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不器和云筝上前见礼。

    “免礼。”纪承望虚扶云筝一把,“云姑娘手里拿的什么?”

    “回二殿下,是琴谱。”

    “哦?”纪承望饶有兴味,“原来云姑娘善琴?”

    云筝不知纪承望为何同自己说话,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少时那一箭,如今耳朵上的疤虽消了,对他的恐惧却一如既往,于是慎着声音答:“小女不善琴,只是偶尔抚弄几下。”

    “宫中有几本前朝鱼弦大师的琴谱,改日差人给云姑娘送来。”

    云筝惊愕非常,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女琴技鄙陋,不敢辱没先贤大著,殿下赐赏,小女无福领受。”说完这句话就静静地垂着首,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听到对面之人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原来……自谦是云府家传美德?”语气似乎有些不喜,又似乎感到很有趣。

    纪承望这话是看着云学林说的,云学林欲下跪,却被纪承望抬手阻止了,便拱手回道:“小女不通礼数,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吾同太傅说的事,还望您慎重考虑。宗候——”视线转向一旁的宗不器,“待太子大婚之后,与本殿畅饮一番如何?”

    “是。”

    纪承望离开了云府。

    云筝跑到云学林身旁拉着他说话。

    “爹爹,他来做什么?”

    “来说太子婚仪之事。”

    “哦。那我可以去观太子大婚吗?”

    “届时御街上到处是禁军仪仗,场面甚大。爹爹与你哥哥都要去东宫参宴,无暇顾你,你还是不要出门了,乖乖待在家中,知道吗?”

    云筝一脸不乐意,磨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又拉着宗不器道:“哥哥,我们去弹琴,我这几日练得很好了。”

    宗不器摸摸她的头:“你先去。我和叔父说点事。”

    “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知道?”

    宗不器轻笑:“听说孙伯今日做了酒酿圆子,你不是早就饿了吗?”

    云筝噘嘴:“哼,我还不稀罕听了!”边说边往后院走。

    待云筝走远,宗不器看着云学林问:“叔父,二皇子到底为何来此?”

    想起方才二皇子对云筝对的关照,还有昨日云学林脸上的忧思,宗不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云学林叹了口气:“陛下想让筝儿做……二皇子妃。”

    宗不器蓦地眸色转厉:“何时的事?可有旨意下来?”

    “前几日,陛下私下里提了一句,我托词婉拒了。今日二殿下来此,又问起此事,态度颇为坚持。”云学林忧心忡忡,“如今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宗不器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色沉沉道:“我知道了。”

    听天命?那就让天命来摆平此事!

    夜半时分,宗不器身穿夜行衣、黑巾遮面跃入殿前司指挥使张超府中,一路身姿轻巧地避开巡夜的兵士,顺利推开了书房的门。

    这间书房空间不大,正中放置桌椅,对面墙上靠着两个书架,上面摆着书和一些古玩字画。

    宗不器在书桌和书架上快速翻找,全都是些普通的兵书、经论和杂集,和禁军军事相关的几乎没有。

    难道这房中还有密室?宗不器四下寻找机关暗门,半晌却一无所获,正思量间,忽听门外有动静,忙屏息凝神靠在门边,隐约听见兵士小声交谈。

    “夫人又要闹上整夜了……”

    “还是在前院当值好……”

    “殿帅风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本事去拆了别院,见天拿奴才撒气算啥本事?难不成殿帅那裤/裆,是咱们这些人能管住的?”

    几人诨/笑一阵,其中一人道:“快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声音渐渐远去了。

    宗不器悄声潜出书房,跟上了一个落单的兵士。

    那兵士正眯着眼睛,站在树根下小解,突然感觉颈侧一凉,心中大惊,叫喊声未及出口,便听一人压着嗓子寒声道:“殿帅别院在哪?”匕刃紧紧压着他的血管。

    兵士哆哆嗦嗦尿了一手:“在……在昌和坊鱼袋街……孙四好茶坊对面……”

    “不想死就闭紧嘴巴!”宗不器拿开匕首,一掌劈晕了那人,顷刻不见了踪影。

    昌和坊鱼袋街张府别院。

    宗不器已潜入这里大半个时辰了,这别院比正经府邸还要大,院中守卫也森严许多,这不合常理,因此,他判定那本青云册必定藏在这里。

    书房门口有两位兵士把守,宗不器在附近弄出些动静,使了个调虎离山计,才得以进入房中,里面倒是有不少军士录簿、奏折和诏书,只是仍然没有找到账册。

    天快要亮了,宗不器有些焦躁。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青云册?或者并不在张超手中?

    一边思忖,一边脚下不停,探过一间又一间空屋,最后只剩下两个屋子,分别是后院的正房和东厢,里面灯烛未熄,宗不器纵身飞上正房的屋顶,透过揭开的瓦片,看清了屋内床上躺着的人……是纪承望和两个几乎赤/裸的女子。

    他怎会在此?

    宗不器凝眸,瞳中闪过狠厉之色,几乎克制不住一刀结果了他的冲动,这样云筝的麻烦便彻底解决了……风险太大,万一惊动了别苑守卫,逃脱失败会牵连云府。

    视线快速扫过房中,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一架屏风,还有香炉和条案,案上摆着绿色盆景。一览无遗,没有放书册的地方。

    宗不器有些失望,看来今夜注定要空手而回了。

    边想边跃上东厢房顶,这间屋子比正房倒更像一个起居之所,里面家具饰物一应俱全,想来张超在别院的住所便是此处。只是床上遮着轻红帷幔,看不到里面的人。

    宗不器的视线从床边扫到三步之遥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各色精美的匣子。突然,视线定在妆台一侧靠墙放置的扁盒。

    那盒子有一尺多长,高度不过一指,顶上还放着一个白色敞口瓷盆栽。

    吸引他的不是那盆栽,而是下方盒子上的三把铁锁。

    什么东西如此紧要,值得上三把锁?

    宗不器心中一阵激荡,若他没猜错,那盒子里便藏着青云册。毕竟……谁能想到,如此紧要的军账会藏在一个女子的闺房呢?

    只是要怎么进去拿呢?

    张超毕竟是武将,稍有不慎便会惊动他,院里的巡守兵士半刻不到便会经过一次。

    天将破晓,宗不器在想要不要改日再来,正在这时,床上的人似乎醒了。

    帐内传来窃窃私语,一阵女子吟哦喘息和男子低喝之声交缠,渐渐地,里面声音消失,过了一会儿,张超裸着上身走出来。

    床上女子朝帐外探着身子,调笑道:“殿帅昨晚那般勇猛,一大早还折腾妾身。您自己收拾吧,妾可没力气伺候您了……”

    张超走回床边,搂着那女子狠亲了几口:“小心肝儿,你这张嘴,叫本帅爱不够!得了,歇着吧,我也该去送正房那位回府了。”说着又咬了几口,快速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门,那女子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掩进了床帐中。

    宗不器悄无声息地跃下地,快速推门进入房中。

    三步走到梳妆台旁,搬开一旁的瓷盆,电光火石之间,瓷盆背后的墙里射出一只短箭,“噗”地一声扎进了宗不器的胸膛。

    他来不及躲避,闷哼一声,手中的瓷盆不由往下坠落。

    一瞬回过神来,快速捞起瓷盆,同时往左侧的床帐方向看去。里面似有翻身的动作,女子软软地娇斥一声:“殿帅好讨厌,怎的又回来了,扰人清梦……”

    宗不器来不及多想,快速拿起桌上的扁盒,将盆栽放回原处,转眼消失在房内。

    胸前的箭伤靠近心脏,流出的血洇湿了大片衣襟,宗不器脑中一片昏蒙,勉力提气跃上房顶,俯身快速前行,最后从柴房后的院墙逃出了别院,借着黎明前最后一丝夜色的掩映,匆匆潜回了云府。

    早饭前,宗不器去了云学林的书房,交给他一本册子。

    那册子靛蓝色封皮上空无一字,里面却写满了足够让人满门抄斩的弥天大罪。

    云学林越看越心惊,难以置信地盯着宗不器:“你昨夜去了张超府中?”

    “这册子是在他的别院找到的。”

    云学林快步走到近前,扶着他上下打量:“可有受伤?”

    宗不器摇了摇头:“无妨。”

    云学林见他唇色惨白,心知他不可能无事,张口就叫福叔去请大夫,却被宗不器拦下了。

    “事关重大,不能请大夫。叔父放心,我只是受了点小伤,伤口不深,已包扎好了。这几日太子大婚,也不用去营中,不会有事。”

    昨夜那箭虽短,却因射程过近,劲道十分刚猛。好在他最后关头撤了一下身子,箭簇没入不算太深,此刻血也暂时止住了,只要不施力,应该不会有人看出来。

    和他的收获相比,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这本青云册递到御前,邹泉一党不死也要大伤元气,纪承望不仅无暇再想婚事,还会失了圣心。

    云学林凝神看着眼前的青年,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原委。他竟肯为云筝冒险至此,若是……罢了,慈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让厨房做些补血的饭食,今日安心在家养伤,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宗不器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哥哥!”云筝迎面跑过来,笑盈盈地拉住他的手,牵着往后院走,“我昨夜新学了一曲《春潮带雨》,弹给你听。”

    宗不器不禁“嘶”了一声,疼得额上冒出汗来。

    云筝猛地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怎么?”宗不器勉强笑笑,“不是要去听曲子吗?走啊。”

    云筝蹙眉:“不对……你脸上怎没有血色?今日很热吗,怎的出了这么多汗?”越说神色越凝重,急急地伸手扒他衣服,“你受伤了吗?伤在何处?”

    “云筝!”宗不器低喝一声,拉下她的手,“回房说。”

    宗不器带云筝回了冰泉阁。

    将她安置在榻上坐好,开口道:“今早练刀,抻着了左臂的筋,不严重,方才被你一扯,稍有些疼,不用担心。”

    云筝撇着小眉头,撸他袖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宗不器笑了一下,自己动手解开袖口的绑带,小臂伸到她面前:“喏,连个红印都没有,只是抻了一下。”

    云筝伸出一指,按在他的手臂上,宗不器往后缩了一下,“嘶”声喊疼。

    云筝这才相信了,走到外间的置物架旁,取下一瓶伤药,回来按着他坐在榻上,将药液倒在手心搓热,揉在他的手臂上,怨怪道:“哥哥也太不当心了,怎么还能抻到筋呢?也是,王寿头那刀太重了,我都抱不动,要不还是用你以前的刀吧……哎,我送什么不好,怎会想起送一把笨重的刀呢……”

    宗不器慢慢弯起唇角,右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刀虽重,却是一把难得的宝刀。你送我的是保命的武器,送得不错,我很喜欢。”

    云筝听完又开心了:“哦,那这几日还是先不要练了吧,等养好了伤再说。”

    “听你的。”

    云筝给他揉好了伤药,又找来绑带缠起手臂,整理好衣袖,站起身道:“哥哥,我去叫人把饭端来你房里。”

    宗不器笑着点了点头,等云筝离开了,迅速扯开衣襟,见绷带上又洇出了血,一只手拉下绷带,拿起刚刚的伤药倒在伤口上,然后快速整理好衣服。一番动作小心又小心,还是疼得脸色发白,冷汗顺着颊边流下来。

    少顷,云筝领着东来和栖香端着早饭进来。扶着宗不器靠坐在床上,吩咐栖香将早饭摆在小桌上,又让东来将小桌放在床上。

    宗不器颇有趣致看着她,云筝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你手臂有伤,不方便举筷箸,让我伺候一回吧。往日都是哥哥照顾我,难得我也能有点用……”

    “哦,你打算怎么伺候?”宗不器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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