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因为急于和伯母签订协议,被三堂会审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李云自然不会自己单枪匹马出面去请老爷子。
如何引导奶奶和爸爸想到这事,成了摆在李云面前的巨大的难题。绞尽脑汁,也不知耗费了多少脑细胞,终于让她想到了……
这日,爸爸送奶奶和哥哥姐姐们回来过年。见他们放下行李坐下,李云顾不上细看奶奶和哥哥姐姐的模样,就迫不及待跑到爸爸面前,歪着头问:“爸爸,前几天我听两个路过的外乡人议论,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是什么意思?另外他们还说,“再穷不能穷教育,说国家建设离不开技术人才,以后没有文化将寸步难行”。
李仲书连忙跟李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跑到门外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回身进来插上大门。这才把李云拉到堂屋里,反复跟她强调,“闺女,出去可不敢说这样的话。”
旁边的祝秀兰听了,心里诧异。怪不得进村时乡亲们说李云早慧,李仲书还学了张老爷子对李云的赞赏。看来,这丫头还真的非同凡响。
想罢,走过来说:“我倒是觉得那两个外乡人的话有道理。甭管解放前解放后,治理国家的都是文化人。前些年,国家为啥办扫盲班,还不是不想劳动人民当睁眼瞎。建设社会主义,离不开文化知识,没有那些科学家,咱们国家原子弹能上天?国家现在要恢复经济,各行各业都缺人才,这才恢复高考,为了娃们的前程,你可要多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李仲书酷爱学习,被迫辍学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听老娘这么说,连忙应承。
李云暗自赞叹奶奶好眼光,继续引导,“那两个外乡人还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们想要要找一位会武功又博学的人教导自家孩子”。
祝秀兰和李仲书听了,相对一望,同时想到:自己村里,可不就有一位懂武术且又博学多才的人吗?要是能请他来教李家这几个孩子,还愁孩子们长大没有出息?
祝秀兰低声跟儿子说:“要不咱们带孩子去试试?六八年时,你黑蛋叔有一次意外发高烧不退,身边无人照顾。我看他可怜,曾偷偷给他送过一些吃的和药物。病愈后,老爷子感恩,时常偷偷打些柴放在咱家门口。后来李娇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出生,老爷子还偷偷给起了名字。”
缓了缓接着说道,“老爷子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仲书你可以提出认在他膝下当义子,为他养老送终,教自家孙子孙女读书,他兴许会同意。就算他不答应,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于是,两人反复商量,如何投其所好,让孩子们能顺利拜师于朱老爷子。末了,祝秀兰把兄弟姐妹五人叫到跟前,耳传面授一番。简单备了几样礼物,当晚趁天黑和李仲书,带他们去了朱老爷子家。
来到老爷子家,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材高大的老男人过来开门。
看到祝秀兰和李仲书,眸子闪了一下,继而又愣在那里。
“怎么,黑蛋儿,不让我们一大家子人进去坐坐?”祝秀兰含笑问道。
“老姐姐,你怎么来了?”朱老爷子喃喃说。
“我咋不能来?仲书他们单位喇叭上说了,国家要发展经济,这不去年还恢复了高考,许多大学教授都回去教课了,广播上还说知识就是力量,国家建设离不开人才,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都是要依靠的对象,以后说不准还有人请你出去干大事儿呢”。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言道。
老爷子摇摇头,“老姐姐说笑了,我虽然上过黄埔军校和外语学院,现在都小六十了,身子埋了多半截儿了的人,请我出去又能为国家和人民做些什么?我现在活一天是一天,啥时候眼一闭,这辈子也就算过去了”。
“胡说,你要是身子埋多半截,我比你大近十岁,那不成了老不死了,痛快点,让不让进门?”祝秀兰佯装发怒。
“让让让,老姐姐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老爷子说着让开身子。
进入院内,借着月光,李云打量着这个院子。两间破烂的瓦房,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院子里长满了草。李云估摸着能比自己都高,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打理了。
走入屋内细瞧,里面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家里一样,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屋里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灯旁边放了一只半旧的烟袋锅,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闻起来有些呛人。
祝秀兰皱了皱眉头,说:“我记得你不抽烟,啥时候学会的?看看你身上,之前多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邋遢得没人样了。”
说着,不等朱松年让她,坐下来,接着说,“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可人生几十年,谁没有点沟沟坎坎。你苦,比你苦的人多的是。就拿我来说,三四岁就没了娘,跟着瞎眼的爹又是爱赌的,输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就把我卖到咱们村给仲书他爹当童养媳。没日没夜地干活,好不容易等他爹长大了,给人当了掌柜的,好日子还没过着,他嫌弃我比他大,是个黄脸婆,学着人家养小老婆了,把挣的钱都给了那小妖精。他二哥还没说他两句,他就嘎嘣过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三人,这几十年我还不是熬过来了。”
提及伤心事,祝秀兰忍不住流下眼泪。擦了泪,又说道,“人啊得向前看。纵然年龄大了,你也可以将自己的所学传授给学生们,他们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了,不也相当于你报效祖国了。你真的甘心自己满腹学问,无用武之地,浑浑噩噩等死?”
李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奶奶。一米五多的个子,接近七十岁,没有一根白发,五官小巧,说话前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模样还是之前的模样,可性子、谈吐和记忆中的却有了不同。前世记忆中的奶奶性子急,还重男轻女,能有这样的见识?
李仲书瞧见了,把她往旁边一拉,低声问:“咋这眼神看你奶呢?”李云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抬头,冲祝秀兰比了个大拇指,“奶,说得好!”
李仲书用手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骂:“马屁精,你奶可是老革命,做过妇救会会长,有这觉悟不是很正常的吗?”
祝秀兰做过妇救会会长的事儿,李云前世倒也听爸爸说起过,可没放在心上。前世爸爸常年在外跑车,妈妈到了市里后,做临时工打扫家属院卫生,完了还要到牛肉汤馆打工,过了饭点,到冰糕厂批发冰糕走街串巷卖。
奶奶祝秀兰每天不仅带着三姐、她和弟弟,还得收拾屋子,给他们全家人做三顿饭,晚上稍微有点功夫,还要在灯下糊纸盒子挣钱,怎么看都跟老革命沾不上边。
现在细想想,当初蔡小菊卖冰糕还是她老建议的,见识自然是有的。虽说的确有些重男轻女,可那是因为物资匮乏。在满足了两个孙子和三孙女后,自己不舍得吃,也会想着他们几个的。
至少,没有拦着爸爸供她们几个女孩子上学,就说明她比多数农村人有见识。李娇当初是没考上,真要考上大学了,祝秀兰也一定会让李仲书供她的。
至于脾气差,李云记事后,祝秀兰的身体已每况愈下,尤其是后来得了胃癌,疼痛难忍,口不择言也是有的。李云外婆蒋氏那样一个明事理、好脾气的人,临终前半年,还不是变得特别缠人、像小孩一样任性。
李云回想上辈子,奶奶祝秀兰过世前带了她六年,朝夕相处,虽然也会背着她偷偷喂弟弟鸡蛋,却也没舍得训过她一句、拍过她一下。也正因为如此,前世奶奶过世时,她才会痛哭流涕,才会在结婚后每次回娘家,都坚持给奶奶的遗像鞠躬悼念。
这一世,她竟然有重新认识奶奶的机会,幸福感满满。前世,她曾经在网上查过,胃癌从早期发病至发展到晚期,中间通常只有一年多时间。
从现在开始,她要随时观察奶奶的身体情况。希望能在奶奶得胃癌的早期就发现治疗。前世,奶奶曾照顾李云六年;今生,她努力至少延长奶奶寿命十年,让她也能享享儿孙的福。
李云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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