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隽星五楼。

    周进艰难的直起腰,松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胸口不平稳的上下起伏,无语地盯着前方的几个大箱子。

    难道我就是来当杂工,安电脑修电脑的?!操!那昨天测试个屁啊!

    他咬牙搬起两个主机,慢慢走向办公区,近一个小时的搬运,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这么大的公司,就没其他人来搬?!

    “小周辛苦了,这些是最后一批了,搬完后你就去休息下吧。”

    一个穿蓝色西装,打同色领带的男人走过来,他看上去比汪洋稍大一点,不过他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要更斯文和气。

    “吴主管没事,我反正也不忙。”周进扯开嘴轻笑。

    这个男人是销售主管,叫吴杰,在周进刚上五楼时,跟他碰过面。

    吴杰拍了下他的肩膀,解释道:“我们这儿呢男生比较少,一早来就去忙了,也不好麻烦女生,希望你谅解。”

    他说的诚恳,但拿着重物的周进可不想领情。

    周进点了下头,“没关系,我先去忙了。”

    他费力地搬着主机缓缓离开,也不由有些怨气。

    我也没见你们忙到哪儿去!

    终于搬完所有东西,周进坐靠在自己位置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四五楼是主要办公区,三楼是会客接待区,六楼就是高管的领域,他目前也就知道这点基本信息,这么看来还早得很。

    “你好,我叫周梦林,是这里的行政助理。”

    旁边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生向他伸出手,大波浪卷,棕色发色,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很是俏丽。

    周进坐正身子,向周梦林微微一笑,而后轻握住她的第一指节,很快又松开。

    “你好,我叫周进,是刚来的程序员。”

    周梦林忽而眨眼,调皮一笑,“我知道,你是来接李哥位置的,他之前就是你这个位置。”

    周进微楞,而后挠了挠后脑勺,“李哥?他不在这里做了?”

    他扫了眼自己的办公桌,崭新的电脑,还是他安上去的,也不禁再次感慨,大公司果然是大公司,换个人都要换台电脑。

    默了两秒,周梦林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上周刚离职,一直都好好的,突然就走了。”

    程序员办公区是和行政挨在一起的,他逐渐也明白他在这里就是为了维护系统安全,以及当个修理杂工。

    倏而,周进睨向周梦林,“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一楼都有哪些部门?你方便跟我讲下吗?”

    周梦林的唇边挂起一抹灿笑,“可以啊,帮助新同事尽快熟悉公司,也是我工作嘛。”

    “麻烦了。”

    “别客气。呐,那个去茶水间的男人,叫金逸,是我们的行政主管,快四十了,有个十岁的女儿。”周梦林又指向左边落窗前的一个办公桌,“那里坐着的男生叫陈靖天,应该比你大两岁,来了一年多了,不过他的业绩一直是最好的。”

    落地窗前的男人正低头忙碌,眉眼凝重,从上半脸看,周进觉得他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周进忽而问:“销售部也在这里吗?”

    周梦林点了下头,指向左边的办公区,“他们就在那边,因为我们经常有事要交接,所以就将办公区弄在一起了,他们的主管叫吴杰,就是那个穿蓝色西装的。”

    周进轻点头,他知道。

    “不过,销售部女生比男生稍微多点,那个陈靖天就是销售部的,其次就是跟他同期来的苏灿阳了,业绩稍微比陈靖天差点,不过人比他好,不管遇到什么总是笑着。”

    “听你说的都是男生,就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女生吗?”周进轻笑道。

    周梦林微楞,视线无意扫过销售部,又慢慢挪开,随即扯开嘴角,“额女生嘛,总是喜欢谈论男生喽~”

    闻言,周进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随后尬笑两声。

    “不过”周梦林突然凑近,弯唇道:“我觉得你会比他们还受欢迎。”

    “是吗?”周进不经意地与她拉开距离,挠了挠头,“我我谢谢啊。”

    倏地,周梦林捂嘴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

    霎时,周进的嘴角微抽,他干干地轻扯开唇角。

    “那个你”

    一个男人忽然走来,是方才说的陈靖天,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周进猜想他是在想怎么称呼自己。

    陈靖天烦躁道:“啧你,就是你,赶快过来看看我的电脑,它突然蓝屏了!”

    周进有些不悦,但也没表现出来,他起身盯着这个比自己稍微矮点的男人,“我叫周进,不用着急,蓝屏只是系统稍微故障。”

    “什么叫稍微?如果我的资料丢了,你能负责吗?!”陈靖天怒道。

    “你在这里跟我急它就能好吗?”周进冷声轻语。

    说完,他便走向陈靖天的办公桌。

    落地窗前,周进捣鼓了不到两分钟,便起身对旁边一脸着急的人说:“可以了,系统有些老旧,我帮你更新了。”

    “修个电脑还需要这么久。”

    不悦的嘟囔声从侧后传来,周进不爽地起身,陈靖天立马坐上椅子,又重新开始工作,将身边的大活人视而不见。

    感不感谢,周进也不需要听这些,这本就是他的工作,只是这个陈靖天的态度实在很欠扁。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车马流水,连公路都赌气起来,车辆堵在一块。

    回过神,发现陈靖天正盯着自己,那双不善的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周进轻瞥过视线,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区,期间他也仔细看了下销售部,发现这里的确如周梦林所说,女生居多,不过看上去并没有周梦林那般工作轻松。

    刚坐到位置上,旁边又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周进,我这里怎么回事啊?突然冒出好多字符?!”

    周梦林起身让位,周进坐到她位置上迅速敲打键盘。

    “看上去感觉好厉害啊,”周梦林凑到他旁边,浅浅而笑,“之前看李哥也是这样敲键盘,但是他没你手快,感觉你比他还厉害。”

    “这没”

    “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周梦林走向他的座位,“我帮你拿手机吧。”

    响铃的是周进的手机,而他刚才正巧放到桌上,他此刻正忙,只好听从周梦林的建议。

    “你女朋友吗?”

    试探性的询问,周进的手霎时一顿,他疑惑地看向周梦林展示的屏幕。

    心下一松,而后又有丝紧张,他拿过手机,顿了两秒才回道:“我妹妹。”

    周梦林弯起眉眼,仍是有些怀疑,“可她跟你不是一个姓啊?”

    “表妹。”

    说完,他便急忙接起来,压低了声音,“小冷,怎么了?”

    莫小冷从来不会没事打他电话,而且一般都是他打给她,而今天的反常,让他惊诧又担心。

    “监控。”

    周进愣住,他昨晚一回到宿舍就睡了,也忘记了这件事。

    电话间沉默起来,他抬眼看了下正好奇的周梦林,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现在有点忙,回去了再弄。”

    莫小冷准备挂断电话,周进也预感到她的动作,迅速小声说“别忘了吃饭啊。”

    “嘟嘟”

    电话挂断,周进无奈的收起手机,而后看向周梦林,“已经修好了。”

    周梦林莞尔道:“你对你表妹还挺好的,她很小吗?还需要你叮嘱吃饭呢。”

    周进垂眼轻笑,“是啊,总让人操心。”

    “等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就我们两个?”周进犹疑地开口。

    霎时,周梦林上前靠近几分,“怎么?你想单独约我去吃饭?”

    俏丽的脸蛋徒然逼近,周进的脸颊不由泛起了微红,他慌忙后退两步,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逗你了,你也用不着连说三个“不”吧,这样我很没面子诶!”周梦林双手抱胸,面色微怒,可不等两秒她便破功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是跟几个同事一起去,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

    思索片响,周进点头,“好。”

    这是个好机会,他需要尽快跟他们熟络,并且从他们嘴里问出信息。

    中午十二点,楼下餐厅。

    三男四女,围着一张长桌而坐,周进吃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时而抬眼偷瞄他的“同事们”。

    这几个人他都不熟悉,周梦林本来只跟其中两个最小的女生约好吃饭的,另外三人纯属碰巧,也就一起拼桌了。

    周进坐在长桌左边最右端,旁边是周梦林和一个男生,看上去很阳光,对面则是今早就闹得不愉快的陈靖天,他旁边依次坐着三个女生。

    “周进,他是苏灿阳,勉强算得上咱们公司的“帅哥”吧。”周梦林指向旁边的男生弯唇道。

    苏灿阳佯装生气,“喂,周梦林,什么叫算得上啊,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嘛。”

    说着,他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我可是实话实说,咱们陈大帅哥在,你好意思?”周梦林挑衅道。

    苏灿阳一楞,轻瞄了眼陈靖天,挑了挑眉弯起唇,“好歹也不分上下吧。”

    “没错,做人还是要自信点。”

    周梦林对面的女生忽然开口,她举杯喝了口果汁,而后轻轻擦拭嘴角。

    “许姐你不能夸他,可千万别助纣为虐啊。”周梦林夸张道。

    这个女人叫许婷,是财政部主管,三十岁左右,利落的短发,穿着红色的职业裙,涂着鲜红的口红,似乎很喜欢红色,听闻还是单身。

    许婷端起果汁晃了晃,“你这丫头,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周梦林嘿笑两声,不再言语,霎时餐桌陷入一种道不明的沉默。

    周进拿着叉子,盯着盘中的意面,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还真是有问题啊,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方才周梦林说出口后,许婷他们在那瞬间面上的表情变化,周进都一收眼底。

    此时的沉默,很需要人来打破,许婷便当起了这个角色。

    她指着旁边的另外两个女生,对周进说:“她们是销售部的,她叫林晓蕾,她是谭颖。”

    周进点头应道:“你们好,我是周进。”

    这两个女生看上去都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跟他差不多大,也是周梦林本打算约吃饭的两人,周进礼貌的点头微笑。

    餐桌再次陷入沉静,片刻,陈靖天擦了擦嘴,轻笑地看着对面的周梦林,“怎么了这是?刚才就数你话最多,这会儿倒安静起来了。”

    周梦林不悦地剜他一眼,而后继续吃着饭,“我这不是在吃饭嘛,怎么陈公子来兴致了想跟我聊天?”

    “周梦林,别一开口就是枪药。”陈靖天冷笑一声。

    苏灿阳突然开口,安抚道:“靖天别这样,梦林她说话比较直。”

    陈靖天向后一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怎么?苏灿阳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别怪我没劝过你,她可看不上你~”

    “啪!”

    桌面霎时一颤,周进不由停下手,看向旁边。只见周梦林突然拍桌起身,愤怒地盯着陈靖天,“陈靖天,你什么意思!”

    餐厅里的众人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不时地看过来打量,陈靖天悠闲地靠在椅子上,轻蔑地盯着她轻笑,“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还需要我告诉你?”

    “你!”

    “够了!”许婷徒然起身制止,她冷视着他们两人,“我可不想听你们那些破事。”

    说完,她便拿包离去,林晓蕾和谭颖互视一眼,也无声地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餐桌上是冰火两重天般的缄默,周进觉得自己再沉默下去似乎有些不好,他犹豫的开口,“你们”

    “陈靖天,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还少吗?”周梦林冷冷地讥笑。

    陈靖天拍桌起身,冷盯着周梦林。

    苏灿阳当即起身调解,“靖天,梦林,你们别这样,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

    倏而,陈靖天偏头看向他,满目轻蔑的冷笑,“苏灿阳别他妈假惺惺的!”

    说完,陈靖天便离开,默了几秒,苏灿阳追了出去。

    此时,这里只剩下周进和周梦林。

    周梦林泄气地坐下,眼泪忽而不受控制地流下,却不闻哭声。

    周进有些无措地将纸巾递给她,他还真受不了女生哭。

    “你没事吧?”

    “好尴尬啊”

    “啊?”周进一时迷惑。

    “第一次跟同事吃饭,就让你看到这么不好的场面,抱歉。”周梦林擦去眼泪,“下次,我们还是自己吃吧。”

    “没事,硬要说的话,你也是想让我跟同事尽快熟悉起来嘛。”

    周梦林一小愣,而后破涕而笑,“没错,都怪你,我才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呢。”

    周进犹疑道:“你很讨厌陈靖天?”

    “对,他这个人可没他那张皮囊好看。”周梦冷冷一笑。

    “皮囊”周进轻喃。

    他听莫小冷说过,此刻也好奇那张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面目。

    他们在餐厅休憩片刻,也回公司继续工作起来。

    晚上七点,面馆。

    周进像泄气的气球,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忙了一天,他都快累死饿死了,中午的那点意面根本不管饱,他也没好意思再叫一盘,一直忍受到现在。

    “小周,面来了。”

    一碗热腾腾的面上桌,周进迅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他咽下后望向对面,“你真的不吃?”

    莫小冷喝着红枣牛奶,小嘴忽而松开吸管,“监控不用管了。”

    “嗯?!”周进惊诧地停下筷子,“为什么?你拿到了?”

    “嗯。”

    “你怎么拿到的?”周进有些失落,甚至挫败,“我这两天真的很忙,你让我去面试,我也积极准备面试上了,所以就没时间弄监控,但我不也答应尽快弄到吗”

    所以你别弄得这么不需要我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又在降低,有些质问,也有不满,苦涩。

    “公司情况。”

    “你只会问我。”沉默片刻,周进略有生气地盯着她,仿佛今天所有的不快都要宣泄出来,“每次都这样,为什么你就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呢?”

    莫小冷平静地看着他,与往常无异,还是那般淡漠无情。

    须臾,周进抓了把头发,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又丧气地垂下头,“对不起,我我有点烦躁,不该把情绪发在你身上。”

    沉默间,面已经没了热气,不远处的王姨担心地看着这里,但她也不知道该上前说什么。

    “我说公寓有小偷出没,保安就调出监控让我认。”

    周进的手指一动,他知道她是在解释,他缓缓抬起头,有些窘迫地挪开视线不敢看她幽黑的眼眸。

    “看到是谁了吗?”

    “许巍。”

    “许巍偷电脑干嘛?难道他真有鬼?”周进怀疑道。

    “电脑里有东西。”

    周进一愣,“日志什么的?”

    “宋驰洲说顾悦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电脑。”

    “他是说过有次去看,但被顾悦阻止了你的意思是这电脑里,顾悦记录了一些什么东西,而且或许跟她的自杀有关。”

    “公司情况。”

    周进愣愣地看着她,神色微窘,他干咳两声,“第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倒是很有趣”

    周进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说完也让王姨重新上了一碗面,那碗已经完全坨掉了。

    “当时,许婷明显一愣,陈靖天的脸顿时冷下来了,还有那个苏灿阳也是,像听到了什么噩耗,其他两个女生看上去很害怕,紧张。”周进道。

    “照片。”

    “什么照片?”

    “他们的照片。”

    周进的手一顿,他真不知道还要拍他们?

    静默几秒,他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递给她,“我哪敢直接拍啊,这是我从他们公司人事找的。”

    人事肯定不给他看啊,这当然也是利用了些许黑科技,隽星每个职员的信息都很清楚。

    “注意他们几人,关注吴杰,周梦林。”

    闻言,周进点了点头,这几个人他也怀疑,但

    “周梦林,看上去人还不错,我觉得她不像是”周进接着又说:“还有吴主管,他看上去也挺和善的。”

    “别带入私人感情。”

    “我不是我没有带入什么私人感情。”

    说完,他又沉默了。

    好吧,我确实主观了些。

    “过几天将刊登顾悦自杀的报纸放到公司。”

    周进微楞,“为什么?”

    “刺激。”

    “那你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周进向前倾了几分,神色认真,“你是打算去找许巍?我不赞同。”

    一个柔弱的女生,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那个大汉。

    “不用管。”

    “你让我怎么可能不管”周进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盯着她,“小冷,你这样做我会很担心的。”

    莫小冷丢掉已空的牛奶盒,那双眼眸依旧死寂一片。

    “不会有事。”

    周进垂眉吃面,半响后,还不等口中面条咽下就闷声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不时的“嗦面”声,周进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沉静。

    晚上十点,莫小冷回到事务所,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桌上的一箱红枣牛奶,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小冷,下次牛奶快完了就告诉我,还有今天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想跟你发脾气。下次,啊不,不会有下次了!记得别跟许巍正面起冲突,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或者打给宁警官他们。

    这是周进偷偷摸摸拿上来的,他可不想当面给她看便利贴,对于这种事,他也有经验了不是。

    莫小冷平淡地望着幽黑的窗外,黑夜仿佛夺走了她眼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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