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饭后不久,纪承望进宫求见永康帝:“父皇,儿臣请求亲领巡检司和禁军搜寻云太傅之女,望父皇恩准!”

    永康帝昨日饮多了酒,有些头疼,今日一大早,又被云学林闹得起了个早。

    云学林道爱女被人掳走,请求禁军于城外搜寻,同时失踪的还有几位朝臣家眷,歹徒不准报官,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为了失踪之人的名声着想,最好以捕盗的名义搜查。

    永康帝准了他所请,刚打发人走,回寝殿歇息了没一刻,又被二皇子吵醒,于是没好气道:“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好好回你的府里待着,此事自有人负责!”

    纪承望道:“儿臣方才遇上了太傅,他不慎说漏了嘴。京中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儿臣想亲自处理此事,为父皇分忧!”

    永康帝的火气消了点,仍旧肃着脸:“你要如何处理?那些贵女,个个身娇体弱,一个不慎伤了死了,你要如何给人交代?”

    “什么?!”纪承望大惊,“不是只有云姑娘一人丢了?!”瞬间反应过来,改口往回圆,“云太傅方才太着急,说得不甚清楚,儿臣以为只有他的女儿丢了……”

    “你就是因为云府千金,才决定揽下此事的吧!”

    纪承望忙摇头,郑重道:“并非如此!儿臣……真的只是想为父皇分忧。请父皇看在儿臣的诚心和孝心,准了儿臣吧!”

    永康帝拧着眉,好一会儿,终于点了头:“看紧城门,给朕挨家挨户地搜!城外交给宗卿,让他带禁军去找。此事不宜声张,尽快将人找出来!”

    “儿臣领命!”

    纪承望意气风发地走了。

    一路想着此事蹊跷之处,回到府中,侍卫江留匆匆走过来,低声道:“殿下,咱们的人在云府外发现一行迹鬼祟之人,属下抓来审问过了,是……张殿帅的人。据他所说,殿帅吩咐他盯好云府中人,尤其是勇毅候!”

    纪承望不解:“张超这是闹得哪一出?罢了……正好要用他,你把人给我叫来!”

    江留领命而去。

    云府。

    纪承望走后,宗不器一直感觉哪里不对,随云学林回到书房,瞥到桌上那张纸,眸色一凝,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话不自觉说出了口:“为何云筝房里没有这张纸?”

    云学林愣了一下,抬头和他对视。

    是啊……这张写着“以物换命”的信纸,为何没有出现在云府?

    是歹徒忘了留,还是劫走云筝的……是另一拨人?!

    宗不器想起纪承望方才的话,“完璧归赵”、“尽早平安带回”……这般信誓旦旦,是故意夸口向云学林示好,还是知道云筝在何处,因而成竹在胸?

    宗不器心神一凛:“小风!”

    “少爷!”

    “通知顾镖头,让他的人盯紧二皇子!”

    “是!”

    同一时间,张超走进了二皇子府。

    他在宗不器离开大营不久后,就带人回了自己家,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找到那本账册,城内诸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第一时间掌握。如今内外城都开始了严密盘查,他必须速战速决。

    正盘算着对那些人质做点什么,给她们的家人施压,突然被二皇子叫了过来。

    这个时候,叫他做什么?

    张超一路沉思着走进书房。

    纪承望已经喝了三杯茶,等得十分不耐烦了,见到他开口就道:“免礼,你帮我做件事。”

    “殿下请吩咐。”

    “第一件,城里昨夜出了大事,好几位朝臣家眷被歹徒劫持,此刻下落不明,带你的人给我仔细搜查,务必将人找到,还要比宗不器早!”

    张超不由暗叹,怎么这位祖宗也搅进来了?找到人不难,难的是他不能交出来啊!没办法了,先应付过去再说。正待开口,又听纪承望道:“本殿已在父皇面前夸了口,找不到人,先拿你开刀!”

    “是,臣这就去办!”

    “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纪承望盯着他,上下打量:“你的人,为何在云府附近盘桓?”

    张超心中一惊,瞟了一眼纪承望:“臣……与宗候不对付,想找机会……消遣消遣他……”

    “你……”纪承望恨恨地指着他,“你堂堂一个殿前司都指挥使,人人尊称一声殿帅,尽耍些不入流的手段!若有本事就杀了他,或者彻底扳倒他!别跟小儿掐架似的胡闹,早晚被他抓住把柄,反将你一军!”

    张超心里烦乱不堪,一本正经地敷衍纪承望:“殿下教训的是,臣日后不会再冲动了。殿下若无他事,臣这就去安排寻人的事!”

    正好江留进来禀事,纪承望摆摆手,打发走了张超。

    “何事?”

    “禀殿下,那位不肯吃饭,说要见您,否则就算饿死,也不会让人有机会拿她要挟家人。”

    纪承望冷哼一声:“绝食?你告诉她,她若饿死了,本殿就拿她父兄开刀!”

    “我们不送她出城了吗?”

    “还送什么送?!等张超把其余人都找到再说!还有,去通知我那舅舅,有任何线索,务必第一时间报我知晓!”

    “属下遵命!”

    张超走出二皇子府,一家仆匆匆上前,小声道:“殿帅,出了点意外。”

    “何事?”

    张超此刻心里只有那本不知所踪的账册,深觉即使天塌了都不算意外,因此问得很随意。

    家仆道:“我们昨夜带走的那批人里,没有云府千金。”

    “什么?!”张超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昨日咱们派的人到了云府,没找到云姑娘,府中不知出了何事,一片忙乱,人来人往,他怕待久了暴露,便逃了出来。想着少一个人无妨,改日再去云府一趟便是。也担心殿帅责罚,便没有及时禀报。今早说漏了嘴,被旁人吓唬了几句,害怕耽误大事,这才……”

    “蠢货!”

    张超怒不可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最最关键的人,居然被落下了!那今日宗不器上蹿下跳地演个什么?难不成真丢了个小妾?!

    “其他府呢?有何异常?”

    “都在暗中加急找人,暂时看不出异常。”

    张超喘息片刻,慢慢道:“你去带个口信给邹元重,让他将搜捕进展及时传回二皇子府。再去告诉秦阙和李盛松,让他们带人在城外干扰宗不器的人,告诉他们,这件事做好了,本帅保他们官复原职!”

    “是。小人这就去!”

    “等等!”

    “殿帅还有何事?”

    张超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家仆点头领命而去。

    午时,云府暖阁。

    宗不器和一个货郎打扮的壮硕汉子对坐。

    那汉子道:“在下今日亲自盯着张超,他回城后被二皇子叫去说了一刻钟的话,出来时心事重重。家仆禀事,张超听完似乎很震惊、很生气,对那家仆吩咐了几句,现下已快马朝新昌坊的方向来了。在下先他一步回来传信,那家仆有别的伙计在跟。”

    “二皇子呢?”

    “暂无异常,府中无人进出。”

    “多谢顾兄!劳你继续盯紧他们二人,让兄弟们也注意安全。”

    “放心吧,某手底下的人都精得很。在下先告辞!”

    片刻后,一个挑着菜筐的货郎走出云府大门。

    他前脚刚走,张超后脚就进了云府,福叔将他请到了暖阁。

    宗不器问:“殿帅怎会来此?”

    “来问问你寻人的进展。”张超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状似随意,神色却隐隐透露出不耐。

    宗不器不动声色:“些许小事,岂敢劳你大驾?”

    张超撇着茶沫,皱眉思忖一瞬,忽叹了口气,搁下茶碗:“不瞒你说,本帅方才被二皇子叫去说话,才知昨夜不止你家,还有好几位朝臣家眷被掳,殿下命我负责此事,一时之间我却无甚头绪。你且说说,那劫匪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宗不器摇头:“不曾。对方显然是熟手,未惊动任何人,也未留下有用线索。”

    “这就奇了。好端端的,凶手为何要掳人?若为财,至今却无勒索信息,若为色……”叹了口气,“此事恐怕凶多吉少啊……”

    宗不器沉着脸,寒声道:“我的人,若伤了一个指头,我便剁他双手双脚,若遭人侮辱,我便灭他满门!”

    “说实话,”张超紧紧盯着他,“府中丢失的不是侍妾吧?难道和别家一样,是贵府千金或……”

    宗不器直直回视张超,不放过他脸上一丝波动。只见他那平静的面皮下,似乎绷着一根弦,松弛还是断开,就在这个问题的答案。

    今日一早,张超还神态自若,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

    去了一趟二皇子府,出来就变了脸,震惊、生气……何事脱离了他的掌控?

    继而来到云府刺探,打听凶手有无留下线索,打听失踪的到底是不是云筝……

    难道云筝真的不在他手上,而是被二皇子的人带走了?

    难道张超与二皇子并未通气,而是相互隐瞒?

    一定是这样!

    纪承望先派人掳走了云筝,张超的人扑了个空,他却不知道,因此才会是早上那副模样。从纪承望府中出来,家仆禀报少了一人,于是张超来探听虚实。

    瞬息之间心思万转,宗不器决定下个钩子:“殿帅这是何意?舍妹好好待在家中,一刻之前还来过暖阁,你喝的茶就是她端来的。”

    张超闻言,惊得差点没当场失态摔了杯子。

    瞪着眼睛与宗不器对视片刻,忽垂下眼,笑了一下:“那便好。幸好只丢了个侍妾,宗候也不必太过忧心……”

    “侍妾也好,妹妹也罢,我定要找回!凶手有何交换条件,尽管来提。只要我的人毫发无损,什么都好说。两日之内若见不到人,本侯自有手段让害她之人给她陪葬!”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

    宗不器已经确定,云筝不在张超手上。

    张超几乎确定,云府丢失的是个份量很重的侍妾。但是,宗不器似乎话中有话。难道账册真在他手中,而他以为侍妾在自己手里,因此主动讲和?

    张超面色凝重地走出云府。

    宗不器继续坐在暖阁,闭着眼睛快速思索。

    纪承望劫持云筝目的何在?

    他的最终目的,是娶云筝。但叔父不同意,也许……陛下也不想看二皇子背后再添一股势力。所以,他想让云府主动将云筝嫁给他,还要嫁得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如果云筝被歹人掳走,最后却被他英雄救美,招摇过市走一遭,闺誉蒙尘,上京再无门户愿意求娶,云府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只能请内廷女官验身,再求纪承望娶她。

    陛下呢?一个身有污点的儿媳,陛下更加不会答应。但有皇后巧舌如簧,纳个妾室总是有可能的,至少,云府这头不会再阻挠亲事。

    宗不器想通了整件事,却更心惊肉跳了。

    云筝若在张超手里,至少他还有筹码做交换,张超在拿到账本前,不会轻易伤她。

    若是落到了纪承望手里,情势便完全不由他掌控。

    纪承望只要云筝嫁给他,至于是演一出贼喊捉贼施恩云府,还是侮辱云筝让云学林不得不嫁女,全在他一念之间。

    云筝的处境极其危险!

    她在哪?纪承望会把他藏在哪?

    “小风!”

    “属下在!”

    “方诚美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小姐的消息。方虞候传信说,秦阙和李盛松两位指挥也带人在找,是张殿帅吩咐的。似乎……有些不顺。”

    “告诉方诚美,不必和他们纠缠,若敢阻挠,直接捆起来丢到东府!”

    “是!”

    城外没找到。城内呢?

    巡检司大肆搜查,哪里能藏得住云筝?

    宗不器攥着拳,蓦地起身,静了片刻,又慢慢坐了回去。

    不能去二皇子府,无凭无据,不仅带不走云筝,还会打草惊蛇,甚至逼得纪承望走极端。

    他不能去……有个人可以。

    宗不器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他想要的信:“以物换人,报官立死。”

    信是钉在箭上射进云府的,箭端还缠着一缕头发,是女子的细软青丝——不是云筝的,她的发色更浅一些。

    宗不器将这封信紧紧攥在手里,冷凝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丝松快神色。

    未正,宗不器走出云府,骑马在城中绕了几条街,甩开背后的尾巴,去了雅正书坊、安远镖局,还有奚府。从奚府出来,直接回了东府。

    日偏西时,张超收到一个扁盒,是府中小厮送来的。

    那小厮今日出门采买,被人撞倒在地,骂骂咧咧欲爬起身,突然发觉怀里多了个盒子,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殿帅亲启。

    张超盯着盒子上的三把锁,激动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打开,里面放的……不是账册,而是一张纸,纸上写着两句话:申正,暗香湖以人换物。少一人,物呈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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