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什么?”赵教授愣住,“小沈,你有办法?”

    “还不确定,只是一个想法。”沈黎并不准备用肯定的话,他本人也很少用这种带着确切意味的词汇。

    坐在会议桌末尾的人却站起来,他看着沈黎满目都是怀疑,“喂,你是科研局那边的人吧?一个科研局的来这里说找到解毒的办法?术业有专攻,我们这一屋子的教授都没想出办法来,你这个……”

    “王志。”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坐在桌前的老人制止了他。

    王志看到老人的时候脸色稍微一变,“宋教授?难道你信一个外行?”

    “现在不是外行不外行的问题,时间太紧,每个人的建议都要听。”宋教授和赵教授对视一眼,在看到赵教授点头后他站起来,他笑眯眯的注视着沈黎,“不要担心,小沈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只要可行,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帮手。”

    “来,先坐下,你认真说,我们都会好好听。”

    既然宋教授都这么说了,王志脸色难看但也没有继续说出什么话,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心想这个外行能说出什么话来。

    让一个不是医疗也不是基因体系的人来说自己的想法,真是天方夜谭,浪费时间。

    在场的人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或多或少都觉得沈黎这个陌生人在大言不惭。

    沈黎却完全不在意现场人,在听到宋教授同意后他便直接开口。

    “我确实对医学的了解不多,但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生物和生物圈,在苏醒后我就大体了解了一下现存的环境,发现即便是这个时候生态圈也没有紊乱,也就是说生态圈还保持在平衡状态。”

    “这又怎么了?”王志皱眉,“和蚂蚁有关系吗?”

    “当然有。”沈黎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在白纸上画上一个圈,“生物圈是一个可以自我调节并且无限循环的圈子,草吸收营养物质,羊吃草,狼吃羊,狼死后的尸体会被土壤内的微生物分解成营养物质,这是最基础的生态过程。”

    众人面面相觑,“所以呢?”

    “蚂蚁也是这个生态圈的一个,它也一定有自己的天敌。”

    在场的所有人愣住,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沈黎是什么意思。

    在自然中,即便是体内带毒的生物也有自己的天敌,天敌会为了应对毒素在进化中携带抵抗这种毒素的基因,并一代代遗传下去,如果这些蚂蚁真的有天敌,也就是说:它的天敌身上大概率带着应对这种毒素的基因。

    赵教授和宋教授对视一眼,齐齐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他们从未想过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找到方向。

    “可是我们连蚂蚁都没见到,g5区现在全区封闭,那边还在下暴雨,实地探测非常危险,我们要怎么去找这群蚂蚁的天敌?”王志再次提出质疑,“而且就算是找出天敌,我们也不一定能在三天内提取出解药。”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

    沈黎从本子里抽出几张纸,然后递给周围的人。

    上面是蛇藤的资料。

    “蛇藤?”

    “没错,是蛇藤。”沈黎解释着自己的判断,“蛇藤虽然有剧毒,但它有固定的捕食行为,那就是以头顶的花朵做诱饵来引诱猎物。”

    “但是它的植株很小,不可能捕食人类和哺乳动物。”赵教授散发思维,“蛇藤被当作剧毒生物在科研局被具体研究过,研究结果表明它会散发一种人类察觉不到的香味吸引猎物。”

    “也只能是昆虫了吧。”

    沈黎点头,“在遇到贺永铭的时候,他对我产生莫名的关注,而且表示能在我身上嗅到香味,回科研局时恰好遇到江响转院,他也一直在盯着我,直到刚才我去和贺永铭见面,他说我身上的香味没有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和那时候的差别,是我没有继续抱着当时为了研究挖出来的蛇藤。”

    “这是捕食行为,蚂蚁以为自己在捕食猎物,实际上是在被天敌引诱捕食。”

    如果一次巧合算是巧合,那么多次巧合就不能说是巧合,而是注定了。

    现场陷入死寂,几乎医疗局有能力参加这场会议的都知道:一个十年份的锦鲤苏醒,这个十年份的锦鲤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能力,他可以提前发现人类的基因变异,也是他比机器更快发现贺永铭和江响不对劲。

    难道真的就是锦鲤吗?

    刚苏醒去a12区考察,恰好区域内长出蛇藤被他以研究的名义挖走,又恰好这蛇藤就是蚂蚁的天敌。

    宋教授站起来,“小沈,你有多大的把握确定蛇藤就是蚂蚁的天敌?”

    “八成,既然蛇藤对蚂蚁有捕食行为,那就说明它确实是以蚂蚁这一类昆虫作为食物。”沈黎平静的回答。

    宋教授身边的女医微微皱眉,“但即使我们确定了蚂蚁的天敌,短时间从蛇藤体内提取出解毒剂也是不可能的,那位中毒的小兄弟可等不了这么久。”

    “对,三天时间还是太短了,蛇藤又是剧毒生物,我们到现在也没找到蛇藤毒的解药。”

    “太危险了。”

    “而且不一定真的能从中提取出解药来。”

    在场的人开始讨论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大多数人都认为有用,但大多数人也同样认为短时期无法实现。

    沈黎等着他们讨论完,接着才开口,“我还有第二个想法。”

    所有人齐齐看向沈黎。

    在那一刻,他们其实是期待沈黎能说出一些不错的想法,科研局、治疗局以及特异局一直都是合作状态,他们虽然因为功能性被划分成三个方向,但工作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在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去嘲讽沈黎,哪怕是之前根本不信任他的王志。

    “小沈,你说。”宋教授连忙开口,“你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

    “我记得在苏醒后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生物基因,只有个别会基因崩溃产生基因病,大多数都是拥有其他生物的些微特征。”沈黎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说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奇明的觉醒方向是菟丝草,在十年前的植物界,同种属相性高的植物可以嫁接。”

    赵教授恍然大悟,“你是说……把蛇藤的一部分基因,嫁接到林奇明的身上?不需要提取解毒剂,只需要让本就抵抗毒性的基因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

    “这或许是可行的。”

    “老宋,我们快来计划一下!”

    这个方法听上去简直就是魔幻,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道理在了,人类基因混入各种生物,那拿植物的治疗方法来治疗人类似乎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尤其这里是最尖端最能接受改变的人的集合地。

    他们迅速开展研究,甚至去找到科研局几位农业方向的老专家来研究嫁接的成活率。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沈黎回到抢救室的时候,李青还坐在那里,他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眼睛盯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还好吗?”沈黎坐在他旁边,“你的腿。”

    “没事。”李青没抬起头来,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师兄,你说奇明真的能醒过来吗?”

    沈黎靠在椅背上,“我觉得可以,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那小子确实很有活力。”李青有些勉强的笑着,“他比我坚强多了,真的,师兄,你可能和我刚认识不了解我,我是那种表面看上去没一点事其实心里慌的要死的人,所以,他真的比我坚强很多很多。”

    沈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李青说。

    “在十年前,我也压根不相信什么封建迷信,我是医生,是受到科学教育的现代人,直到大雾袭来……”李青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表露自己,“我曾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依靠自己而活,相信每个人都能活成自己的模样。”

    生物变异,世界改变,人类身上的细微变异不足以应付这个可怕的世界,曾经美好的一切成为一个空话。

    那场大雾把拥有独立社会性的人类通通塞进大自然,于是人类不得不在陌生的自然中摸索出自己的生存法则,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

    每个人都想回到十年前。

    后来,李青加入医疗局工作,进行着最危险也最有意义的活动,眼看着周围的同事一个个出意外。

    “我只是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结果,最后也就只能拜拜神。”李青的言语里带着一点嘲讽,“每次出任务前我都会去求神拜佛,希望能安全回来,不要成为那些牺牲字典里的一个数字,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李青终于抬起头来,他注视着抢救室的玻璃,“我本就是医疗局的一员,是被大家渴望的人。”

    那么危险那么可怕,时时刻刻伴随着死亡的风险,他不能逃避,于是只能去安抚自己。

    安抚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就是个迷信的人。

    “那就互相帮助吧。”沈黎这样说:“医疗局帮特异局,特异局帮科研局,科研局帮医疗局,只要有人在就可以互相帮助。”

    “不是比求神拜佛更有用?”

    李青听着沈黎的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在几秒钟后突然笑起来,他笑的很突然也很大声,在周围人看过去时连忙捂住嘴巴道歉。

    “你笑什么?”沈黎疑惑。

    “不,只是觉得沈师兄和奇明说的一模一样。”李青因为强忍住笑意导致说的话磕磕绊绊,“奇明说他的师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性格不好又不会和人相处,但是意外的是个好人,那么有责任感,又总是能说出一些和他外貌形象不符合的话。”

    “只要有人在就可以互相帮助,这句话只有小说主人公才会说,还是那种圣父主人公!”

    性格不好又不会和人相处的沈黎:……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李青努力把笑意压制下去,接着才看向沈黎,“反倒是因此觉得沈师兄真的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

    沈黎奇怪的看着他,片刻后转过头去,“好吧。”

    看着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沈黎,李青突然明白为什么林奇明觉得沈黎是个奇怪的人却从不会讨厌他,甚至在他苏醒后也愿意跟在他身边。

    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外表看上去似乎满是尖刺,内心却软的一塌糊涂的人。

    哪怕他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何不招人喜欢,又为何会被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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