说,你今天特地没有让温妮来?”
楚老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在看一个赌气不懂事的小辈一样,对楚淮道:“怎么,现在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介绍温妮是你的未婚妻?”
终于说正事了么……
楚淮垂首敛眉,姿态放得很低,眼神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外祖,家里的堂哥们都还没定下来,我怎么能走在他们前面呢。”
楚老爷子语重心长:“小淮,你心里有怨气,外祖理解,这件事的确是仓促了些。”
“从小到大外祖是最疼你的,你私底下喜欢谁,对谁好,外祖不干涉,但是外祖希望你走正道。”
“温妮这丫头我也看了不少年了,长得漂亮,人也优秀,他们家最近跟我们家亲近,人家小姑娘从小喜欢你,你莫尔斯叔叔也看重你,如果要说妻子,她最好的人选。”
“实话实话,在这件事上,外祖对你很失望,从小你就是最明事理的一个,怎么现在长大了,反倒糊涂了呢。”
“在我们这种家族里,身不由己的事还少吗。”
“有你母亲前车之鉴,外祖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未来跟桐儿一样,被别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
楚淮走后,楚老爷子背着手走到窗户前,对着窗外黑黢黢的天,沉思了好久。
“陆顺,你觉得淮小子听进去了么。”
陆顺微微躬身:“淮少爷一向聪明,家主的良苦用心他不会听不明白。”
“是。”楚老爷子眯起眼睛,眼神有一丝阴霾,意有所指:“小淮他是很聪明,看得多,想得多。”
“所以才越来越不听话了么……”
陆顺依旧面带微笑,恭敬道:“楚少爷很明白,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家主您给的,只要家主您还宠着他,他就还是外人眼里的楚少爷,我想他是不会不听你的话的。”
与其说是不会,倒不如说是不敢。
因为一些缘故,楚家内部对楚淮怀有恶意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作为家主的楚老爷子不再护着他,那楚淮在楚家的处境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楚老爷子闻言,半晌没说话。
但是作为跟随多年的管家,陆顺能看出老爷子现在心情很愉悦,刚刚那番话说进老爷子心坎里了。
“再看看吧。”窗户倒映出老爷子半张脸,表情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轻声道,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孩子心眼多着呢……”
楚淮走下楼,王姨已经在旁边候着了。
“少爷,小姐在三楼。”
“夜深了,看少爷刚刚宴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怕少爷饿着,小姐吩咐我们煮了些长寿面。”
楚淮愣了愣:“她吩咐的?”
王姨低下头,更恭敬了:“没有,是我们这些下人擅自主张。”
楚淮回过神来,自觉失言:“没事,带路吧。”
楚家主宅,三楼最深处的疗养房,是楚家所有人避之不谈的地方,可以说是楚家的禁区。
那里住着楚家一位精神失常的小姐。
楚栖桐,楚淮的母亲,楚老爷子原配夫人唯一的女儿。
刚走到疗养房外的小客厅,楚淮就看到最深处疗养房门板上搭着一只苍白纤细的手。
那双记忆中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过门打开的一点点缝隙,静静地看着他。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开灯,通过客厅的光能看见女人脸上一片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眼神平静地像一潭死水,直勾勾盯人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
王姨招呼楚淮坐在小客厅的茶几上,不多时端上了碗面。
面应该是刚煮好没多久,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汤底清澈,面上散落着几块牛肉,一旁还点缀着煎蛋和菜叶。
楚淮盯着那焦黄的煎蛋,有些失神。
王姨:“少爷,吃吧。”
楚淮压下心里的波动,应了句:“好。”
说完他就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他吃得很慢很优雅,细嚼慢咽的,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教养,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门板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那股盯人的视线也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那间黑暗的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小提琴声。
有时是一段连贯的旋律,有时又是几个破碎的音符,偶尔还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对此,周围几个佣人见怪不怪。
小姐精神失常后,经常在房间里捣鼓一些乐器。
听说那些乐器是小姐曾经的恋人留下了,她的恋人是一位音乐家,两人曾经非常相爱。
后来小姐遭到了恋人的背叛,精神失常,所以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睹物思人。
楚淮就着那乐声吃完了一碗长寿面。
王姨见他吃完,问道:“少爷,今天你还弹琴吗?”
或许是继承了小姐那位恋人的基因,楚淮从小对音乐也极有天赋,偶尔回家时会坐在钢琴前,一弹就是几小时。
楚淮微笑着起身:“不了,我要回学校了。”
王姨微微睁大了眼:“少爷今天不留下来过夜吗。”
“不了。”
临走前,楚淮最后看了眼疗养房紧闭的门,温声道:“王姨,照顾好我母亲。”
王姨低下头,低低诶了声:“我会的。”
“怀英……”
突然,疗养房内突然传来一道唤声,也不知道是在叫谁。
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十几年来一直喊少爷「怀英」,有人说这是因为小姐精神失常了,在喊曾经的恋人的名字,也有人说小姐还没精神失常前给淮少爷起的本名就是「怀英」,只是后来被楚老爷子改掉了。
具体真相如何,无从探究。
听到这个名字,楚淮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没有多做停留,大踏步向外走去。
走出主宅,楚淮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这栋建筑。
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极尽奢靡,庭院、花园、假山……无一不是美轮美奂,精巧绝伦。
寻常人家的人在这里看上一眼都已经是奢侈了,更妄论在这里居住。
楚淮表情平静。
借着浓重夜色的掩盖,谁都看不清他眼里的意味。
这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着的地方。
但这里永远算不上家。
……
直到楚淮走后,王姨把东西收拾好,开始准备今日睡前的药物。
每周都会有医生定时上门检查楚栖桐的身体状况,调整药物用量。
这件疗养房更是比医院的高级病房还要设施齐备,装备齐全,足以见楚老爷子对这个女儿有多么上心。
王姨倒好水,备好药,轻轻敲了敲疗养房的门,没等里面应答就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楚栖桐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弦已经断了几根的小提琴,静静地看着她。
楚淮的相貌大多继承于她。
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女人的相貌依旧绝美,五官精致明艳,骨骼线条凌厉,一双狐狸眼更是妩媚多情,但是周身气质却冷然,眼神更是平淡得没有一点波澜。
她人看上去纤瘦,手腕骨骼突出,脸上没有血色的时候满是病容。
但只有上手去摸的时候,才能发现她身上肌肉很柔韧,如果不是常年锻炼,不会有这样的身体。
王姨朝她微微弯腰,喊了声「小姐」,没多说什么,借着倒水的功夫,打开了房间里的屏蔽器。
王姨看着楚栖桐熟练地把药片磨成粉,和上水,最后一股脑倒进水槽里,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小姐,少爷他……”
“随他去吧。”
楚栖桐淡淡道:“他已经长大了,会自己做决定了。”
“喜欢什么,费尽心机也要堂堂正正地把他抓在手中……”
楚栖桐轻笑一声:“这一点跟我真像。”
“小家伙,我失败过一次,希望你能成功吧。”
……
深夜十一点半,不夜城。
夜色撩人,现在正是不夜城最热闹的时候。
音乐dj声嘈杂震耳,彩灯变幻莫测,色彩斑斓,熏熏然的酒气环绕着整个会场,舞台蹦迪,彻夜狂欢。
楚淮没有上二楼,而是在一楼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坐下。
一旁的服务生认出了他,忙迎上来。
楚淮看了他一眼,确认是眼熟的人,才礼貌客气道:“龙舌兰,一瓶,谢谢。”
等到服务生把龙舌兰端上来,他又说了句:“谢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要让别人打扰我。”
楚淮其实不怎么喜欢喝酒,苦酒入喉,辛辣酸涩,心情也更加沉郁。
但有的时候喝酒会让他更加冷静。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是个擅长隐忍的人。
但好像,从小到大,他都在忍。
小的时候,他也曾经期待过什么。
但现在回过头来看,他只觉得自己当初愚蠢至极。
“你为什么要忍呢。”
突然,脑中飘过这一句问话。
可笑的是,这话不是别人问他,而是他问的宋引墨。
明明他是最没有资格问这一句的人。
那个时候,宋引墨还跟在他身边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周旋在各种人身边。
有一次意外,几个人起了口角,酒兴上头就开始动手,无辜波及了上来劝架的宋引墨。
一阵推搡间把眼镜碰掉了,露出了他原本的相貌。
楚淮至今无法忘记周围一圈人看到宋引墨真面貌时惊艳的眼神。
有几个平时自称是双的,或是纯种gay的,眼里更是难掩对他的兴趣。
之后一段时间,有一些人私下找过楚淮开过玩笑,说话口无遮拦。
因为在他们眼中默认宋引墨是楚淮的人,想要人要先楚淮同意。
楚淮看着他们一个个欲望写在脸上,丑态毕露的脸,心中冷笑。
他说:“引墨他不是我的附属,我想招揽他是因为他的才能。”
“我很看重他,如果你们想要对他下手……”
他轻笑一声:“请事先考虑好得罪我的下场。”
明明他是微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是周身的气势却骇人,眼神更是冰冷地让人不寒而栗,像是一直隐忍的凶兽突然被人触到了逆鳞。
有一部分人被楚淮坚决的态度吓退了,之后再也不敢说起这件事。
但有少部分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在楚淮这里讨得没趣,直接纠缠上了宋引墨。
大大小小的聚会上,动作轻浮,语言轻佻,言语不堪入耳。
但出乎楚淮意料的是,宋引墨对此没有明面拒绝,只是不动声色的躲避和婉拒,脸上的公式化假笑越发完美。
楚淮一开始还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宋引墨别有用意。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宋引墨今晚接受了那些人的邀请到一间私人会所见面。
他朋友在电话里有些焦急:“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原先我以为你也在的,后来我想想你今晚不是有事吗!!”
从楚淮把宋引墨拉进这个圈子开始,他两一直同屏出现。
刚开始朋友以为今天也是这样,后来越想越不对劲。
“我看小宋今晚可能有麻烦了!你有空的话过来看看吧!”
楚淮放下手机。
没事的……
宋引墨不是大意鲁莽的人,一定是有把握才敢这么做的。
如果他现在贸然过去,可能会打乱宋引墨的计划,打草惊蛇。
理智是这样告诉他的,但是心里有团火越烧越旺。
把他的理智烧没了。
楚淮闭了闭眼。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私人会所门口了。
还没等楚淮到那个房间,他就看到之前纠缠宋引墨的那几人匆匆忙忙跑下了楼,衣衫不整,神态举止中满是惊慌。
掠过他身旁的时候,甚至连认都没认出他来。
等楚淮找到包厢的时候,宋引墨还在里面,慢悠悠地整理衣服。
他侧对着他,还是一身白衬衫烫人眼的打扮,没戴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颗扣着扣子,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似是餍足,却又残酷至极。
宋引墨听到门边的动静,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的眼睛其实生的很媚,只是平时带着眼镜看不太出来。
双眼皮,眼睛形状优美,眼尾微微上挑,眼下还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
房间灯光昏暗,衬得他脖子很白,脸上微微泛着红,像是喝了酒,瞥过来的姿态从容慵懒,眼神居高临下,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一般。
跟平时清冷淡漠的样子很不一样。
看得楚淮呼吸都停滞了。
宋引墨看到他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外面吗?
楚淮沉沉道:“听朋友说你在这。”
所以我就来了。
宋引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
楚淮看着他没说话。
直到宋引墨走近快要掠过他时,楚淮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箍得很紧。
“你为什么要忍呢。”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跟那些人虚与委蛇。
他轻声问道,像是再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宋引墨低头看了一眼楚淮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眼神似笑非笑。
“我不是在忍,我只是在等。”
等最好的时机。
等猎物自投罗网,等他们自取灭亡。
……
楚淮慢慢地喝,一杯接着一杯,周身气质越发沉默和冰冷。
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皙好看的手把他的酒抢了过去。
直接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楚淮并不感到意外,偏过头,看向对方。
额前凌乱的发丝把他眼里的意味遮掩得很好。
四月二十日,十一点五十九分,掐着最后那一刻。
宋引墨坐到他身边,没有看他,只是直视着前方,轻声道:“生日快乐,楚淮。”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喊他楚少爷,只是喊他楚淮。
楚淮手指微微一动。
这是他今天唯一一次听到的「生日快乐」。
没有夹杂威逼利诱,也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
只是单纯的祝福他,而已。
楚淮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紧紧箍住他的肩,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鞠躬jpg)
小剧场——
莫大大:嘶……你们觉不觉得宋par有点抖s倾向。
妖儿:实不相瞒,我大一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莫大大:那是你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小白(无辜脸):抖s又是什么意思啊?
莫大大和妖儿一同看向小白:莫大大:小白好像也有点抖s属性。
妖儿嗯嗯点头:同感。
小白恍然大悟:哦——那抖s肯定是个褒义词。
莫大大&a;妖儿:……
——
我在构思这篇文的时候,其实想过这八个人随机两个人的友情向cp名,类似于「恶友组」这样的,只是后来词汇有限,没想完。(笑哭jpg)
之前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说「突然觉得小白和宋par很配」,然后我突发奇想,在这里发起一个cp名征集!(比如我之前在作话提起过,我愿称莫大大和妖儿两个人为「污妖王组」!)
如果大家比较萌哪一对的友情,一时脑洞大开有好的名字的话,就在评论区发出来吧!(期待的眼神jpgs)
——
到现在为止,宋par还没喝醉过(明明酒量差),大家要不要猜一猜宋par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我后面会写的,嘻嘻-(不过在挺后面的。)
——
其实楚家对楚少爷做的事就是pua啦,呜呜呜,你们别再说楚少爷不干事了,他其实暗地里做了很多的。(悄咪咪说一句,作为亲妈其实我很心疼他)
之前有小天使说看不明白,不懂互相利用在哪儿,没关系!剧情的确还没到!(不过今天这一章大概有一些小天使可以猜出来了)
最后说一句,谢谢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啊-()感谢在2022-02-25 13:36:03-2022-02-27 19: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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