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衡性格温和,是我们逼得太紧了。”回想起横尸在永安坊中的几名路人,陆以行心下难安。

    太子赵令洲闲闲挑了挑眉,低沉的声音中辨不出喜怒,“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们绑了秦予衡的女儿做要挟,想让他交出背后势力的主谋,却没想到他会在乞巧节集市上滥杀无辜,随后又劫走一名女子作为人质。

    现下秦予衡已死,他们一无所获。

    陆以行垂眼,“我已经派人去追查那个杀掉秦予衡的人了。”

    浓黑的墨色在宣纸上晕开,赵令洲笔锋劲峭,笔法行云流水,纸上的大字浑然天成。

    他沉默地写了会儿,冷不丁问道:“那位被劫走的女子,据说同你相熟?”

    陆以行心下一凝,镇定回答道:“是的。”

    屋中安静了一刹,赵令洲手下未停,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笑,“倒是巧。”

    不安的预感在心中弥散开来,陆以行思量了下,解释说:“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时人群被冲散,独身一人的便被秦予衡盯上了。”

    赵令洲手下微微一滞,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我怎不知你有这般要好的女人?”

    事发那日是乞巧节,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男女都能一同参加的节日。

    陆以行不禁有些头疼,他张了张唇,本想从范遥弄伤他的那日说起,却又突然不想这么说了。

    斟酌了好一会儿,他方开口,“只是伪装,殿下。”

    赵令洲未应声,狼毫笔挥动着,面上的表情阴晴莫测。

    他不急不缓地写下最后一个字,又直起身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这才面色冷淡地看了过来。

    “陆大人。”他沉沉唤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还记得你当时给我的承诺吗?”

    陆以行不语,身子不自觉地绷直了些。

    一道影子落在他身前,下一秒,赵令洲的冰凉的手落在他颈侧。

    “你这条贱命,可是向我求来的。”

    他声音冰凉入骨,宛若淬了蛇毒的利刃。

    喉头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之味,陆以行唇角紧抿成一条细线,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赵令洲抬手一掷,狼毫笔上的墨水划出一道弧度,随后“啪啦”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截。

    “不要再让无关人等阻碍我们的计划。”赵令洲背过去,目光落在宣纸上,“我讨厌听到任务失败的消息。”

    陆以行半阖着眼,眼角沁出一片赤红。

    好半晌过去,他低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我明白,殿下。”

    -

    一如既往的,裁缝铺度过了一个清闲的早晨。

    停了手上的活计,外头传来一阵翅膀扑朔的声音。

    李泺秋走上前去,刚将门帘撩起一条缝隙,一个圆圆的肚子就从外头挤了进来。

    圆宝兴冲冲地落在角落中属于它的食盆前,鸟喙清脆地啄了两下空碗。

    李泺秋一时哑然,忙转身回屋去取鸟食。

    圆宝并不像她想的那般喜欢呆在屋中,她便也不关屋门,随它自己去外头乱晃。

    反正它机灵得很,每到饭点就会回来一趟。

    从膳房中取了些小米,她掉头往铺子走去,余光却忽然掠过一个熟悉的东西。

    脚下一顿,她转了步子,停在木柜前几步远的地方。

    在木柜开放式的第一层上,放着一只宝蓝的镯子,和一个嫩黄色的软垫。

    出了那遭事后,身边的人都不大乐意在她面前再提起乞巧节,她只知道陆以行带着官兵,费了大力气找到被藏在秦予衡屋中的她,却没想到,他连这些东西都找了回来。

    她拿起那只镯子看了看,镯身上有了些划痕,不复乞巧节那日精致了。

    想了想,她转身把软垫和镯子都放进了自己房中。

    将鸟食倒进食盆,她远远地看着圆宝大快朵颐,吃饱之后很快又溜走了。

    心中不禁有几分失落,她收拾了下店面,开始准备自己的午膳。

    早上她实在是不相同陆以行说话,便也没问他下工的时间,现在竟不知道要不要做他的份。

    正迟疑着,布帘又被掀开,王夫人顶着一头大汗来了店里。

    她手上罕见地提溜了一整块贵价糕点,现下进了店铺,伸着脖子往一侧小孩儿衣物的货架上看。

    李泺秋惊异地瞧着她,问道:“夫人家可是要办什么事?”

    王夫人撇了撇嘴,“还不是阿兴那臭丫头生辰要到了,我不得给她买些好东西做礼物。”

    李泺秋恍然大悟,看着王夫人一副颇为不乐意,却又无比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阿兴的生辰,嗯,今日是……

    一道莫名熟悉的日期在心中闪过,李泺秋愣了愣,随后回想起这日期来自于林管事在布坊中拿给她的那几张麻纸。

    今日似乎是……陆以行的生辰。

    她眨了眨眼,有些结巴地问王夫人,“生、生辰都需要准备这些吗?”

    闻言,王夫人拧起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

    外头传来开门的响动时,李泺秋刚刚把搓好的面条下进锅里。

    她擦了擦沾在手臂上的面粉,方一回头,就见陆以行撩了门帘看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沉默了半晌,李泺秋试探地开了口,“……生辰吉乐?”

    陆以行愣了下,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零星的画面闪过,他双眼不禁瞪圆了些——

    今日是那位管事的生辰!

    不禁有些心虚,他赶忙敛了表情,作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夫人有心了。”

    李泺秋腼腆一笑,将锅中宽窄不大一致的面条捞出来,“过奖过奖。”

    两人端了面坐到桌边,陆以行拿着筷子,一时有些沉默。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李泺秋,今日并不是他的生辰,他更不是那位管事。

    可赵令洲今早的话如一盆刺骨的凉水般泼在他心头。

    他不该将她卷进来。

    所以,他不能,也不可以,同她说这些事情。

    见他久久不动筷,李泺秋迟疑问道:“……味道不喜欢吗?”

    陆以行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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