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儿看了一眼房屋,说道:“这是我二伯公,嗯,也就是我父亲二伯的房子,他们已经搬出村子几十年了,最开始几年我父亲还替他们收拾一下,等他们回来时好居住,不过他们从此再没有回来过,连口信也不曾捎回来,我父亲出去找人打听也找不到,他们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所以我父亲也就懒得收拾,这房屋自然就荒废了。”
“喔,”褚昱叹道:“人离乡贱,落叶归根,便是自己的祖先也该时时回来祭拜,兄弟姐妹间也需常常走动,怎么他们倒舍得抛弃亲人故乡。”
刘灵儿想了一想,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好似是因为二伯公在外面欠了赌债,债主上门追债,所以二伯公带着家人连夜逃走,一走就杳无音信了。”
郑云青叹道:“赌博赌博,越赌越薄,便是千万的家私,也经不起骰子几声,你二伯公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可怜他的家人也要和他一起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刘灵儿点头说道:“听说二伯公被打断了一条腿,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都是靠自己的儿子女儿架着一步步爬过山逃走的。”
郑云青叹道:“没想到有儿有女的人做事也这样不考虑后果,如是他的儿子女儿成年了还好,若是没有成年,倒是更可怜了。”
刘灵儿正要说话,褚昱突然发现不远的一棵大树后又人影晃动,便喊道:“是谁在树后?”
树后转出一个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深蓝的长袍,带着打量的眼神看着几人。
“三叔,你在这儿做什么,我们都没有看见你。”刘灵儿问道。
刘三叔举起手里一条灰色头巾说道:“我头巾丢在这附近了,刚才一直在这儿找,你们在这儿做什么,现下正是暑热的时候,赶快回去吧,不要热昏了头。”
刘灵儿答道:“我们这就回去了,三叔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刘三叔摇了摇头:“我还要去河边转一会儿凉快凉快,你们先回去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郑云青说道:“这日头确实毒了些,我们先回去吧。”
众人回了村长家,村长夫妻二人正在院子里喝茶,见了他们便邀请他们一起喝茶,刘灵儿说道:“这茶叶是我们这儿山上产的苦茶,清热解毒效果最好,热天喝了就不易中暑,云青哥哥,你们尝一尝。”
张子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初入嘴时极苦,而后又微微回甘,只是不知道解暑效果是不是真的那样好。
郑云青也喝了一口茶,而后对刘村长说道:“我们刚回来的时候经过一所残破废弃的房屋,一时好奇问了一下,灵儿说是家中的长辈以前居住的房屋,现在这长辈已经杳无音信,我这位朋友家中是做生意的,在各地都有些人脉往来,若是村长愿意,我们愿意帮忙寻找,也算是谢谢村长和灵儿对我们的照顾。”
褚昱接过话头说道:“郑兄说得没错,我家中做药材生意,常年往各地采购药材,也算认识不少人,想来应该能帮上些忙,若是能替村长找回亲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刘村长叹道:“若是公子能帮忙,自然是好事儿,只是这件事情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褚昱说道:“不过是顺手帮忙的事情,找不回来便罢了,若是有了些消息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知道村长的长辈有些什么面貌特征,家中又有几口人,总得有些线索才能寻找。”
刘村长当然不相信褚昱会真心帮忙,自己与他又没有什么交情,他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这么热心,而后又看了一眼刘灵儿和郑云青,瞬间明白了过来,郑云青和自己女儿互有好感,恐怕这件事儿是郑云青为了讨好自己一家人所以拜托褚昱帮忙的,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辜负郑云青的一番好心,便说道:“说起来,老夫和二伯已是几十年没有见面,他的长相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容貌平常,右眉角上有一颗大痣,左腿又被打断了,二伯娘容貌并无稀奇,倒是他们的女儿,离开村子时才十六岁的年纪,容貌很是清秀,右耳,嗯,不对,左耳缺了一个小口子,是来我家午睡时被老鼠咬掉的,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兄比我大两个月,当年不过八岁的年纪,面皮白净,说话一直有些结巴,老夫记得的,大概就是这些了,线索少了些,能不能找回来只看天意吧,不管怎样,老夫都要谢谢褚公子和郑公子的一番好意。”
褚昱沉着脸色听完,而后说道:“晚辈自会尽力,只是还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姓名。”
刘村长说道:“看我这记性,老夫的二伯排行第二,名字就叫做‘刘二’,女儿叫‘刘秀’,儿子叫‘刘千’,他们离开已经三十多年了,不知道容貌名字变了没有。”
郑云青安慰道:“村长不必忧心,这件事情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有些眉目的。”
刘灵儿也说道:“是啊,爹爹,云青哥哥和褚公子会尽力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闹,张子鱼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今日褚昱和郑云青言语配合默契,慢慢地将刘灵儿和村长的话套了出来,这一定和褚昱要探查的事情有关,可是,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褚昱要探查什么,郑云青却好似知道并且话里话外还帮忙打听,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为什么都瞒着自己。
眼见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郑云青才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张子鱼,便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没精神的样子?”
张子鱼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有些困乏,我坐坐就好了。”
褚昱也回头来看着她,关心地说道:“今日走得有些远,看你脸色都有些苍白,不如回房间休息一些吧。”
张子鱼摇头说道:“不用了,这苦茶解热,我再多喝几杯。”
刘灵儿笑道:“既是子鱼姐姐要喝茶,我再去泡一壶来。”说完,就蹦跳着进了房间,张子鱼看她欢快的身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这样天真善良不谙世事,又爱慕着郑云青,可是郑云青却帮着褚昱利用她,郑云青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只是顺手帮褚昱还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算计,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张子鱼看了一眼褚昱和郑云青,感觉到有些不寒而栗。
刘家村四面环山,夜晚来临时就更是安静,除了村里偶尔的说笑声外,就只能听到周围的虫鸣声,张子鱼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远处黑黢黢的高山出神,白天的事情让她有些烦闷,此时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儿发呆?”郑云青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她对面问道。
张子鱼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心中的疑惑,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村子的夜晚很是宁静,正适合考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许我能替你分忧。”郑云青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
“我烦忧的事情,就是害怕有人会破坏这村子的宁静。”张子鱼回看着他,语气冷冷说道:“灵儿也好,这村子的村民也好,他们都是淳朴善良的人,从来也没有害过其他人,他们不该被信任的人利用和欺骗。”
郑云青一愣,而后明白过来张子鱼看出今天他和褚昱的配合,便冷冷一笑,而后说道:“淳朴善良,从未害人,没错,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早已猜到褚昱来这儿的目的绝不是寻药那么简单,所以今日也只是随着他顺嘴一说,帮着打听他想知道的事情而已,若说我利用和欺骗灵儿和其他村民,倒实在是冤枉我了。”
张子鱼半信半疑,问道:“既然你知道他目的不简单,为什么还会帮他?”
郑云青两手一摊,无奈说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我不帮他,难道我要和东宫作对吗?”
张子鱼惊讶地看着他,郑云青怎么会知道,是褚昱告诉他的吗?可是,褚昱不可能随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啊。
郑云青看着她惊讶的神情,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便说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你就小看我郑云青和梧桐书院了,梧桐书院这些年考上科举进入朝堂的学子不少,要收集一些朝廷和皇宫里的消息有何难的。”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张子鱼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郑云青答道:“当然,从你介绍了他的名字,我就知道了,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气派,又是京师口音,便是猜也猜到了。而且,我不光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的家世。”
“他的家世!”张子鱼有些愣了,褚昱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家世,总说要等合适的时机,可是,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郑云青看张子鱼这样的神情,有些惊诧地说道:“莫非他没有对你说过他的家世,这倒是奇怪了,其实说出来也无妨的。”
张子鱼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在犹豫要不要从郑云青这里探听褚昱的家世,还是要等这褚昱亲口对自己说,郑云青见她这般犹豫,便笑着说道:“看你这纠结的模样,还不如我全部说明白的好,其实啊,这褚昱原本不姓褚,而姓赵,原名赵昱,是征夷将军赵复最小的儿子。”
张子鱼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听师父说过“赵复”这个名字,赵复,承华三年治流民之祸,承华八年平两广之乱,承华十二年收复河套地区,并一直合家镇守在平凉城,承华十三年蒙古鞑靼部以五万敌兵破平凉城,赵复战死,妻子儿女皆被敌兵砍其首级挂于城墙外,惨烈之状震惊朝野,当时民间百姓都为其英勇殉国而悲愤,师父提起之时,也是神色怆然,感叹赵将军的铮铮铁骨。
郑云青看她神色知道她想起了赵复的来历,便继续说道:“这赵将军满门遭遇不幸,只有这最小的儿子因为年纪小,当时养在京城中祖父祖母处,听到赵将军一家的噩耗后,赵将军的父母因悲痛过度一两月内相继去世了,只留下这孩子无依无靠,朝廷怜他为赵将军的遗孤,就将他养在东宫和太子作伴,并赐了他‘褚’姓荣耀,也算是安抚朝廷将领的意思吧。”
原来这便是他的身世,张子鱼感叹道,褚昱的命运比自己还坎坷些,可是,这家世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为什么他不一早就和自己说清楚?
“他不和你坦白他的家世,自然有他的苦衷。”郑云青淡淡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张子鱼有些奇怪,褚昱心里的想法他也能看穿。
“我自然知道,”郑云青吸了一口气,而后看着张子鱼说道,“你想一想,他是什么身份,钦赐的国姓,太子自小的玩伴,亲如兄弟一般,等到太子即位他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朝中的股肱之臣,这样的身份,他的婚事自然是由皇帝赐婚,定是要联姻重臣家的千金的,这样既不会降低他的身份,又可帮皇帝拉拢朝臣的关系,所以,小鱼儿,你明白吗,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即便他愿意娶你,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张子鱼脸色惨白,郑云青说得没错,即便自己不愿意相信也不行,难怪褚昱从来不肯和自己坦诚家世,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是,褚昱答应过一定会娶自己为妻,既然他如此坚定,那么他就一定能做到。
“我相信他,”张子鱼说道,“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但是我相信他会娶我。”
“难道你要当他的妾室?”郑云青问道。
张子鱼摇摇头:“不,我相信他一定会明媒正娶我当他的妻子,若只想让我为妾,既是对我的羞辱,也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郑云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道:“小鱼儿,这世上多得是飞蛾扑火,你不要也犯这样的糊涂,我今日如此劝你,全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院门外,褚昱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全部都听见了,此刻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他很想立刻对张子鱼坦白一切,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住进去的脚步,默默地走开了,这一切还不在自己掌控中,自己还没有资格和张子鱼坦然相对。
“褚昱,我相信你。”张子鱼自言自语道。
可是,为什么你不肯对我坦白,而想着独自解决这些难题,只要你愿意,不过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所谓伴侣,不就应该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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