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沅捏着那条薄荷糖,压下心底的小雀跃。
江瓷在前面走着,拎着一大袋零食,突然发现许沅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许沅,却晃见了某个低矮的背影。
她一惊,手里的零食被藏在身后,“沅沅。”
许沅茫然地抬起头,应声:“啊?”
“弹簧,弹簧。”江瓷一脸焦急,看许沅还是没反应,她拉过许沅的胳膊,快步跑了起来。
许沅跑的间隙,还抽空看了眼身后。
教导主任谈潢正背着手,慢悠悠地在校园晃着,时不时去学生堆里“体察体察民情。”
他脑袋秃秃的,近看的话能看出上面残留着一圈薄薄的头发,脸很圆润,鼻头总是红红的,鼻梁间挂着一副眼镜,因为名字有歧义,学生们私下里都喊他“弹簧”。
他胖墩墩的,很矮的身形,却仿佛蓄积着巨大的能量。
“呼~吓死我了。”江瓷拉着许沅一口气跑到了三楼,这会儿狂喘着气,边喘边说道:“我可不想被他逮住,然后絮絮叨叨教育一通。”
许沅点头:“我也不想。”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某个大课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背公式时,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许沅一抬头,猝不及防和几乎贴在玻璃上的教导主任对了个视。
然后这教导主任就从后门走进来,站在她旁边,笑眯眯地问她买了有没有买课外题,做的感觉怎么样
许沅随口应付了几句,继续坐下安静做题。
江瓷扎紧袋子,往楼梯方向走:“走吧。”
“嗯。”
-
“嗳,你喜欢那个女生?”顾卿辞靠着江筠,手搭在他身上,凑近他耳边,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嗓音刻意压得低沉:“你不是想要~~~”
江筠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他,言简意赅地丢给他一个字:“滚。”
“你好无情哦,怎么对人家就是这种冰冷的语气,人家真的很伤心哦。”顾卿辞拿腔拿调地学着台湾话,很机车。
江筠睨他:“你能别这么恶心我吗,做个正常人。”说完,他补充:“正常男人。”
顾卿辞:“所以是不是?”
江筠:“什么?”
顾卿辞拐了他一下:“别装糊涂。”
江筠嗤笑了下,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还有,”他强调:“我三好学生,不早恋。”
顾卿辞:“”
“走了。”江筠说了声,起身抱着篮球走了。
顾卿辞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抬眼瞥见周围几个女生视线落在他兄弟无情冷漠的背影上。
他摇了摇头,似叹非叹:“白瞎了一张好脸。”
正感叹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
“许倪?”看清是谁后,他想都没想就说:“人走了,可能回教室了。”
许倪是江筠和顾卿辞的初中同学,性格热情开朗活泼,人长得漂亮,又因为家里有钱,身边有不少追求者和吹捧者。
却一颗少女心全扑在了那个冷漠无情的大猪蹄子身上。
顾卿辞都有些佩服她。
“卿辞,你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许倪将手里的纸条递过去,朝他露了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啦~”
“没事。”他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把纸条塞进校服兜里。
“那我先走啦。”女生朝她摆摆手。
顾卿辞应了声,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那对俊男靓女打羽毛球。
看了没多长时间,觉得有些无聊,他回了教室。
“嗳。”顾卿辞将纸条扔在江筠桌子上,“给你的。”
江筠皱了皱眉,头都没抬一下,“谁给的。”
顾卿辞生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筠不在意地哦了声,还是没动。
江筠手机里正播放着某个视频,他低着头,专心地看着,手和腿还时不时地小幅度舞动几下。
“不是吧,”顾卿辞背靠着桌,“这么痴迷。”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什么,江筠没理他。
顾卿辞自觉无趣,坐回了座位上。
-
“沅沅,我跟你说,食堂二楼那道糖醋里脊、拔丝土豆和小酥肉简直绝了,我能就着吃两大碗米饭。”江瓷一边挽着许沅胳膊,一边说个不停,手也没闲着,往嘴里送薯片。
许沅犹豫地看着她:“可是我妈妈来给我送饭了。”
江瓷拖长调子啊了声,随后提议道:“要不我打包,咱俩去我宿舍吃?行不?”
许沅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说完,她低头看见江瓷失落的小表情,她提议:“要不我们就在食堂吃,我陪你。”
江瓷瞬间多云转晴,亲昵地蹭了蹭许沅的肩膀:“好啊,爱你~”
“那你先去食堂,我去校门口拿午饭。”
“好!”
许沅接过夏虹手里的饭,同时注意到她手里拎着个灰色的保温杯。
许沅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正准备拎着饭盒走,刚转过身就被喊住。
“妈妈。”许沅转过身,笑了下:“还有事吗?”
夏虹把手里的保温杯塞给她,嘱咐着:“妈给你熬的药,记得喝完。”
许沅被迫回忆了一把这苦涩粘腻的药,忍着恶心点了点头:“好。”
“那我走了。”
“好。”
食堂人很多,许沅没找见江瓷,倒是看见了她哥。
江筠手端着餐盘,坐在东侧挨着窗户的那个长桌上,周围坐着好几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女生,侧脸人被挡住。
许沅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同时小心地挪着脚步,终于看清了那个女生的样子。
是许倪。
虽然是在同一所初中,也是隔壁班的关系,但许沅和她接触并不多,只在走廊上碰过几面,但是对她印象很深。
当时她和江筠两个人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学校不准早恋,大家都私下偷偷地谈,只有许倪,始终追着江筠,热情大胆奔放,甚至闹得全年级沸沸扬扬,像是丝毫不怕被拒绝丢人。
而两班班主任和年纪教导主任在找他俩多次谈话无果之后,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只要不影响成绩就行。
某次在走廊上,许沅抱着手里的单词本匆匆和她擦肩而过,当时和她一起的女生打听他俩的事情,许倪眉飞色舞的,语气间充斥着自信:“怕什么,被拒绝了大不了再来一次呗,我就不信追不到他。”
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卷进了她耳朵,许沅暗暗地想:如果我也那么勇敢就好了。
可以无所畏惧地表达喜欢,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喜欢的少年。
可惜她不是许倪,她没有她漂亮,没有她傲人的成绩,也没有她那份自信。
可惜她那时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丢在人群里就一眼找不见的那种。
那时候的她,只配抬头仰望。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响了下,许沅飘远的思绪被震动拉回,她眨了眨眼,有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不知何时,眼眶在过往回忆和眼前景象的刺激下悄然红了。
许沅抬起袖子擦擦眼泪,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鼻子有些堵,许沅吸了吸,调整好情绪:“喂?”
“对,我在东门这边,没看到你啊。”
许沅转了转头,看见不远处朝她挥手的江瓷,她轻声说:“哦哦,看见了。”
“沅沅,你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江瓷咬了口土豆,含糊地问她。
许沅揭开盖子,香味在香气四溢的食堂里并不是很明显。
“红烧茄子、土豆块炖鸡块、尖椒炒肉。”
“哇塞,卖相看着很不错欸。”江瓷咽下嘴里的土豆碎块,弱弱地举起手里的筷子:“我能吃口吗?”
许沅把饭盒往她跟前挪了挪,淡声:“你吃吧,我可能也吃不了多少。”
江瓷笑了笑:“谢谢我最爱的沅沅。”
许沅低着眉睫,取出放在盒子里的筷子和勺子,动作很慢。
“呐,我吃一口就好了。”江瓷把饭盒推回她面前。
许沅心情不好,连带着也没胃口,嚼着嘴里的饭淡然无味,吃了两三口就放了筷子。
“你不吃了吗?”江瓷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许沅摇了摇头:“不太饿。”
“哦。”
许沅收起碗,拒绝了江瓷的请求。
她不好意思把剩饭给别人吃,只说等有时间带江瓷去她家吃。
江瓷吃饭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许沅收拾好饭盒,正准备放进去,却发现袋子底层有颗糖。
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那款水果糖。
许沅伸手拿了出来,捏在手心里。
-
“沅沅,你想吃雪糕吗?”江瓷问她,“我想吃可爱多,草莓味的。”
许沅有些心不在焉,应道:“那我陪你去买。”
“好。”
饭后的小超市学生还不少,江瓷在冰柜前挑挑拣拣,没看见可爱多,她扭头丧着脸,不满意地说:“居然!没有!可爱多!!”
许沅低头找了一圈,确实没有,“那你找个味道差不多的?”
江瓷点点头,最后挑了个包装低调、其貌不扬的雪糕。
“滴——”的一声,江瓷伸手掏出手机,正准备付钱,抬头看见屏幕上显示着雪糕的金额:[16元]
江瓷付款的手顿了一下:“”
这么,贵的,吗?!!
还是她的可爱多好,好吃便宜性价比高。
江瓷看着微信里孤零零的三十块,又转身看看排到店门口的长队,她忍痛递出了手机,扫码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
心头在滴血。
“沅沅,你说。”江瓷甩了甩手里的包装袋子,有些不服气:“一个雪糕!一个看起来这么低调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雪糕!!它凭什么!这么贵!!!”
许沅弯了弯唇:“好吃吗?”
江瓷还别扭着,不情愿地说:“就,还行吧。”
说实话,许沅也没吃过这么贵的,她摸了摸江瓷的头,轻声安慰她:“咱们以后再买的注意一下。”顿了顿,她补充道:“或者可以人少的时候去,拿到贵的也方便去退。”
“嗯!”江瓷愤愤地咬了口雪糕。
很快迎来了考试,两天的时间在考试中如流沙般飞快地流动着,一中老师判卷效率很高,几乎是考完的第二天就出了分数。
许沅正坐在座位上做题,江瓷从教务处跑了回来,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声音尽量压着:“沅沅,你第二。”
许沅嗯了声,坐怀不乱。
看她没什么反应,江瓷强调着:“年纪第二!”
许沅淡淡地哦了声,眼睫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江瓷捞过椅子坐下,拧开杯子喝了口水,“江筠第一,你俩只差两分。”
许沅睫毛不易察觉的微微抖动了下,半晌后应了声。
“许沅。”
宋迟站在教室后门边上,不轻不重地喊了许沅一下,见她转过头来,他继续说:“能出来一下吗?”
许沅放下笔,跟着宋迟出去了。
坐在她身边的江瓷略带八卦地看着她,还哇哦了两声。
站在教室门口的栏杆边上,许沅抬头看他,等着他开口。
“听说你这次考的不错。”
他用的是陈述句,看来也是知道了。
许沅嗯了声:“怎么了吗?”
宋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糖递给她,许沅不解地看着他。
宋迟解释:“在小卖部看见的,记得你小时候爱吃,就顺手买了,就当是我祝贺你考好了吧。”
许沅哦了声,接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
江筠从厕所里出来,正准备绕过拐角往班里走。
突然旁边一只胳膊横在他脖子上,擦过喉结,将他拽了过去。
江筠手还沾着小水滴,被他这么拐着,莫名有些火大:“草,你有病?”
顾卿辞食指竖在他嘴唇上,嘘了声,然后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看那边。”
江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男生身高腿长,低头看着眼前的女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温柔。
江筠眯了眯眼睛,偏过头斜睨着身旁的人:“我对这些八卦没兴趣。”
甚至还趁着顾卿辞没注意就着他的校服擦了擦未干的手。
顾卿辞提醒他:“你看那个女生,是谁?”
江筠嗤笑道:“关我什么事,你有空在这儿偷窥别人,倒不如多去背俩英语单词。”
刚转过头,他就看见了刚才被遮挡住的女生的脸。
女生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眨着,额前碎发被风吹散,挺而翘的鼻尖有些微微红,以及平时唇线平直的嘴角这会儿勾着,对着站在她对面的男生露出好看的笑容。
是许沅。
江筠收回视线,漫不经心说道:“听说你这次英语没及格?”
顾卿辞:“”
干嘛戳人痛处!
他嗫嚅着唇,半晌后凉凉地说:“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筠拿开他手,朝后面丢了句:“还有一分钟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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