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给洛川拒绝他的机会,岸殇便接着说了下去:“若真如外界所传说的那般,姬舞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洛掌门的缘故,那不如洛掌门就干脆了其所愿,大家互表心意,结为连理如何?”

    四周都鸦雀无声,岸殇那句「互表心意,结为连理」在大殿之中回味悠长地响了很久。

    朝游露在一边听得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惩罚?这……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福啊!

    “这……”洛川迟疑了,“有违伦常。”

    “如果你肯昭告天下,自己与亲传小弟子喜结良缘。姬舞企图偷蟠桃这件事就此算了,毕竟成全有情人也是一件天大善事。”

    岸殇在掌门宝座上欠了欠身,“反之,倘若你不愿意,就不能让她再对你抱有非分之想,否则……不知以后还要牵连多少门派。”

    这就是让洛川在师徒禁断或伤害姬舞之中二选一了?

    岸殇看出了他的犹豫之色,“如你两者都做不到,那我不仅要将姬舞带回昆仑仙狱关押,还要降罪于门派上上下下几百人。你说,如何选?”

    这已经是公开的相逼了。

    究竟是怎样黑暗扭曲的内心,才能给出这样扭曲人性的选项啊。

    这样的家伙当真是西方帝释派下来□□的神祇?朝游露忍不住怀疑起来,明明一眼望过去,岸殇就是一个鲜明的反社会型神格啊。

    帝释用这样的神祇代为打理昆仑墟真的放心吗?

    大殿中仍是一片死一般沉默,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洛川一个人。

    所有人心中都十分忐忑,唯恐洛川生性太过于刚强,不肯折服司战之神岸觞,连带着门派里数百弟子也陪着一起遭难。

    修仙人士结为仙侣的几率虽然小,但也不是没有。

    师尊若果真已经与小师妹郎情妾意,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若非大家都威慑于这位喜怒无常的司战,必然早就已经七嘴八舌的开口劝起掌门师尊了来。

    在大家都满心以为洛川要选择姬舞时,他终于开口了,缓慢却不容置疑,“天地纲常,不容有乱。”

    生命诚可贵,连一直以来在他们旁边当人肉背景的朝游露都忍不住劝解,“师尊切莫冲动。”

    这句台词终于为她找了一分存在感,岸殇身边那位神使的目光又向她投了过来。

    见她一直未曾与自己与对视,神使仿佛有些失望。

    “哦?”岸殇来了兴趣,“那你是要了断她的念想,二人恩断义绝了?”

    他转头望着身边的神使,“玉真,你意下如何?”

    被他称作玉真的神使脸上肌肉隐隐跳动,好像极力忍耐着岸殇的行为作风,他低头躬身,声音进入了模式化的麻木,“一切但凭司战吩咐。”

    纵然岸殇胡搅蛮缠,只因身为帝释养子,外派神祇,顶头上司,下属就只有服从和背锅的宿命。

    即便如此,玉真也不得不承认——岸殇亲自导演起惨剧来,很是有模有样。

    “那好,”岸殇满意地点头,“洛川掌门,赶紧由你亲自施刑惩戒,我在旁边督促,完了我还要带她回昆仑墟呢。”

    施刑?明明在刚才的选项当中并没有这一项啊。他不仅临时性提出来,还要细细观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西天司战亦正亦邪的处事风格让人心惊肉跳。而让朝游露感觉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他的行为处事有些莫名的熟悉。

    仿佛是像她认识的某个人。

    为了断小师妹的念想,也为保住数百弟子的性命,洛川只好硬起心肠,在岸殇面前表演了一次从未使用过的门规。

    空中现出幻剑百把,剑剑都戳在姬舞的身上,也戳在洛川的心间。剑起剑落,血染白衣,姬舞抬起头,满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伤心绝望,口中悲伤得语不成声,只能含糊听见「师父」两个字。

    一时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阴风测测,此情此景如草木含悲,催人泪下,大殿中的众位弟子都被吹得泪眼朦胧——朝游露侧过头,无意中看到岸觞正在抬起手指,轻微快速地扇动着气流。

    他果真是一位好导演。

    朝游露看见洛川的手因为心疼而抖个不停,姬舞因为心碎而哭个不停。

    而岸殇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伤害而笑个不停。

    朝游露心道,这位西天司战想必一定是虐恋戏文的忠实爱好者吧。

    岸殇欣赏着姬舞心碎而悲伤的哀嚎,缓缓地向她踱步而去,“你可服了?”

    姬舞抬起奄奄一息的脸庞,果不其然还是十分硬气,“我不服。”

    岸殇又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服。”他看起来还有细细折磨之意,“姬舞还没有死心呢,洛川掌门。”

    洛川看着地上满身伤痕的姬舞,眼神中充满了哀痛与心疼。他就像绝境之中的困兽一般,挣扎了许久,动摇了许久,终于缓缓举起了手,“我在此对天起誓,这一生,无论天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

    他顿了顿,终于艰难地把话说完:“我都绝不会与姬舞在一起。”

    洛川起誓完毕,见姬舞眼中的希望之光还没有熄灭,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朝游露,“你若心存侥幸,我便立时与游露成亲,以了断你的相思之意。”

    同样是徒弟,连朝游露这个备胎都行,就是姬舞不行?

    如果可以与她成亲的话,那洛川刚才极力维护的天地伦常又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样混乱的伦理大戏啊。

    姬舞仓皇地摇头,“不,我不相信。”

    岸殇也摇头,“对,我也不相信。你们便立时成亲给我看了,随后我就带姬舞回昆仑墟。”

    「回昆仑墟」这个动词出现的频率极高,但还一直没发生过,简直就是岸殇行为的伪命题,一场接一场的大戏,他看得还不够吗?

    难不成从此他便要驻扎在这个门派里,监视到他们娶妻生子直到驾鹤西去,方才肯起驾回昆仑墟吗?

    “游露,你可愿意?”洛川目光空洞地看着朝游露,目光之中似有恳求之意。

    朝游露本意是想拒绝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藏在人群当中的自己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是想来洛川风华绝代,配自己也算是不辜负了她。加之门派上上下下几百人口的性命某种意义上都取决于她的一个点头。

    顿时,朝游露那圣母救世之心就膨胀得无限大。

    即便是不成佳偶,只要连同洛川一起演一段成亲的戏码,将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司战之神糊弄过去。等到岸觞一走,师父伤情之下,没准儿就早早交出掌门金牌,将门派事务一力托付于她,自己云游天下治疗情伤去了。

    如此一来,她虽然感情欠缺,好歹修仙事业得到了稳中求胜的发展。

    被形势所迫假装嫁人这种事情,朝游露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已大有轻车熟路的意味了。

    想到掌门金牌,朝游露几乎有些激动了,于是轻咳了几声,“启禀司战,成亲之事全无准备,未免有些仓促,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还需要准备什么吗?”岸殇一挥手,展示了他身为神区别于凡人的造物之力。

    虚空之中现出高台的痕迹,从宛如海市蜃楼的虚景开始,到确确实实可以触摸的实物,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眼见他起高台,眼见他备衣物。

    岸殇完成了这一系列陈设,轻轻地拍了拍双手,“听闻你素来对洛川情深义重,莫非不愿意嫁给他?”

    天知道这司战的脑子里究竟听了多少流言蜚语?

    朝游露和其他人都张口结舌的望着眼前这一切,“可是成亲须得要参拜长辈,师尊的师父已然仙去,不如缓缓,等其他的师叔祖前来……”

    “无妨,”岸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们面前摇了摇,“现下我便是你们的婚礼主持人,二拜高堂拜我就行了,难道你们嫌弃我这个神祇的身份还不够担当长辈的角色?”

    岸觞居然如此随机应变,叫人无法反驳。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哥哥莫觞和养父帝释,大概没有人能够阻止岸殇的一意孤行。

    洛川已然无话可说,他一脸木然地走向高台,向朝游露伸出手,“过来,游露。”

    在洛川一步步向高台之上走去的当口,谁也未看见天空之中的乌云渐聚,且这乌云还随着他的攀登逐渐深浓。

    突然之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正正地击在洛川的身上,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天象异变。

    天雷阵阵,霹雳轰然作响,举座皆惊。

    岸殇甚至仿佛能听见来自玄微苍溟的冷喝——

    “逆子!”

    等到风轻云淡,雷电散去,洛川的衣服也由以前的一袭白衣变成金边踏浪长袍。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

    虽然朝游露此时脑海有如浆糊,但是她还是勉强听清了人们讨论的大致内容——“师尊由于并不想跟大师姐成亲,已心如死灰,竟然就此悟道,成功飞升了。”

    洛川居然不早不晚,就在此刻渡劫飞升了?

    但是为何他飞升……也没有飞升至上界,而是还留在昆仑下界?

    岸殇路过神情呆滞的朝游露身边,一脸遗憾之色,“险些儿就帮你得偿所愿了,终究是迟了。”

    帮她?

    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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