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是永夜开始后沈黎第一次来到外面。

    天是黑色的,没有一丝光芒,星星和月亮也消失不见,到处都找不到光的影子,经过七天无光的日子天气变得有些寒冷,周围的无害植物因为寒冷和无光环境变得相当萎靡不振。

    一片片荧光草长在地上,它们散发着细微的光芒,靠近了会有一点暖意。

    但它们终究替代不了太阳。

    沈黎蹲在地上观察萎靡不振的植株,眼神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阳光对于大部分植物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哪怕是他们要吃的农作物也大多需要阳光,永夜继续下去只会让植物大批死亡,现在的他们还没有储备到足够吃好几年的食物。

    “喂,你在干什么?”有个人在后面拍了拍沈黎的肩膀。

    沈黎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穿着职业装的男人,男人胸口带着特异局的身份卡,身上带着一点寒意。

    “你是科研局的人?怎么穿这么薄,没有去领装备?”男人指着前面,“就算是科研局的人也不要乱跑,那边才是你们的分析区,更不要自己一个人下来研究。”

    沈黎下意识点头,“谢谢。”

    “不用谢,倒是要你们赶紧想办法。”男人皱眉,“现在门口到处都是蝙蝠,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太危险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男人带到科研局的工作分析区,还被塞了一身厚衣服。

    沈黎眨眨眼睛,他披上厚衣服然后凑过去看了一眼数据。

    此时分析区的所有人都在分析数据,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沈黎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在溜达,甚至听他们讨论。

    “声波能驱赶吗?”其中一个人询问。

    “不太行,这群蝙蝠已经完全应激了,生物频率机器显示它们在极度紧张的状态,要是用声波估计会造成反效果。”另一个回答:“火焰怎么样?蝙蝠畏光,火光和太阳光也有些相似。”

    “b10区的植物分布太广,擅自点火可能会不慎造成失火。”

    “也是。”

    提问的那人点点头,片刻后他疑惑的‘嗯?’了一声,总觉得刚才说话的声音很耳熟。

    于是他转头往后看,直接和一对金色的眼睛对在一起。

    他差点吓的叫出声。

    好在身边的人都没有发觉,他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接着手忙脚乱拉着沈黎离开房间,沈黎没有反抗,被他一路拉着出了分析区,来到旁边没有人的小楼里,确定周围都没人后他才惊讶的看着沈黎。

    “沈黎?”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黎,仔仔细细看了他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名叫段名茗,是沈黎生物研究区的同事,这一次被紧急分配到b10区做支援,在十年前就和沈黎认识,是虽然不熟但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程度,所以段名茗很清楚沈黎因为疑似基因病在医疗局做治疗。

    怎么突然出现在b10区?!

    “我自己来的,别担心,这不是基因病。”他指的是自己的眼睛,沈黎不打算把山羽轩透漏出来,于是只说是自己来的,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还没有通过上面的申请,“情况怎么样?我听说非常糟糕?”

    “应该说糟糕到难以想象。”段名茗叹气,他下意识认为沈黎已经完全确定安全,沈黎本来就是生物研究区的天才,在学识和判断里上比他强,他也不会对沈黎藏着掖着。

    “在划分安全区后,每个安全区都在地下建立避难所,避难所其实很少开,也是因此b10区的负责人没有发现有一些小型蝙蝠在里面安家,这次永夜事件后b10区很快因为植被问题疏散进避难所。”

    “结果避难所的灯一开光就刺激到了蝙蝠,蝙蝠应激之下咬了很多人,之后飞到门口不走了。”

    段名茗给沈黎看照片,“外面是荧光草,蝙蝠很讨厌荧光草的气息,所以宁愿赖在避难所的门口。”

    它们一赖不要紧,直接导致救援人员根本进不到避难所里面,蝙蝠倒吊在门口谁去咬谁,被咬一口就是80概率基因病,现在虽然能联系到里面的人,但怎么进去还是一个难题。

    就算是强行进去,避难所里这么多的人要怎么转移出来?

    能把这些蝙蝠驱赶离开最好。

    “我们做了两个计划,计划a是在避难所的后面开个门把人从后门接走,但这样会很花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其他意外。”段名茗继续说:“计划b是根据蝙蝠的习性来将它们引走。”

    但这些蝙蝠和他们在十年前学习过的蝙蝠完全不同。

    谁知道这些变异蝙蝠还能留下多少大雾前的习性。

    “里面的人怎么样?”

    “暂时没出问题,被蝙蝠咬的人还未表现出基因病特征,里面有工作人员一直在安抚大家,通讯局那边也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段名茗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怎么把人全部安全疏散。”

    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被咬的人那么多,避难所里也放着一整个安全区的人,要是出现一点乱子那些工作人员可完全控制不住这么多人。

    “实在不行就只能让皮糙肉厚的穿全加固防护服手动把蝙蝠驱赶了。”段名茗叹气,“这就是计划c。”

    沈黎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要防止蝙蝠持续应激后回来袭击人。”

    “这种事之后再想办法,先把避难区里的人救出来再说。”

    “最坏的结果是我们用特殊方法直接处理掉这些蝙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人的生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更何况里面还是那么多人,他们可没有闲心考虑这些蝙蝠的性命,哪怕它们也只是因为永夜产生紊乱,在惊慌之下咬伤避难所的人。

    叮铃铃,重要通讯的铃声在里面响起,沈黎和段名茗对视一眼,他们迅速往分析区跑。

    分析区内,已经有人把电话接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来?!”对面的人声音焦急,“快一点,我们快撑不住了。”

    “发生了什么?”接电话的人尽量让自己声音不要颤抖,让自己冷静下来提取这个人话里的重点。

    那人呼吸粗重,但确实在刻意压低声音,“我是b10区避难所内的工作人员,被蝙蝠咬伤的人有一个举止怪异,我们担心他已经发病,已经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开始慌乱。”

    旁边的人立刻申请连通b10区的临时监控,在监控中沈黎看到了b10区避难所内的情况。

    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同时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些受伤的人在,他们被排斥的很远,由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以人力隔离,在那几个受伤的人中有一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发抖。

    本来太阳消失七天就导致气温骤降,避难所更是要比外面还要冷一点,但他竟然在颤抖着脱衣服。

    他脱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脱到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才停手。

    在从口型中,沈黎依旧能看到他在喊热。

    “蝙蝠是特殊的哺乳动物,它一般会维持在40度的高温来杀死体内的病菌。”沈黎呢喃,“但他现在是人,人的身体一旦到40度那可是发高烧。”

    “基因病即使没有发病也会让人类带有部分生物习性,也包括这过高的体温。”

    在场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没有时间了,直接用最后的计划,马上处理蝙蝠!”有人这样喊着,“立刻通知特异局,以最快的速度突入!”

    来这里的每个科研局成员都有自己的任务,在确定要施行这个方案后都迅速离开,到最后似乎只有后来的沈黎没有具体工作,他只好留在监控前帮忙一直盯着避难区里的情况。

    那个怪异的人举止还在继续,有孩子指着他问妈妈这个叔叔怎么了,被孩子妈妈一把抱住捂住嘴巴。

    连被咬伤的人也发现了这个人怪异的样子,全部齐齐避开了他。

    “好热,怎么会这么热。”那人在地上扭动着,片刻后还捂住自己的眼睛,“好亮,是太阳出来了吗?好刺眼。”

    几个工作人员在不远处紧张的盯着他,大气不敢出。

    “喂,怎么没有人回答我?”那人额头上挂着汗珠,眼睛求助般的注视着面前的工作人员。

    可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就这样过了有一分钟,他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尖利的叫声吓坏了周围的人,只见那人匍匐在地上扭曲着,他的肩胛骨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分成两半,很快有一对半透明的翅从他撕裂的肩胛骨中钻出来。

    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他惊恐的抬起头来,眼睛是血红的色泽。

    “不,不!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他想要上前求救,手伸出来却变成了带着黑色毛发的爪子,背后的翅膀在颤抖着,仿佛立刻就能飞起来。

    “……全员。”避难所的队长脸色惨白,他从口袋里摸出枪指着面前这个半变异的怪物,“保护身后的人,射击!”

    子弹瞬间打在那人身上,噗嗤噗嗤,一片片血花在他身上溅开,还没能完全展开的翅膀也被打折,身后发出一片片惊恐的叫声,枪声停了,工作人员注视着面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滩烂泥的怪物。

    就在所有人以为结束了的时候,蝙蝠的爪子缓缓向前伸出,怪物带着血污抬起头来。

    这一次他们看到的是一只老鼠的脸。

    来不及了!

    沈黎直接冲出去,身上的厚外套会妨碍行动于是被他扔在地上。

    就算是门口的蝙蝠可以直接消灭,里面的基因病要怎么驱逐?里面有那么多人,火力覆盖完全不可行,哪怕是基因病本身不会再传染基因病,但蝙蝠是一个充斥着病毒的个体。

    稍有不慎就会在这个已经糟糕透顶的永夜里传播疾病。

    外面很冷很黑,沈黎顺着荧光草往避难所的方向跑,即便是微风也带着寒意,只有那片荧光草带着点点暖意,沈黎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寒风中低下头,便看到了一点点延伸到他脚下的荧光草。

    生物并没有太多智慧,鸟类都遵循着一种奇怪的准则,更别说是植物。

    荧光草错把他当做母体,正在一点点聚集在他周围,努力的围成一个个圈,对着他摇曳着身体。

    沈黎下意识蹲下身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其中一株荧光草,手要放上去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就是这样中了曹宇天的算计,于是他收回手,金色的眸子倒映着这片在发光的小东西。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他小声呢喃着。

    荧光草只长在永夜,它们无毒无害,只在黑夜中一片片生长,没有种子也没有繁衍行为,带着光芒在黑夜中摇曳,仿佛它们就是为了永夜存在。

    突然沈黎就想起曹宇天当时问他的话。

    他问:这东西在做什么?

    沈黎回答:照明。

    如果它们在永夜大批量出现单纯就是为了给生物照亮道路,为生物提供温暖呢?

    极端天气也是自然中的一种,也属于生态圈,如果说荧光草单纯是这个世界为了应对永夜而诞生的应急植株呢?

    它的生物本能便是发光,永夜到来便会开始成长,永夜消失便会随之枯萎。

    最单纯、最无害,也永远不会感染人类。

    沈黎想:他或许找到方法了。

    他迈出荧光草的圈圈继续朝避难所出发,却没有看到随着他的离开大片的荧光草开始飞速生长枯萎,荧光草结出一个个小小的果子,果子落进土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枯萎的根茎。

    沈黎没有发现,但有人发现了。

    通讯部专门派人来到这里,永夜时期人心惶惶,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汇报真实结果的情况下安抚民心。

    结果刚下车便看到了正在枯萎的荧光草。

    “你们看!荧光草枯萎了!”负责汇报的记者小姐睁大眼睛,“科研局说过荧光草枯萎的时候就是永夜结束的时候,快!开直播!这个最能安抚他们!”

    一帮人迅速忙起来,记者小姐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直播连上,瞬间无数人涌入。

    “我是记者周荧,现在我正在b10区的外围,营救人员正在准备工具驱散避难所门口的变异蝙蝠,但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荧光草开始枯萎了。”

    “三天前科研局曾经发过公告,荧光草是永夜限定植物,只会在永夜大范围生长,荧光草枯萎便说明永夜将要结束。”

    “想来我们很快就可以迎来阳光灿烂的明日!”

    还没等记者小姐说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叫喊声。

    “喂,你是谁?不要靠近避难所,很危险!”

    记者小姐愣住,镜头随着一起往避难所的门口看去,他们只看到了他身后大片正在枯萎的荧光草,以及受到惊吓正在扑腾的蝙蝠。

    “快离开那里!”

    此时直播弹幕讨论也刷的飞快。

    卧槽,这谁啊?这不是闹吗?给救援人员添麻烦。

    是不是沈黎?我用我许愿过三次倒霉过三次的怨念起誓。

    沈黎?他想干嘛?!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蝙蝠飞扑下来,和十年前的蝙蝠不同,虽然这些蝙蝠体型很小样子却变得相当狰狞,沈黎刚靠近就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放了很久的腐肉,闻一下就忍不住作呕。

    眼看着沈黎就要被咬中,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下一刻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他身上炸开。

    蝙蝠发出惊恐的吱吱声,它们扑腾着飞走,好几只在空中撞在一起,却压根不敢停留,逃的比有天敌追还快。

    沈黎也不管它们,只是迅速打开避难所的门跑进去。

    避难所外死寂了很久。

    片刻后,那个喊住沈黎的特异局成员把电话拨出去。

    “装备不需要运过来了,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发光了。”

    “我没开玩笑,没撒谎,也没玩儿美人鱼的梗!”

    反应过来的记者小姐终于想起还开着的摄像机,她匆忙让工作人员把直播切断,但已经为时已晚,这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画面迅速传遍网络,眼看着就要打破记录。

    妈妈快来看!有人发光了!

    真的假的,不是特效?卧槽人能发光?

    沈黎??

    这一定是真锦鲤,我信了!

    闯进避难所的沈黎却不知道网上的事情,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避难所的门,门打开的瞬间沈黎便听到枪声,有人发现门开了,尖叫着指着门口,但发病的基因病患者就堵在门口他们不敢过来。

    被打成筛子却还在活动的蝙蝠颤抖着张开翅膀,发出诡异的声音,它飞起来朝着人群扑。

    沈黎一把推开蝙蝠面前被吓到腿软的人,光芒从他的手指亮起,他整个人仿佛都透明了,温暖但不刺眼的光芒从他身上温柔的散发着,蝙蝠却直直从空中落到地上,仿佛吸血鬼一样发出尖锐的声音打着滚,全身都在光芒下冒出灼烧的气味。

    现场一片死寂,无数人死死盯着这个画面。

    也就在那一刻,沈黎感觉到有暖暖的东西泼洒在他身上,因为穿的单薄寒冷的身躯因为温暖而下意识颤抖,他缓缓转头看向避难所的门外,进来时还是黑暗的世界,此时却那么亮堂。

    时隔七天,太阳偷偷的从云层后面钻出来,光芒再次照射在大地上。

    b10区的人看看外面,又看看沈黎,片刻后有人掐了自己一下。

    “我没看错吧?那个人在发光?”

    “而且在发光后,太阳出来了?”

    “好疼,我没有在做梦!”

    沈黎放下手,他重重的呼口气,不管如何,总算是没有让基因病患者大闹伤害更多的人。

    至于发光?以后再解释吧。

    但是……

    沈黎转身离开避难所,工作人员连忙把已经活动不能的基因病患者隔离,同时引导避难所的人全部撤离,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朝着外面奔跑,经过一整天的刺激,沐浴在阳光下的他们有点想哭的感觉。

    确实已经有人哭出来,却是喜极而泣。

    阳光毫不吝啬的散发着自己的光辉,荧光草全部枯萎,每个人都张开手,像是在拥抱阳光。

    沈黎走到河边,在清澈的水里看着自己的倒影。

    太阳回来了,但他的眼睛依旧是金色。

    他想:为什么曹宇天会这样做?

    设计让他受伤,设计让荧光草的母体感染他,让他进行所谓的人类进化。

    就是为了让他在此时唤醒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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