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离是提前离开的。
回到营地的那个下午,温南浔就打了电话过来,他们夺冠后不久,他帮颜离接过一个通告,是一个服装工作室的走秀活动。
说起来,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可那个工作室的老板……是顾写意。
活动提前,作为整个活动的流量担当,颜离实在是必不可少,好在她的指导工作基本完成,倒也算不辱使命。
颜离不认路,是温南浔亲自上山接她的,帮她背着包还不忘给她带上遮阳伞,比起冷冷淡淡的温南屿,他倒是更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男友。
颜离在脑海中想象过很多次他们兄弟相见时的场景,可是真的当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时,好像一切都和她想得不一样。
温南浔这个在商场经营多年的人,处事相当圆滑,因为怕迟到早退这件事影响颜离的影响,他上山也没忘带上许多补给,满满一后备箱,倒是会替她收买人心。
他热络的和与她共事的每一个人打了招呼,面面俱到,可当最后走到温南屿面前的时候,却是相顾无言。
“温老师和c战队老板长得好像啊!”
“是啊,c战队老板叫什么来着?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叫温南浔,温南屿和温南浔,他们是兄弟俩吧?”
“颜神有活动,他们老板来接,好像没毛病,但是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特别像……修罗场。”
颜离叼着橙子味棒棒糖,越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弟吗?可怎么感觉他们一点也不亲呢?
“你们早点下山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好,你……有时间给妈打个电话。”
“嗯,你有时间也去看看爸。”
三句话,真的只有三句话。
她第一次知道他们这样惜字如金,明明是像得不能再像的亲兄弟,可是这疏离得怕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温南屿,我要走了。”
温南浔已经将她的东西搬上了后备箱,颜离走过温南屿的面前,定住了步子。
温南屿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车,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走吧,一路平安。”
“送送我吧,几步就好。”颜离松松的握住了他的食指,将人向一旁带,似乎是有话要说。
温南屿轻轻点头,反客为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放缓了步子走向了停在平地那边的越野车。
“这次的活动是走秀,你可以来看吗?”
“可能不太方便。”
颜离突然抬头,挡在了他的面前,“写意姐说,婚纱是不能随意穿的,只能穿给最爱的那个男人看,我会穿压轴的那件,一定会很美。”
她说得自信且笃定,温南屿看着她,默认了她的说法,他无声的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平静如水,可好像是一谭探不到底的深泉,暗藏波涛。
颜离走了,仍旧是那样潇洒而曼妙的背影,她走向落日,走向归家的方向。
越野车带起滚滚烟尘,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温南屿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才在学生们的揶揄中回到了营地。
颜离离开了,整个营地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躁动,也没有了之前的热闹,好像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被抽离,弄得人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晚,温南屿有些辗转,不论如何总是难以入眠。
她说,婚纱只能穿给最爱的那个男人。
最爱的,男人。
这短短的五个字仿佛是一路谜咒,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耳边回荡,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说话时的目光和慢了一拍的呼吸。
她说了爱他,最爱他,是吗?
她和他说过很多次爱,她总是可以那样轻松的说出口,哪怕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她都还躺在他的臂弯,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说着比蜜甜的情话。
她是个小骗子,可是……被骗比清醒更幸福。
她那么好看,穿上婚纱会有多美啊!
可是如果明知这一块蜜糖里裹着毒药,他还是要吞下去吗?
去?不去?去?不去?
温南屿拿出了手机,打开微信,调出了骰子的那个表情,单数不去,双数去。
他投出了三。
放下手机后半分钟,温南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他骗不了自己,那一团烧在心里的火足够焚烧他所有的理智。
哪怕他们最后仍旧没有结局,他还是想要看看她为他穿上婚纱的样子。
温南屿下山走得是他们上山时的那条路,通往营地的虽然有一条盘山公路,可是营地没有其他的车,那弯弯绕绕的路真的很长。
提着手电,顶着月色,温南屿觉得现在这个摸黑下山的自己真的是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可是在颜离的事情上,他好像一直都像个疯子。
另一边,颜离拜托温南浔帮忙装修的房子已经重新装潢好,前一天他也带着队员们帮她把东西搬了过来。
虽然换了陌生的环境,可是这一夜颜离睡得出奇的安稳。
翌日,颜离是最早到达走秀后台的模特,她到的时候顾写意正在整理婚纱,核对要搭配的配饰,而一边的沙发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安睡。
五六岁的女孩身量不大,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趴在沙发上,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颜离轻手轻脚的脱掉了高跟鞋,踮着脚尖挪到了沙发旁边,伸手将小姑娘抱进了自己怀里,脱了外套给她盖上,又调整了姿势,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继续睡。
她安静的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在这张稚嫩的面容里,努力的寻找着熟悉的线条。
念念的眉眼很像哥哥,英气又温柔,有她在,她就能够告诉自己哥哥其实也从未离开。
补了一会儿觉,顾念也睡饱了醒了过来,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小姑娘兴奋得立刻伸手抱住了颜老师脖子,献上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小姑姑!”
颜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没良心的,还认识我,真不错。”
“小姑姑,你污蔑我,我可有良心了,上个月老师还专门广播表扬我拾金不昧呢!”
“是吗?”颜离笑着逗她,“那你说我给你邮回来了那么多糖和娃娃,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呢?”
“怕打扰你追姑父啊!”顾念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又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了一声,“姑姑,你真没用,我这一个月在学校都交了三个男朋友了,你怎么还没追到姑父呢?”
颜离:“……”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她才六岁的小侄女早恋了,还一个月换三个男朋友?
写意姐长情,哥哥深情,就算是她自己也是只选了一棵树就好好吊着,这小丫头是被谁教坏的?
“写意姐,你知道了吗?念念在学校有三个男朋友!”
“小姑姑你这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你的那些小朋友一打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姑父一个手指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不过你啊,不许早恋,好好学习!”
“我可是全班第一名,小姑姑你当年啊……”
亲亲热热的三言两语后,颜离和顾念已经吵了起来,那对话的既视感,一个三岁,一个四岁,真的不能再多了。
顾写意笑着听着他们的辩论,认真收好最后一张头纱,终于出面来结束这一场幼稚的争吵。
“小离,没事,她说的那些个男朋友其实都是普通同学,一个每天给她送糖,一个每天送辣条,另一个每天请她吃冰淇淋,说要和她交朋友,现在四个人关系可好了。”
颜离送了一口气,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是她把念念教坏了呢,要是真的把根正苗红的小念念带成了小渣女,哥哥大概要担心死了。
“对了小离,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还买了个房子,等我收拾收拾就邀请你和念念过来。”
“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
“写意姐,我邀请他来看今天的秀了。”
顾写意会心一笑,“放心吧,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证让他迫不及待的把你娶回家。”
一个女人只会想要为她爱的那个人穿婚纱,想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示给他。
她也曾满怀期待的给自己设计过独一无二的一款,十五岁画好了第一版,到二十二岁定稿,那条婚纱足够惊艳众生。
只可惜她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永远都看不到那条她一直等着穿给他的黑纱了。
陆陆续续有应邀的模特过来,身为这些婚纱的设计师,顾写意很快又忙了起来,颜离带着念念在一边陪着她画画。
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绘画天赋,念念虽然年纪小,可画的东西都是有模有样的,她注视着小姑娘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出神,目光慢慢的飘忽了起来。
随便坐一坐,时间好像就都过去了,主办方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的过来,也有记者和媒体开始采访,有意帮顾写意宣传,颜离面对采访倒是出奇的配合。
不得不说,这样一位跨界有自带光环的人物,让这样一场小工作室的婚纱秀都变得备受瞩目了起来。
换好了礼服,颜离坐在化妆室最角落的位置,拒绝了化妆师的帮忙,自己拿着化妆刷慢慢的勾勒起了眉眼。
身边的模特陆陆续续的离开,颜离仍旧不进不忙的一点点描摹着,将她十分的容色渲染成了满满的十二分,美丽夺目得让人自惭形秽。
“小姑姑,姑父还没有来。”
念念哒哒哒的跑过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她已经跑出去看了好几次了,可是小姑姑给她看的那张照片上的叔叔还是没有到,马上就到姑姑了,她喜欢的人不在,她是不是会很难过啊!
“不急。”颜离放下了眼线笔,拿起口红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涂了起来。
他会来的,她知道。
接引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引路,颜离提起裙摆拒绝了她的搀扶,穿着这件从未有人见过的压轴婚纱,迈着骄傲而庄严的步子走出了幕后。
见过了前面展示的一系列婚纱,所有人对这位新锐设计师的设计风格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顾写意喜欢珍珠元素,喜欢轻纱,喜欢暖色,她是个内心平和而浪漫的人。
通过那些作品认可了她的设计水准,大家都对这件传说中的她毕生最得意的作品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有人说,这会是一条相当华丽而唯美的白纱,会为很多女孩子编织一个无暇的梦。
有人猜测,既然是颜离展示,她偏爱红色,说不定这会是一条美丽的红色礼服。
而当颜离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是一条不符合婚纱美学的礼服,可是穿在那个雪肤红唇的女孩身上,却又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配饰,瓷白色的肌肤,被挽起的墨色长发,一条黑白两色的裙子,唯独唇上那一抹朱红,艳得诱人。
那是一条黑白参半的礼服,不是大家熟知的渐变过度,甚至不是干净利落的撞色,而是简单的将边缘形状不规则的黑和白缝合在了一起。
那条曳地的拖尾礼服左白右黑,有些扭曲的接缝处被穿上了一串什么也遮掩不住的粉白珍珠,它好像远比不得其他的衣服美丽,可谁都能感受到它在诉说着什么。
割裂,破碎,虚假的圆满,永远不可能融为一体的黑和白。
它的内核是悲剧,可是往往能触动人心就是那样意难平的遗憾。
它是顾写意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也有一个最最浪漫的名字——念念。
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
很多人好像看懂了她,可好像又从来都没有人懂她。
看着台中央那个风华绝代的小姑娘,顾写意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阿祈,安心吧,她会得到我们得不到的一切。
颜离平静的走过长长的t台,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的目光掠过了整个会场,直到看到将自己隐藏在摄像机摇臂后的那个身影才露出了一抹明艳的笑意。
她展颜一笑,容色倾城。
纯洁无瑕为天堂,黑暗无光为地狱,黑白之间是他曾经为她缔造的一片温暖人间。
温南屿,你愿意继续做我的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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