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沫呆了呆。
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是医院的例行检查。
但混乱的大脑让他没有辨别能力。
他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微不可查地摇头，声音很轻：
“是先生…给了我一切……我离不开先生。”
点头是因为他爱，摇头是因为他不敢爱。
很矛盾。
因为爱先生很痛苦，好像走在永远看不到光亮的深渊中，周围吸血的荆棘一次次划破皮肤，汲取着他滚烫的鲜血，弄的他遍体鳞伤。
他便不太敢了。
“你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会离不开他呢。”缪裕恨铁不成钢，但声音依然是温柔的：
“你不是他养着的金丝雀，你是完整的人，廖觉枫那种人不值得你这么喜欢他。”
面前的美貌医生似乎很暴躁，但虽然骂了两句脏话，黎沫还是觉得他人很好。
于是，他也这么说了。
“您真好。”少年温软地笑了起来，眼睛明亮湿润。
这句并不是拖长了的语调，清脆中带着病态的沙哑，在缪裕心上勾了一下。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离开他。”
缪裕这才伸手去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头顶：
“或者，你愿意跟我，我会对你好，等你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我也会帮你追求他。”
这不是冲动，缪裕早就想带着这个可怜的少年离开。
黎沫有些受宠若惊。
他基本上除了廖觉枫和实验室的那些同事之外遇不到什么外人。
因此他对陌生人的善意十分珍惜。
但……
少年懵懂地看着面前的缪裕。
这人是不是好过头了？
想象了一下，走出那间小小的拥挤的杂物间，走出那个房子，走出廖觉枫的控制…
黎沫还没有多幻想，眼前突然出现了廖觉枫那双好看又冰冷的眼睛。
想到如果他逃走被廖觉枫抓回去的后果，黎沫害怕得打了个激灵。
“不…不用了…谢谢您……您是个…好人…谢谢您……”
再次被发好人卡，缪裕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缪裕几乎没有被人拒绝过。
凭借他的样貌，他的能力，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有人眼巴巴地叫他一声缪少爷。
这个小少年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
缪裕竟没有想象中被驳了面子的烦恼，反而和更加觉得少年柔弱得让人心疼。
都快让他产生爱上了面前少年的错觉。
“好了，好了。”缪裕认栽，“我不强迫你，你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在此期间都有机会，如果想走就告诉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缪裕是个医生，但他不想再在医院里看到黎沫。
缪裕因为其他病人呼叫离开之后，黎沫小声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有点招架不住美人医生的热情，但他人很好，能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中看出善意。
所以，并不讨厌。
身上还是细碎的难受，黎沫动了动正在吊着点滴的手，感觉酸软着。
他不知道自己海鲜过敏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先生亲手夹给他的虾果然比其他的好吃。
很久之后，黎沫会唾弃自己在这种时候还在犯傻，但现在的黎沫全身心都在廖觉枫的身上，大脑还昏昏沉沉地只能乱七八糟想着。
他就像是廖觉枫身上的一株菟丝花，攀附着他，也只能攀附着他。
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手机。
缪裕已经给他充上电了，所以依然能用。
他点开桌面上的那颗红色爱心。
“先生…我有点儿难受……”
波浪消失，温和磁性的声音响起：
“去医院看过了吗？”
“我…在医院了，正在…住院…”
“那先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如果睡不着的话，听睡前故事怎么样？”
男人的温柔声线一次次冲击的心脏。
尽管人工智能语音并不能真的替他做到什么，但已经足够了。
他从睁眼就不奢望廖觉枫在这里，所以也没有问。
但在生病的时候，一切坚强都像是薄如蝉翼一捅就破的纸墙。
黎沫在空荡的病房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害怕。
真的，真的，好想要先生陪陪他。
哪怕只是坐在他身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充满了幸福的王国，王国中有四只动物，他们……”
黎沫闭上眼睛，在独属于廖觉枫的声音中，努力幻想着有一只手正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
纤长的睫毛在轻微颤动中湿成一缕一缕。
·
“西区的地皮用来开发仿生人体验馆和调试中心，我大可以将这些告诉你，理由也很简单，你得不到它。”
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双分外疏离的好看眼睛，嗓音清淡如同高山上的积雪，不论看什么都仿佛是神坛上俯视的悲悯。
对面是坐在皮质沙发中，慢条斯理地拿起白色骨瓷杯抿了一口现磨咖啡的廖觉枫。
“你怎么知道我得不到？”
年轻男人低声笑了一下，仿若冰雪消融，初春风起，可笑意不达眼底。
“廖总，地皮给你当然也有方法。”年轻男人招了招手，身边的助理捧来一份文件递给廖觉枫。
廖觉枫拿过文件打开，第一页是一张少年的照片，似乎是某个商场中的一个片段。
画面中的人正在朝着某个方向走，只留下一个光洁的侧脸。
第二页，是一份八千万的合同，和地皮免费转让书。
价值近三个亿。
“黎总出手真大方。”廖觉枫淡淡合上。
自从看到黎邢的第一面，他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
“这个小孩，据我所知被你养起来了，他很像我的弟弟，把他交给我，这些就都是你的。”
黎邢目光中的温柔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深了一些。
“可黎家的小少爷，四年前就失踪了，你怎么肯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像是早就猜到廖觉枫的说辞，黎邢懒懒地抬眼：
“如果是我弟弟，我把他带回家，如果不是，我可以包|养他，都是男人，你能做到的我有什么做不到？”
窗外天色已经漆黑了。
“多谢黎总舍得割爱，但不过——”
廖觉枫将合同扔给黎邢的助理，扬起唇角：
“我的人，不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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