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廖江帆回去后没有直接参加工作, 因为廖江帆的情况比沈黎还不稳定，他并不是以前的廖江帆，而是被复制出来的个体，童局长并不放心, 让他回去基因区同样是为了好好检查。
大范围的搜救还在继续, 但他们暂时救助的只有活人, 那些尸体并没有清理。
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尸体，加上现在是冬天温度零下十几度, 外加冻土在蔓延，尸体和废墟一起封在地下很难翻动, 最后只能暂时搁置。
这个决定没有被指责, 因为不只是他们这些人面对灾难忙的停不下来，普通人也陷在恐慌中。
直到有些人自发组织起来参与救援，在这种向上的动力引导下，大家还算是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天，林奇明外出收集样本回来，他坐在椅子上不断伸展胳膊, 外面温度太低，他本身的基因范围是植物系, 对低温的抗性比较低，回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是冰块，不得不不断活动来让身体暖起来。
沈黎给他端了一杯温水。
“还在调查淡水污染？”
“没错。”林奇明端起温水暖着手。
这次外出取样没有和沈黎一起去，虽然表面上沈黎没有问题, 童局长也没有限制沈黎行动，但童局长隐晦的表示不希望沈黎离开这个安全区, 首先他考虑的是沈黎或许可以提前察觉到地理变化, 这里算是他们暂时最重要的集聚地, 所以沈黎最好留下。
另外就是他很难预测沈黎是不是会再次出现那种奇怪的状态，要是在外面人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沈黎理解他的想法，也就没有再出去过。
“大家分工很明确，特异局搜救幸存者，医疗局负责治疗和后方支援，我们处理环境变化，包括污染和冻土问题。”
或者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瘟疫暂时不会蔓延。
和之前的事情一样，大部分瘟疫患者在这场地动中无力逃脱，有些人玩儿起了地狱笑话，说这就是处理瘟疫的最好办法。
只要瘟疫患者全死光了，不就没有瘟疫了。
当天这个人就被特异局抓进去吃牢饭。
“污染还是那么厉害，河流都成死水了，到处都是翻肚皮的死鱼。”林奇明叹气，“上面认为这种污染虽然会让一大批水生生物死亡，但同样会有适应这种水源的生物出现。”
沈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蚊子，一开始的驱蚊药管用，但一定会有一些蚊子对驱蚊药的抗性高，最后一代代演化，最后变得不再害怕这种驱蚊药，虽然对人类来说这是坏事，
这也确实属于物种进化。
现在水污染这么严重，哪怕找到一种抗性有点强的生物都可能成为他们现在唯一的突破点。
“找到了吗？”
“该说是找到了吗？”林奇明用活动开的手指拉开背包拉链，接着拿出相机来给沈黎看，“暂时还活着的生物，但是，说实话变得有点奇怪。”
沈黎接过相机看照片，看到的时候他微微皱起眉头来。
看上去确实是鱼没有错，但它的眼睛在用力的凸出来，一条肉色的东西连着它的眼睛，让它显得格外怪异。
“有点吓人是吧。”林奇明道：“这东西特别凶，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带回来，在检测后确定这是那条河的特有种，性格温顺，我们之前在餐厅吃的就是这种鱼，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在检查后还发现它的变化还在持续，可能是这些污水导致它们急速变异以适应生存环境的变化。”
“但这太快了。”沈黎道：“进化是千百年才能出现的改变，就算是蚊子也是以年计来增加抗药性。”
林奇明托着下巴，“就像是遇到了大雾，人类不就是在大雾里突然获得其他基因……”
说着林启明卡壳，沈黎和林奇明对视，接着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种鱼的突然变异，和基因变异体极其相似。
人类是在突然出现的大雾中出现状况，大雾导致人类基因产生变化，后果便是人类可能爆发的基因病，最后变化成另一种生物，而这条鱼则是遇到了奇怪的水，这种水导致它的身体迅速变异。
“真的能联系到一起吗？”林奇明脸色难看，“要是真的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反向证明那场大雾可能并不是所谓基因进化，更像是一场全球范围的污染，被污染后，无法适应的人就会爆发基因病。”
“而且很多推论都会被推翻。”
沈黎微微眯起眼睛，“不管是曹宇天还是那个博士都确凿的认为自然在清除人类，人类的陨落会对生态圈更好，自然逼迫人类转化为其他生物，所以就诞生了大雾，大雾赐予人类另一条路途。”
“现在看来，所谓的‘自然’根本就不是在清除人类，而是清除所有生命，只不过人类实在是太顽强所以被着重针对，显得好像是在单纯消灭人类一样。”
因为人类站在顶端太久，他们对自然做了太多自私的事情，包括益虫和害虫的分类，大自然没有这个区分，只是人类在优于自己的情况下进行分类，人类一直在干涉自然。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
“可是为什么？”林奇明不明白，“自然是我们人类总结在一起的定语，自然包含很多东西，各种生态循环圈，乃至于水源、风、温度、阳光、各种生命，这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为何自然非要把生命给全部清除？”
“没有生命，生态系统还有什么意义？”
沈黎沉默的思考着，他没有回答林奇明的疑问，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换句话说，如果大雾是一场全球性的污染，所有人都因为大雾被污染身体内出现其他基因，他算不算……这场污染中唯一的幸存者？
沈黎歪歪头，对这个想法感到意外。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有噪杂的声音，沈黎和林奇明对视一眼，接着走出去。
下一刻他们看到几个研究人员穿着白大褂凑在一起，他们走过去便看到中间的一个人正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蜷缩着一只刺猬。
“刺猬？”林奇明有些惊讶，“哪里来的？”
刺猬正常情况下会冬眠，现在恰好是冬天，而且现在这种极端天灾下他们已经很少能看到动物了，竟然能抓到一只刺猬真是很难想象的画面。
“外出取样的时候发现的，它就在河流旁的一个草丛洞里，我就把这小东西给带回来了。”拎着笼子的人回答：“放在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而且附近没有食物，冻土蔓延过去它会被冻死。”
“也是。”林奇明叹气，“它还在冬眠？”
“对，不过屋子里的温度很适宜，说不定能苏醒，我比较好奇这只刺猬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人呢喃，“而且它和我们十年前课本上的刺猬长相没有差多少，不知道性格如何。”
刺猬向来胆小怕人。
“河边？”沈黎微微皱眉，“确定没有被污染的水源影响吗？”
“没有，那个地方距离河岸有点距离，窝里也很干燥，我之前检查没有发现有污染痕迹。”那人这样说：“我准备把它当作一个参照物。”
沈黎注视着刺猬，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刺猬背上的尖刺。
几个人带着刺猬回到研究室，沈黎和林奇明也回到自己的研究室里。
“师兄你担心？”林奇明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小年轻，有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到，应该不会犯低级错误。”
沈黎歪歪头，“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爆发基因病，大多数人也都只是有其他基因的普通人，可这些普通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异变，变成没有理智的基因变异体。”
林奇明呛咳了一下，“师兄你的意思是这只刺猬可能是还没有出现问题？或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问题了？”
“不知道，猜的。”
林奇明叹口气，“我会和童局长谈谈这个问题，让他们多注意一点。”
在工作结束后林奇明还要去医院换药，沈黎把他送到医院后就去了档案室，这一次他查的并不局限于各种灾难，而是一些比较偏的东西，好在他们学的就是生物保护，所以比较好找。
历史上的大污染事件。
除去百年前的核废水污染，其实在此之前还出现过一次污染，某个淡水湖自然区在一夜之间被污染，鱼类和鸟类全部死亡，尸体泡在湖水里密密麻麻一层，最后光清理就花了一个月，到现在湖水都没回复到原先的生态。
有专家去调查，但很可惜没有调查出这场污染的源头，只能不了了之。
再往前，还有森林一夜全部死亡的事情发生。
沈黎看了一会儿把书合起来，接着他打开以前关于重金属超标的生物处理方案。
对于被污染后的生物处理向来很难，到目前为止人类对于此类生物只有一个措施，那就是直接杀掉，包括入侵物种也都是这么处理，被污染是一种不可逆的状态，彻底灭杀才是根本。
拿着这份文件离开，沈黎一边走一边给曹宇天打了电话。
曹宇天似乎很忙，在打了三个电话后对面才接起来。
还没等对方开口沈黎直接发问。
“你的第二次预知说荧光草可以治疗基因病，但最后基因病还在爆发，也就是说荧光草只能稳定基因不能把人类变回人是吗？”
曹宇天似乎被问愣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是这样没错，荧光草本就属于外来基因，用荧光草的基因治疗基因病靠得是稳固，让人类基因和其他生物的基因进行调和，这样可以抑制发病，可惜最后失败，基因病还是大批量爆发。”
“那第三次预知呢？”沈黎小声道：“廖江帆用纯粹人类基因来研究治疗，经过五年时间基因病被治疗好，这是治愈吗？”
“以纯粹人类基因来治疗和荧光草不一样但大差不离，荧光草是稳固，另一个是加强人体内的人类基因比例，人类基因比例高了基因病的爆发率就会降低。”
“所以。”沈黎微微皱眉，“这两种方法都不能让人变回原来的人类？”
“当然不能。”曹宇天道：“基因被改变已经是定论，基因病之所以治疗困难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再也没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关心这种事？”
沈黎沉默片刻，然后才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
“如果大雾是一场大型污染，所有人都被污染后才诞生这种基因上的病症，会怎么样？”
曹宇天沉默了。
“你想说这些天灾很有可能也只是污染的连带吗？或者说是自然在消灭病原体？”
“自然对污染的抗性其实很低，虽然它可以去修复，但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来降解，来一点点清理，这需要千百年，如果现在所有生物对自然来说都是携带着病原体的东西，倒是反而让我感觉算是符合逻辑。”沈黎呢喃，“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生物都是敌人？”
曹宇天想了一会儿，“这件事不太好说，都是猜测为主，现阶段唯一需要处理的事情就是你身体内的东西，还有千万不要让自己失去意识，防止这东西出来继续作乱。”
“你现在可是唯一一个人类了。”
挂断电话，沈黎歪歪头。
确实，他是纯粹的人类，为什么他会是纯粹的人类呢？为什么没有受大雾影响？
疑惑还有很多，猜测也无法证实，沈黎叹口气，他返回研究室，就像是曹宇天说的，他现在只能保证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不要放身体里那个奇怪的东西出来，现在情况已经很艰难了，可千万不能再出事端。
刚踏进去沈黎就听到了糟乱，甚至连警报都响了。
沈黎连忙跑进去，下一刻就看到好几个人在后退。
“怎么了？”沈黎连忙询问。
旁边离得沈黎近的人脸色很难看，看到是沈黎后连忙回答：“那只刺猬，跑出来了。”
“刺猬？”
“在常温环境下刺猬冬眠苏醒，一开始还非常正常，我们都来看过，可是在刚才它突然变得很奇怪。”
刺猬的牙齿并没有那么尖利，但就在那一刻，它竟然直接啃断了铁笼的栏杆，从铁笼里直接钻出来，这就算了，它出现了不同于刺猬的行为方式，整个变得格外暴躁，甚至发出非常尖利的声音。
之后它背上的刺也开始变化，有紫色的液体从它的刺上落下来，这种紫色液体和他们提取出来的淡水污染物非常相似。
“它开始啃咬周围的东西，我们报告给特异局，特异局的人来抓，结果直接被咬了一口，被咬后他的伤口立刻变得黑紫，人直接倒下，刚被送到医疗局那边。”
“就算是特殊装备也会被咬破，这东西还全身都是刺，身体比较小，所以很难处理。”
最后只好暂时驱散这里的人，等刺猬抓到后再回来。
特异局的人裹得严严实实来了，有几个专业人员没有离开，包括那个带着刺猬回来的。
沈黎也没走，他站在门口看着大厅里那只小刺猬正在咬着桌子，桌子被它咬的咔咔作响，紫色的液体不断的被甩落在地上。
特异局的人往里走，刚迈出一步就被发现。
刺猬放开嘴里的桌子腿，注视着他们发出威胁性的声音，动物也有感情，所以即使是看他们也能看出这只刺猬很凶，它盯着特异局的人像是盯着猎物一般，下一刻就直接扑过来。
好在工作人员经验丰富，在它扑过来的瞬间直接低头然后用特质网兜把刺猬整个兜住。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刺猬被关进特质的箱子里，大家也终于凑过来，这里有一屋子的专业人士对这只刺猬展开分析。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率是被河水污染，没想到这才几天这些东西就污染到了距离河道这么远的生物。”
“冬眠时动物身体呈现惰性，各种器官反应都比较迟缓，我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毒素才没有第一时间侵蚀，在室温提前苏醒后，污染也在快速蔓延，所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凶性大发。”
沈黎注视着这只刺猬，刺猬还在试图越狱，不断的啃咬着笼子，对他们发出威胁声。
“这种污染可逆吗？”沈黎看向旁边的同事们，“河道的那些污染源怎么处理？”
“很难处理，以前的时候生活污水会净化后进行循环使用，实在是没办法用才会排出去，大多数都是汇入海洋，海洋的净化能力非常强，但现在可不能这么做了，更何况河流也没有好水让我们进行水循环。”
“至于这些被污染的生物，大概率会灭杀，彻底清理掉。”
“没有办法吗？”
“沈黎你也是学生物的，环境保护这些我们都连带学过，一旦被污染就很难清理，人工灭杀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沈黎看着这只刺猬，“……也是。”
刺猬被特异局带走准备销毁，沈黎也和其他人道别后回到自己的研究室，林奇明还没有回来，沈黎给他打电话询问才知道今天又发现了很多幸存者，因为低温环境呆了太久所以很多都在抢救，林奇明也不好意思提前换药，就多等了一会儿。
而且医生们在昼夜治疗，肯定要比他累的多，他只是多等了一会儿。
沈黎沉默着听林奇明絮絮叨叨，片刻后才开口。
“奇明。”
“什么？”
“污染是不是自然的一大克星？”沈黎呢喃，“污染可以快速的灭绝部分区域的生态系统，让整个系统紊乱，百十年难以恢复。”
“确实是这样，污染一直都很难治理，人工参与治理也需要几年才能出效果。”林奇明应声，“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在担心河流污染会导致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打击？现在似乎没必要考虑这种问题。”
沈黎坐起来，“我只是在想：这种污染可不可以杀死自然。”
“咦？”
“对，杀死自然。”沈黎道：“奇明你好好休息，我去试一下。”
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林奇明不断的喊，他还把电话打回去，沈黎却压根就没有接。
最后林奇明再也忍不住了，他跑出医院开始找沈黎。
他感觉到心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不断升腾着，沈黎身上有太多疑问他不知道，他也没有去特地询问，但是这一次沈黎一定是做了一个他不知道却很凶险的决定。
曹宇天让他看好沈黎，曹宇天曾经说过或许全世界都想让沈黎死的话。
他狂奔回科研局，却没有看到沈黎的身影，研究室里只有沈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他匆忙去询问同事沈黎去了什么地方，同事们都表示不清楚，于是他又去了监控室寻找，最后也只看到了沈黎走出科研局的身影。
他简直急死了，好在有个人告诉他看到沈黎往特异局的方向走了。
林奇明立刻给特异局打电话，得到沈黎确实有过去的回答，他还说明了沈黎过去的原因。
研究那一只被河流污染的刺猬。
“去找他！看着他不要让他做出任何危险举动！”林奇明只能这样说：“我现在就过去！”
……
沈黎注视着这只因为低温陷入惰性不再狂躁的刺猬，在看到人后刺猬立刻竖起满身的刺，全身都是防备姿态，沈黎想了想，他挽起袖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最后还是打开一个小缝隙把手指放进去，刺猬一口咬住他的手指，鲜血瞬间溢出来。
如果他体内真的是自然，这种程度的污染会对自然产生相当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势必会反应在他的身体上，反应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的体内并不是自然，也可以排除一个选项，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就像是五岁时那东西说的。
他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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