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飞走之前对沈芸说道:“过年你要有空,  抽空看看书。”

    沈芸送林跃飞和林笑出门,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含糊着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走出两步的林跃飞听没听见。

    羊锅馆子今天没客人,  沈芸坐在椅子上走神。她认识林跃飞没多久,  林跃飞就劝她回学校读书,  还说他供她读书。

    沈芸吓了一大跳,  她又没和林跃飞搞对象,  怎么能让林跃飞掏钱?就算以后她和林跃飞搞对象……沈芸脸又红了,  搞对象也不能让林跃飞掏钱供她读书啊!

    只是回到学校读书的心思,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像小煤炉里的火一样又烧起来了。火苗虽然不大,但也一直不熄。

    沈芸今年十七岁,  去年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她哭过闹过,  但是一点用也没有。

    她小时候亲妈去世,  爸爸很快娶了后妈,  沈芸感觉同时失去了妈妈和爸爸。

    沈芸上面有个亲哥,爸爸虽然也不管哥哥,但也供他到高中毕业。

    但是到沈芸这里,  爸爸到她初中毕业就不供了,明明她成绩比哥哥好得多,初中在班里一直是前三名。

    后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让她到后妈老家亲戚开的小饭店工作,让她干两个人的活,  只开半个人的工资。

    沈芸一开始什么都不懂,累死累活地干了两个月。后来发现他们在欺负人,换到其他饭店工作。

    她换工作后,后妈在家里指着她的鼻子骂,  沈芸干脆搬出来住。

    她工作的第二家饭店包吃不包住,沈芸就找包吃包住的,找到这家羊锅馆子,一直干到现在。

    虽然工作也辛苦,但是工资是市场价,老板娘还很照顾她,碰到眼神不停往她身上飘的客人就让她回后厨。

    工作一年半,沈芸早就不想读书的事了。

    直到遇见林跃飞。

    林跃飞刚认识她没几天,就跟她说要读书。

    当时沈芸觉得林跃飞是流氓、精神病,但林跃飞也是第一个对她说要好好读书的人。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们都对她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只有林跃飞对她说:“女孩子尤其要好好读书。”

    沈芸的初中教材早就被后妈论斤称着卖给收废品的了,林跃飞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找来一套旧教材,让沈芸收下。

    沈芸说自己用不着,说自己住的屋子没地方放……但她最后还是收下了。

    其实收下教材之后,她每天下班后都会看。就算林跃飞不说,她过年肯定也会看书。

    但是她在看书的事,沈芸没告诉林跃飞。今天林跃飞让她看书,沈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看书还有什么用,她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半多了,难道真的还能回去上学?

    她亲爸不供她读书、亲哥不供她读书,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为什么要供她读书?

    沈芸站在羊锅馆子门口,看着林跃飞紧紧牵着林笑的手,兄妹两人朝着公共汽车站走去。

    沈芸知道林跃飞想办法给林笑转学,掏了一大笔借读费,还经常接送妹妹之后,惊讶了好一阵子。

    都是哥哥,别人的哥哥和自己的哥哥天差地别。

    “站门口干嘛呢,不冷啊?快把门帘放下来,冷风都吹进来了!”

    老板娘的话让沈芸回过神来,她连忙放下门帘,走回店里。

    -

    “林笑,起床了!”

    “快快快,快起来。”

    林跃飞天不亮就叫林笑起床,昨晚雪下了大半夜才停,今天地上的积雪更厚了,去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就要花很长时间,必须要早点起。

    林笑起床后,立刻跑到窗边看外面的雪:“哇——”

    窗外银装素裹,好漂亮啊!

    林跃飞一把将林笑拎起来,“别哇哇了,赶紧洗漱、穿衣服、出门。”

    林笑:“早饭呢?”

    林跃飞:“早饭去汽车站吃,那里什么吃的都有。你快点出门,要是时间够就给你买一碗方便面,时间不够就上车吃饼干。”

    林笑立刻加快速度,方便面比饼干好吃多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车站的方便面比家里的更好吃,不过妈妈说是一样的。

    到汽车站的时间很早,哥哥真的给她买了一碗方便面,林笑吃得暖和和地上车了。

    “哥哥,我要吃话梅。”林笑找哥哥要。

    林跃飞:“没带。”

    林笑每次坐大巴车,妈妈都会给她带话梅,晕车的时候吃了会舒服一点。

    “那陈皮呢?橘子呢?清凉油呢?”林笑连忙问道。

    林跃飞:“都没带。”

    林笑呆住,这些都没带,她该怎么办啊?她要晕车晕死了!

    林跃飞把林笑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摁,用手捂住她的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晕了。”

    林笑在哥哥的魔爪下抗议:“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早上刚起床没多久!

    林跃飞一只手就把林笑摁得死死的:“睡不着就闭眼呆着。”

    “不许乱动。”

    林笑刚张开嘴,就听哥哥说,“不许说话。”

    她又把嘴巴闭上。

    两分钟后,林笑的呼吸变得均匀,林跃飞把蒙着她眼睛的手挪开,林笑已经睡着了。

    “醒醒,下车了。”林笑被哥哥晃醒的时候一脸懵,“到哪儿了?”

    “到老家了。”林跃飞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一脸懵的妹妹下车。

    林笑不明白怎么就下车了,她应该睡不着的呀?哥哥没给她带话梅、陈皮、橘子和清凉油,她一路上竟然没晕车?

    迷糊的林笑听到哥哥说:“妈妈来车站接咱俩,找找妈妈在哪儿。”

    林笑听到哥哥的话,立刻停止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晕车,小脑袋四处乱转。

    “妈妈!”林笑看到不远处同样在四处张望的妈妈。

    吕秀英听到林笑的声音,立刻扭头看过来,大步朝着林笑走过来,戴着手套的两只手捧住她的脸:“笑笑是不是瘦了啊?”

    林笑可怜兮兮地点头,她喝了那么多天苦瓜汤、吃了那么多天蔬菜,能不瘦吗?

    林跃飞看到吕秀英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飞过来,立刻转移话题:“她根本没瘦,妈,你怎么瘦这么多?”

    林跃飞仔细看,眉头越皱越深:“妈,你真瘦了不少。”

    吕秀英本来就瘦削,回老家这半个月又瘦了很多,眼窝都微微凹陷了。

    “妈,你在老家天天干啥?比纺织厂上夜班还累?”

    吕秀英叹气:“还行吧,没多累,就是吃不好。”

    林笑舅妈做的饭,吕秀英实在是吃不惯,炒菜不放油,什么调料也不放,不管肉菜素菜都是白水炖加点盐。

    吕秀英想自己去做饭,林笑舅妈死活不让,“你过来帮忙照顾妈,怎么还能让你做饭呢?”

    话说得漂亮,其实就是怕吕秀英炒菜倒油多。

    吕秀英一向不在孩子们面前说长辈的不是,今天也忍不住说道:“她恨不得把家里的油桶藏起来。”

    说完之后,怕林跃飞那个狗脾气胡闹,又连忙叮嘱道:“行了,你姥姥也好了,再住几天咱们就回家了,大过年的你可别吵架啊。”

    “你是小辈,和长辈吵架就是你没理。”吕秀英说道。

    林笑小耳朵尖得很:“妈妈,舅妈欺负你了?”

    吕秀英连忙说道:“没有,别乱说。”

    “一会儿进门记得叫人啊。”吕秀英叮嘱林笑。

    林笑见到舅舅舅妈后,不情不愿地打招呼。她本来就不喜欢舅妈,和舅舅也没什么感情,只喜欢姥姥!

    “姥姥,你病好了吗?”林笑直奔姥姥的屋子。

    李云珠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再站起来,把林笑搂在怀里:“好了,姥姥好了。”

    卧床静养了半个月,李云珠的腰已经好多了,现在除了蹲不下去,其他动作都能慢慢做。

    “笑笑饿了吧?马上就吃饭了。”

    林笑坐在饭桌上,吃了两口舅妈做的饭之后,立刻明白妈妈为什么瘦那么多了。

    舅妈做的饭,和苦瓜汤一样让人皱眉头。

    林笑闷头吃饭,不吃菜。

    平时如果她不吃菜,妈妈一定要说她,然而今天妈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饭桌上,只有舅妈自己吃得最香,她一边吃饭一边问道:“笑笑是考完试过来的吧,考了多少分啊?”

    哥哥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林笑一脚,然而林笑并不明白哥哥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语文91、数学95、音乐优……”

    舅妈诶呦一声,打断林笑的话。

    “笑笑不是转学到好学校了吗?怎么分数没提高啊?”

    “笑笑才小学二年级吧?你表哥你表姐读小学的时候,可都是考双百的。”

    林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舅妈的话。虽然她不明白舅妈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舅妈的语气就让她不喜欢。

    林跃飞对林笑说道:“吃饱了就去玩吧。”

    林笑听哥哥的话,从椅子上跳下去。

    吃完饭,吕秀英去厨房刷碗,林跃飞也过去帮忙。

    舅妈悄悄走到林笑旁边,问道:“你知道你哥哥工资有多少吗?”

    林笑摇头:“不知道。”

    舅妈眼珠一转,换了一个问题:“那你哥哥上班以后,你吃肉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林笑摇头:“没有啊,吃肉比以前更少了。我前几天上火啦,好多天没肉吃!”

    林笑舅妈翻了一个白眼,谁想知道她上没上火?

    舅妈:“那你哥给你给你妈买新衣服了吗?”

    林笑摇头:“没有。”她和妈妈有很多新衣服,但都不是哥哥买的,是妈妈买的。

    舅妈心中想道,看来林跃飞的工作半年的工资全都花在安电话上了。

    前几天,舅妈知道林跃飞给家里新装了电话,狠狠地震惊了。

    现在装一台电话要三四千块钱,大多数人家都装不起。秀英以前一人带两个孩子,肯定存不下钱来。

    安电话的钱应该就是林跃飞参加工作半年攒下来的工资了,半年三四千块,林跃飞的工资比她想象的高得多!

    林笑舅妈特别想知道林跃飞工资到底有多少,明着暗着朝吕秀英打听,然而吕秀英心眼多得很,连她这个亲嫂子都不肯说。

    现在从林笑嘴里套话,舅妈觉得自己摸清林跃飞的工资了,安电话的三四千块钱应该就是他赚到的全部了,家里肉也没买、新衣服也没有。

    “那你家添置什么新东西了吗?”舅妈最后随口一问,以为答案必定是没有。

    林笑:“嗯,哥哥买了彩电和洗衣机。”

    舅妈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林笑的胳膊:“真的?你没吹牛皮?”

    隔着厚厚的棉袄,林笑的胳膊都被抓疼了,她扭动着想把自己的胳膊从舅妈手里抽出来。

    林笑很不高兴,她讨厌舅妈:“我从来不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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